简纪庭一度哽咽,他从没想过母亲会因为那份体检,逼迫锦年和别的男人生下所谓的他们的孩子。
而他就像个傻瓜一样,不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始作俑者,还用一次次的背叛伤害锦年。
“好了,别说了。”
莫锦年揪了揪简纪庭的衣襟,她好累,心累了,耳朵也累了,“让我静一下……”
简纪庭抚慰着莫锦年,不再说话。
时间就好像这么停止了下来,简纪庭一直陪着莫锦年到了深夜才离开,那是因为莫锦年说,他应该回家,如果他不想让他的妻子也遭遇她一样的事。
其实在简纪庭之后没多久,江夏娜也赶到了医院。
看到病房里的男人是简纪庭却诧异地喊了一句:“霍臣商,在哪儿?”
那时莫锦年用一双泪眸看着她,问为什么霍臣商会来这儿,江夏娜连忙摇头,说了一个别扭的理由就岔开了话题。
简纪庭走后,江夏娜陪坐在榻边,莫锦年侧躺着身子,背朝着她,她手枕着头,并没有睡着,甚至一点睡意都没有……
“娜娜,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告诉了霍臣商,我在医院?”
江夏娜很尴尬,她想要说没有,但是却不忍心撒谎,“对不起,是我多管闲事。”
江夏娜到了医院才了解到,莫锦年根本不是来医院打胎,而是发生了意外。
来医院的时候,看到简纪庭搂着不停抽泣的她,她就知道,锦年这傻丫头是口硬心软,失去孩子,让她又一次受到了打击。
为什么她要多此一举的通知霍臣商?
那男人到底还有没有心?
都说了锦年要做打了胎手术,他竟然都没有赶来医院阻止?
这无疑是让锦年又伤上加伤。
“你做得很好……”
莫锦年说着奇怪的话,声音低低冷冷,江夏娜很担心她,坐到榻边抚了抚她的背,“傻丫头,你要骂我就骂,要哭就哭出来,别这样憋着,我的心和你一样痛……”
莫锦年深呼吸了一下,可能是哭得太久,哭得都没了气力,她只能淡淡苦笑,“对不起,总是让你操心我,以后不会了……”
“锦年,你别吓我!孩子没了,你可不能想不通!”
江夏娜立刻坐不住了,绕到了莫锦年面向的那一面,蹲在榻边就看到一张极其清冷的脸,没有想象中的泪眼婆娑,但是却看到了绝望和颓丧。
“你这样不值得。”
没想到莫锦年会回答,清冷的脸突然变得有些犀利,她的眼神好像凶恶了一点,仇恨了一点。
“锦年,你该不是想要报复?”
江夏娜压抑双目圆睁,莫锦年只是笑,“为了他?呵,不值得。”
那笑,笑得惨淡。
在知道霍臣商知道她入院的消息却还没出现的事实,莫锦年的心就在一点点的冷却。
她为什么还要那么傻的期冀什么,不舍什么?
“我不想再浪费时间在那个无情无心的人身上了,孩子没了,其实是好事,因为再也没了纠缠不清的理由。断,就要断得干干净净!”
莫锦年的话让人心酸,也让人心疼。
“对不起,锦年。”
江夏娜抱住莫锦年,以前简纪庭那个人渣,她都没像现在这样痛恨过,霍臣商,她一直觉得肯定就是锦年良人的他,竟然把锦年伤成这样,连简纪庭都不如!
“娜娜,让我一个人静一下,你先回去。”
莫锦年是真的伤了心,江夏娜最了解莫锦年的性子,她真正受伤的时候就特别的倔强。
也许这个时候让她一个人呆着会更好。
“你别忘了这个孩子没了,你还有骁希,所以为了骁希,你绝对不能有任何的傻想法。”
病房里静悄悄的,安静得莫锦年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
手自然而然地抚上平坦的小腹,心,是空洞的,她的嘴唇动了动,好像是在说三个字……
“睡不着么?”
门口突然出现在了一道突兀的声音,被大开的门口靠着走廊里亮起来的灯光,照亮那个男人的背身,宽厚的,挺拔的,拖长的黑影让人不禁害怕,随着脚步的靠近,莫锦年缓缓坐起身身子,“你为什么来这儿?”
