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针、输液，大把大把地吃药。她的身体每况愈下，只好请了病假在家休养。
自此，他对她的爱，更加琐细完整。早上，天不亮就起床，精心为她准备早饭和中饭。夜晚，直到把所有的家务做完，才上床睡觉。她枕着他的胳膊，一滴滴地落泪。他轻轻吻着她清香的发，柔声说：“没事，有我呢。”他四处求医问药，只盼她能早日痊愈。他想，等她的病好了，两人该生个小孩了。无论男女，如她一样，都是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然而，两年后，她却突然提出了离婚。他死活不同意。她打开电脑，调出ＱＱ聊天记录让他看。在那些肉麻的情话面前，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呆若木鸡地傻站良久。
她淡淡地说：“我爱上了别人。我们离婚吧。”他脚下轻飘飘的，喃喃地说：“不。我说过，要爱你一辈子的。况且，你现在正病着……”她却铁了心要离，后来，竟以死相逼。无奈，他只好在离婚协议上签了字。他觉得，自己的心，亦跟着她走了。他托朋友打听她的近况，每个星期，都去医师那里寻问她的病情。他发现，她一直住在自己的心里，一刻都未曾离开。只是，让他奇怪的是，一年过去了，她一直住在娘家，从未离开过这个城市。在他一次又一次的恳求下，她的母亲终于说出了真相。原来，她根本没有爱上什么网友。那些聊天记录，是她同时申请了两个QQ号，一个人杜撰而成。他眼中的泪，再也忍不住了，嘴里喊着：“你真是我的傻妞啊……”不顾她在怀里挣扎，强行将她抱回了家。冰冷了太久的床，顷刻有了温度。他揽她入怀，轻声责怪道：“不是说好了吗？让我爱你一辈子。”她将身体往他怀里搡了搡，哽咽道：“我的病，跟癌症一样，治不好的。我只想，用自己的方式，再爱你一次。”他想去吻干她的脸，自己的泪，却如秋叶般，纷纷落下。一直以为，他爱她要多一些。却原来，她对他的爱，更是静水流深。他紧紧地拥住她，一字一句说：“爱我，就别再离开我。以后，无论遇到什么，都让我陪着你一起面对。”
她的病很快发展成了尿毒症。合适的肾源找不到，透析的次数越来越频繁，每个月，至少要花费4000元，他只有2000元工资，实在是杯水车薪。但，即便如此，他亦从未让她少做过一次透析，少吃过一顿药。面对她一脸的忧郁，他总是疼惜地刮着她的鼻尖，安慰说：“没事，有我呢。”先是跟同事朋友借，后来，索性把房子也卖了。债务越积越多，在他眼前，竖起一座高山。
她摸着他顾不上刮的胡子，说：“这辈子，能嫁给你，我知足了。还是放弃治疗吧！我走后，你再找个女孩，好好过日子。”
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哪怕只有一线希望，我们都不能放弃！以前，你用你的方式爱了我一次，现在，也让我用自己的方式，再爱你一次好吗？”
或许，老天也被他们的爱感动了。又过了半年，他们不仅等到了合适的肾源，并且，还得到了社会各界的纷纷捐助。虽然，术后的医疗费依然很庞大，但，家在，幸福就在。在爱面前，一切困难，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花开二度色也艳
吃过晚饭，他放下碗筷，哼着小曲，径自下楼去了。
她发髻散乱地站在阳台上，两手油污，一脸的沮丧。楼下传来他与邻居寒暄的声音。她踮起脚，望了望那个一身悠闲的背影，再看看眼前的杯盘狼藉，一颗心泊满了怨忿。
记忆里，他似乎从未洗过碗。每天晚饭后，不是呼朋唤友来家里打麻将，就是迫不及待地出去下象棋。即使在滴水成冰的数九天气，以及女人每个月那几天身体特殊的日子，这个一起生活了七年的男人，依旧我行我素，对她全无半点怜爱之心。
唉！终究是半路夫妻！两颗心像隔着磨砂玻璃，看似近在咫尺，冥冥中却有一种力量阻挡着，无法触摸，亦不能心无芥蒂地靠近。
跟女友发牢骚时，对方问：他爱你吗？
