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容20人的大圆桌座无虚席。男人的重色系里摇曳着章草和福子的美丽轻盈。福子像只蝴蝶拈花惹草,一会儿飞到这里,一会儿飞到那里。章草倒省心。福子的翅膀翩翩划过的水面都会立即激起一片涟漪。男人将自己嘴上的烟递过去,她两片猩红的唇随即吐一口气,将烟整个儿吹到地上,再莞尔一笑:一支烟都舍不得!男人便乘兴从烟盒里再抽出一支,哧地点火。福子将腰扭成S形,左手撑腰,右手葱样的食指和无名指夹烟,举在半空。两片猩红的唇撮成鸡**,然后吹出一个乳白的圈,再一个圈,中指和小指微微上翘,形成好看的兰花指图案。
男人说,福子是哪里人?福子说恩施人。给我们唱个“六口茶”吧。六口茶是恩施的著名民歌。男女对唱,一问一答。福子便一边往男人们的酒杯里倒酒,一边嗲声唱:(男)喝你一口茶呀问你一句话,你的那个爹妈(噻)在家不在家?(女)你喝茶就喝茶呀哪来这多话,我的那个爹妈(噻)已经八十八。(男)喝你二口茶呀问你二句话,你的那个哥嫂(噻)在家不在家?(女)你喝茶就喝茶呀哪来这多话,我的那个哥嫂(噻)已经分了家。(男)喝你三口茶呀问你三句话,你的那个姐姐(噻)在家不在家?(女)你喝茶就喝茶呀哪来这多话,我的那个姐姐(噻)已经出了嫁……福子嗓音清亮。她领唱,一桌的男人都跟着附和着唱。男人的注意力像夜晚田野里的蚊蝇全都黏附在福子这唯一的一盏灯上。
福子转了好几圈,微醺的样子,面目含春,眼睛看人时便有些梦里挑灯看剑的迷离。相较福子,章草是一潭静水,没有风情,没有生色。像一面墙壁,只为张挂和反衬福子这幅动感十足风姿绰约的画。
章草有些疼惜:别喝了!福子却附在章草耳际说:姐,那个男人叫啥名儿?——哪个?——就是那个有钱却没女人的男人。章草笑道:李一民。福子便起身,歪歪扭扭地走到李一民身边,对李一民旁边的一个男人命令道:起来坐一边去!那男人自然是乖乖地配合。福子直着腰坐到李一民身边,便邀请李一民和她单挑。李一民喝酒海量,一般无人能敌。就像一个世界级拳击手常为在一群花拳绣腿里找不到对手而落寞。一个寂寞的斗士要的就是挑衅。何况是一个众人兴奋的女人,一个放弃全场向他下请战书的女人。他体内归隐的火苗猛地向外一窜。李一民起初还偷觑章草的表情。章草微笑示之。一会儿,所有的人都退为背景。他们成了舞台灯光聚焦的对象,推杯换盏,旁人助兴。
大家都知道李一民三个月里一直沉浸在丧偶的郁郁寡欢里。一个男人曾在酒席上为表同情说,一民的女儿没妈了。李一民当即翻脸,扔筷子骂道:你个烂**儿的,给老子滚!大家一时都没悟过来。原来这是李一民不愿示人的内伤,是最大的忌讳。李一民说,怎么没妈了?她在或者不在,都是女儿的妈。至此,酒席上再没人敢重提他孩子没妈的事。可以给他做媒,但一定是事先通了气,公开场合都只字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