她是惊讶又惊恐的,霍臣商的脸在走到榻边前的时候意外的清晰可见,她不想让自己露出怒然的表情,却控制不住。
莫锦年不知道怎么解读霍臣商脸上的神态,冷冷的,漠漠的,好像在伤感着什么,又好像在庆幸着什么。
她无力的笑,自己又怎么能看透这个男人?
她就从来都没了解过真正的他是什么样的……
“你说乔歆凌出了车祸,失去了你和她的孩子,你很内疚,那么现在我也失去了孩子,你会觉得内疚么?”
“我们都要离婚了,你说呢?”
霍臣商单手插袋,月光勾勒在他的眼尾,绽出极其锐利的冷光。
果然,他根本不在意这个孩子的生死,也不在意她的生死,又怎么会内疚呢?
“何况该受到良心谴责的人,并不是我,吧?”
霍臣商凝着莫锦年的眼神赫然鄙夷。
就好像是她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就好像孩子的流产都是她自己自作孽?
那目光简直就是把钻心的利器,把莫锦年原本就痛楚不断的心扎得面目全非。
“孩子有什么罪,你要这么残忍的剥夺他的生命?”
是她残忍么?
是她么?
莫锦年激动得觉得下了体的伤口裂开一般的痛……
“是啊,孩子有什么罪?你从来都想过要我怀上一条新生命,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假装成一个有责任的好父亲?”
“你对我做的一切,接近我,迷了惑我,都是带着可耻的目的,就算不是因为意外,我也不会要这个孩子!”
“你终于说实话了,莫锦年,你打掉孩子,根本是因为他阻碍了你和简纪庭旧情复合!”
霍臣商的斥责就像被冤屈的审判。
莫锦年忽然失笑,心痛好像和已经无所谓了,因为她现在才知道,根本就毫无意义!
“是啊,对你来说,我不就是个轻佻的女人?”
迷人的眼睛挑起一丝挑了衅,笑得冷血无心,“我忘不了我以前的男人,就像你一样,忘不了以前的女人,你是想说,旧情复合,是可耻的么?”
能一句话就抓住霍臣商软肋的女人,她是第一个!
霍臣商怒不可遏,他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才回到了医院,但是原来,他根本放不下。
深壑的眼神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他的心口就在抽痛。
那里……
曾孕育这一条新生命,在没有让他知情之前,就这么消失了,再也追不回来了!
“霍先生,请你收敛一下自己的情绪,我是刚流产的女人,我需要安静。”
莫锦年看着霍臣商的眼神,让霍臣商心口一颤,都说女人歹毒如蛇蝎,就算再好的女人,心狠起来都会让人刮目相看……
“很好,反正孩子没了,你就更没有纠缠我的理由。”
霍臣商怒上心头,口不择言。
人神志不清的时候,通常都会做一些损人不利己的事,自己受伤的同时,丝毫不知道对方也深深受了伤。
“纠缠?哈,真是抱歉呢,我拖着没有签字,被当作了纠缠,真是让人无语呢。”
莫锦年眼睛里狠狠地含起一层雾气,恨入的雾气,她绝对不承认这是受伤的眼泪。
她冷笑,发狂的冷笑。
“如果让你久等了,那么等明天我出院,我们就上律师楼吧!”
“你上次也这么说……”
他记性倒好,还惦记着她说过的那句话!
是啊,这么说起来,她的确是对他死缠烂打了呢!
莫锦年脑海里是上次他在公寓楼下对她的侵了犯和嘲讽,如果不是为了筹集巨资,她又怎么会一拖再拖!
“这次不会让你失望了,不放心的话,你可以留在这里到天亮,哪怕是穿着病服,我也会和你上律师楼,因为我也和你一样,厌倦了这样的纠缠,难道你忘了你刚才指责我什么了么?”
莫锦年的眼神莫名地揪着霍臣商的心。
这女人的每一个小表情,小动作,他都以为了若指掌,但是此时此刻眼前的人,让他因为越发的陌生而感到……不安?
