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讲完,章草的工作电话响了,是章草的同事柴姐。柴姐的儿子结婚,预约章草给她儿子铺新床。这是章草一周前就答应了的。柴姐是个心细的人,平时待章草很友好。章草想推脱却每次话到嘴边又不知如何开口。章草的母亲常给结婚的人家铺床。柴姐通过章草向母亲征询过铺床的方法,却从没咨询过铺床人应该享有怎样的资质。章草一一问过,才知给新郎新娘铺床有吉祥的时间,一般是娶亲当天上午九时九分,意为天长地久;或者十时十分,意为十全十美。床上摆放有花生、桂圆、红枣、黑米、绿豆等五谷杂粮,四个床单角藏有红包。柴姐刚来电话说,武汉的规矩是头天下午六点十八分铺床。晚上还要请童男在新床上睡一夜,撒泡童子尿才好。章草问铺床人有什么条件吗?柴姐说,从小父母双全,长大后夫妻和睦,生育儿子。章草便顺水推舟:你请别人吧。我不合适。我和老公关系不好。柴姐说,我看你们一直很好哩。章草说,你几时见过我老公?柴姐说,是哦,你怎么一直没让我们见过他呢?你把他一起叫着明天我们一起吃晚饭吧。章草说,真的,我不合适。他也不会参加的。柴姐说,你们互不参加对方的活动?章草说,真的,感谢你对我的信任,但我真的不合适。你另外找个人吧。柴姐到底是聪明人,也不寻根究底,这事就算作罢。章草一身轻松。
章草刚拿起一本书,福子的电话又来了。福子的哭腔震耳欲聋。福子说,姐,我怎么跟这孩子感情这么深呢?我好后悔吃了那颗药。我本来打算继续睡的,却怎么也睡不着。我听见孩子在肚子里说,妈妈,我好好的,你别杀我!姐,我怎么跟这孩子感情这么深呢?章草没有出声,手机的两端都是空茫的寂静。章草想说,你不是爱这个孩子,是爱那个男人。章草知道福子从来没这样爱过她和前夫的儿子。她甚至沉溺于李一民的感情,却在一个城里一个月都不见自己儿子一面。原来,女人的心可以很狠毒,也可以很柔软,爱屋及乌。爱了散了,都只因一个“爱”字做主。没有爱情的婚姻不仅是夫妻双方的灾难,更是这个婚姻里孩子的不幸。很久,章草听见了一个失恋女人柔软的哀泣,听见了一个母亲绝别孩子无奈的哀号。福子吸了一下混了泪水鼻涕的鼻子说,姐,我都不知道怎样去吞那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药。我怎么能杀我的孩子?章草四目紧闭,身心震动。她无言以对。她没有解药。她不是谁的医生。她也不是谁的救世主。她自己每天都活在谜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