他竟然会为了一个从没爱过,只是当作棋子的女人而,不安?
霍臣商都觉得自己很可爱,但是……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和纪庭重燃爱火了,我想和他在一起,分分秒秒,都不要再分开!”
这话,莫锦年肯定是失去理智,却是又极度清醒的,她再也不容自己傻傻的受伤,如果她痛了,那她一定要让他比她更痛!
“你想和他干什么?”
“男人和女人在一起会做什么,还需要我教你么,霍先生?”
“你最拿手了,不是么?”
莫锦年是鄙夷霍臣商的,她都不知道她当初怎么会爱上这个男人?
那么冷血,那么残酷,却披着一身温柔的皮囊,骗到了她这个痴傻的笨女人……
霍臣商被莫锦年挖苦得,一个字也反驳不了。
她该有多痛恨他,才会唇舌如剑,好像要让他一剑致命。
他越是无法反击,莫锦年就越是冷笑,那是连自己的心都会冻结的冷笑,“既然我阻碍了你,你也阻碍了我,不如就让我们潇洒一点,签字离婚,再不相见!”
“再不相见?呵,这是个好主意,希望你不会在一觉醒来的时候,又全部忘掉!”
“霍先生是在担心我全部忘掉,还是担心我了真的了会全部忘掉?”
霍臣商撂下狠话转身离开,莫锦年的质问却好像能看透他冷傲的心一样,让他的脚步愕然的停顿了一下。
医院对面的街边,霍臣商的车停靠了一夜,驾驶座上的人的心痛也蔓延了一夜。
直到黎明初升,那份痛苦也无法停止。
仿佛,这股痛,会就这么蔓延一辈子,永远,都不会再停止……
乔靳晏收到莫锦年出了意外入院的消息已经是隔天的早上。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的车出现在了医院外面,可能是出于善于观察的习惯,他下车前就发现了街对面的霍臣商的车。
乔靳晏不知道霍臣商有没有看到他,至少如果他没有睡着,一个推着轮椅才能走入医院的人,应该绝对会被人注意到……
乔靳晏到了莫锦年的病房,让他惊讶的是,流产过后的女人没有安静的躺着休息,而是坐靠着榻头,就这么傻傻的坐着,好像一座雕塑似的。
他赶快打开灯,推着轮椅走过去,“锦年,回答我。”
听到乔靳晏的声音,莫锦年身子没有任何的动弹,只是眼珠滑动了一下,她的脸色有些差,没
什么血色的样子,“锦年……你?”
乔靳晏轮椅推到榻边,他的手下意识地握住莫锦年的手,这一握才发现,她的手冷得渗人……
“你一夜都没睡?”
他拉着她的手盖起被褥,这丫头该不是就这么坐了一夜?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不要忘了,我都在。”
虽然这句话此刻听上去有些无力,但是写在乔靳晏脸上的紧张是骗不了人的。
莫锦年突然就……笑了……
“傻瓜,你刚才以为我……死了么?”
乔靳晏听到她的笑音,脸上一点都笑不出来,她到底在想些什么……
“是那个男人么?”
乔靳晏问得是霍臣商,眼神中有骇人的怒意,莫锦年也能听懂,漠然的看了眼窗外,用那双惨淡的哭肿的眼睛又笑了一下,“他果然等在外面,看来我不能让人家扫兴而归呢。”
乔靳晏听不懂莫锦年念叨着什么,他只知道这个女人被霍臣商伤得实在太重……
“乔大哥,帮我准备一套衣服吧。”
“你现在这个样子,要去哪儿?”
乔靳晏诧异的时候,莫锦年掀开了被子下了榻,自顾自的走到病房门口,回头笑着只说了三个字:“去离婚!”
乔靳晏简直被她吓坏了,追在后面拉住莫锦年,“你没事吧?”现在才六点多……
“是啊,就这样去会吓到律师的吧?”
她还开玩笑,没血色的脸笑起来干涩又让人心疼。
“等我一下,我送你去。”
乔靳晏不可能让莫锦年就这副摸样离开医院,他拜托了护士帮莫锦年换了一身衣服……
当他们走出医院的时候,霍臣商的车还停靠在那里。
天气有些凉,莫锦年穿着米粉色的开衫一直走在乔靳晏的身边,司机打开后座,她坐了上去,眼神愣愣的,头靠着坐上来的乔靳晏的肩膀上。
“有段路呢,你可以睡一会儿……”
莫锦年安静得回答,就像只筋疲力尽的小猫,靠在乔靳晏的肩上,一会儿就沉入了梦乡。
可能是一夜不眠的关系,莫锦年睡得有些沉,到了律师楼,其实时间也才七点不到。
律师楼前冷冷清清,街道上匆匆奔波的上班族也寥寥无几……
算一下时间,今天还是周日。
“到了么?”
莫锦年忽然就睁开了眼睛,乔靳晏看了眼后视镜里照映出来的女人,下巴温柔的靠着她的额头,摩挲了一下,“再睡会儿,律师楼还没开。”
她就只是很安静的回答,也许真的是身心都太疲惫了,她靠着他,眼眸半闭。
“他的车在后面么?”
大约过了几分钟,莫锦年轻轻地问。
乔靳晏看了眼车后窗,其实他们开来律师楼的路上,霍臣商的车就一直跟在后面。
他不知道那个男人在想些什么,他真的那么迫不及待的要和莫锦年离婚么?
“你真的……不后悔么?”
莫锦年眨了眨眼,整张脸都显得苍白无力,她知道他是在问她,会不会后悔和霍臣商离婚。
“乔大哥,你突然对我这么温柔,一点都不像你哦。”
淡淡的声音好像是在答非所问。
乔靳晏的表情怪异得抿了抿唇角,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胸口会奇怪的跳动了一下。
“这个时候,你还找虐呢?”
他没好气地数落一句,莫锦年倒是笑了,就是这个感觉,太温柔会让人做梦,还是狠一点才会让人清醒。
“我厌倦了谎言和欺骗,比起温柔,我更喜欢坦白的讥讽,乔大哥,我以后绝对不会再相信男人的甜言蜜语了,所以你千万别学那些坏男人对我温柔又嘴甜哦。”
莫锦年像个失恋而任性发脾气的小女生。
她的声音轻轻淡淡,带着点倔强和反叛。
乔靳晏只是笑了笑,要他温柔谦谦,好像反而更为难他了,“你要是欠抽的话,我一定乐意挥鞭子。”
“呵,有你这样的朋友真好,朋友的话,永远都不会有背叛。”
莫锦年笑了,那是很安心的笑。
乔靳晏眼角的笑弧却不自然地一点点平复……
朋友……么?
他对她那么毒舌,她还把他当成了朋友?
那么,他应该也可以把一个比自己小九岁的女人当成朋友的吧?
乔靳晏迷人的眸深深扫了眼后视镜中,脸上总算浮起淡淡笑意的女人,嘴角勾起的弧度,让人难以参透……
如今的世界,结婚容易,离婚也很容易。
律师楼开了,乔靳晏代替莫锦年给霍臣商打了一通电话,三人一起下车准备上律师楼……
局面有些怪异,因为离婚是两个人的事,他们之间却多了一个乔靳晏。
乔靳晏说,他不放心莫锦年的身子,所以一定要跟着。
莫锦年也没拒绝,霍臣商只是淡然的冷笑,好像有那么些无奈……
三人一起上了电梯,狭小的空间里,莫锦年选择站在乔靳晏的身边,那样的理所当然,对他却是浑然无视。
有种感觉是突然就会来的,比如:看着莫锦年惨白的脸,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霍臣商一点点感觉到,只要踏出这电梯的门,他对莫锦年就再也没有任何约束的权利。
霍臣商和莫锦年坐在律师的办公桌前,他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接过两次婚,却是真真正正第一次离婚。
明明是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她的签字,但是当白纸黑字的文件推到他们的面前,身边的人先拿起了笔。
男人只听到笔尖在纸张上唰唰的发出声响,然后那份文件就推到了他的跟前。
“恭喜你,霍先生,你自由了。”
莫锦年笑着看着霍臣商,她第一次从那双深壑的眼中看到了不可置信的讶异,好像在说:你是不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