她心里一怔，脸上只剩下尴尬的笑。她想，男人如果爱着一个女人，什么事都会替她考虑周全。若是不爱，女人在他眼中，不过是束之高阁的旧衣，再不肯花在上面半分心思。去年春节，她烫了新发型，然，整整一个星期过去，他竟丝毫未觉。她的生日，他几乎每年都会忘记。今年，她特意发短信跟他要礼物以示提醒。令她无语的是，晚上，他兴高采烈带回的，竟是一件与自己去年购买的颜色款式完全相同的风衣。俗话说，花开二度色难艳。她不敢奢望第二次婚姻能收获风雨同舟、相濡以沫的美满，因此，一些生活细节上的矛盾，她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一波又一波的失望，咬咬牙咽到肚子里。然，令她无法容忍的是，他竟然打着看女儿的幌子，依旧隔三岔五地帮助和照顾前妻。有时，她甚至觉得，他的世界里，自己才是那个真正多余的人。
她一边洗碗，一边掉眼泪。她真不明白，自己每天重复着洗这些碗，究竟有何意义？
然，生活的变故往往毫无征兆。未料，仅仅过了一个月，她就不用再洗那些沾满油污的碗了。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瞬间夺走了她的右臂。望着自己空荡荡的袖管，她的泪，肆无忌惮地流下，心空落得似莽莽荒原。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他们又是形同沙堡的半路鸳鸯。
她握着手机，张皇失措地问母亲：“妈，以后，我怎么办？”
那端，母亲哽咽着，泪淌得比她还汹涌。
他走过来，不容分说，将她揽入怀中：“怕什么！不是还有我吗？以后，我来当你的右臂。”
从此，他果真像换了个人。下班后，同事常常一起吃饭或娱乐，他却直奔菜市场，一番讨价还价后，脚下像蹬了轮子一样往家赶。到家后，一头扎进厨房，一边忙着做晚饭，一边给她讲单位发生的新鲜事。以前，他吃完饭一心想往外面跑，看到家务就发愁皱眉。现在，从洗衣、做饭、拖地，到帮她擦身、穿衣、梳头，等等，竟逐一能够妥帖细致地完成。尤其是洗碗，曾经是他最厌恶的，如今，早中晚三遍，竟然极尽耐心地站在池子边，叮叮咚咚地，将那些青花瓷濯洗得清透洁净。
周末，他在阳台上洗衣。三口人攒了一周的衣服，像座小山丘，堆在硕大的洗衣盆里。她靠着摇椅，听他刚刚买回的雅尼CD。两人之间，流淌着阳光的河。暖暖和和的，像温热的奶茶。
失去手臂后，她为自己的第二次婚姻假设了许多种可能。诸如吵闹、嫌弃、冷暴力，甚至离婚等等，唯独没想到，他不仅毫无怨言地接受了自己的残疾，甚至，还心甘情愿地把所有的家务都揽了去。
触景生情，她禁不住问：“为什么，现在你对我这样好？”“以前，我对你不好吗？”他反问。时光的河，刷刷倒流。她在回忆里搜索良久，依然望着他摇头。他一边晾衣服，一边说：“你最爱吃的葡萄，不论春夏秋冬，我是不是常常买回？每次出差，我是不是都记着灌满备用的煤气？为了让你做饭时省些力气，离开前，我是不是连菜刀都要仔细地磨上一遍？去年，小城疯传地震，我拿着一本书，整整守护了你和儿子一夜？还有，那件你喜爱的风衣褪了色，我跑了大半个城，才买了一款一模一样的送给你……”
幸福的感觉，瞬间将她击中。原来，他们之间，不是没有爱的风景，而是，猜疑与抱怨早已蒙蔽了她发现碧海蓝天的眼睛。情人节，社区举办“恩爱夫妻”联谊会。轮到他俩发言时，有人问，半路夫妻大多矛盾重重，你们却能做到同甘共苦，有什么秘诀吗？
他淡淡地说：“很简单，去掉夫妻前面的形容词！‘半路’也好，‘第二个’也罢，男人和女人，无论何时走进婚姻，目的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共老。与风花雪月的恋爱相比，夫妻之间，更重要的是相伴。无论生老病死，都能守着家的屋檐，一直在一起。”周围掌声雷动。
她的泪，盈盈而下：“老公，如果可以，我也想为你鼓掌。”
他捉起她的左手，示意她伸展五指，然后将自己的手掌贴上去，两个人，合掌而击。
她开心地笑了，笑得满脸是泪……好好跟你吵一架
晚饭后，女人在卫生间洗衣，又听到楼下的小夫妻在争吵。
声音断断续续，忽高忽低，此起彼伏。女人赶紧关掉水龙头，木偶般举着一双沾满泡沫的手，侧耳凝听……吵至最后，女人甚至能够感觉到，丈夫如同一只强劲的兽，一把将妻子抱起来，在木地板上疯狂地转圈。妻子大声尖叫着，惊恐中透着无与伦比的开心。接着，两人鲶鱼般一起滑倒在床上……那张床，女人见过，足有两米宽，淡粉的床罩，镶着荷叶边。
女人一边搓衣，一边羡慕着：什么时候，家里这头闷牛也能跟自己酣畅淋漓地吵一架呢？
说出来没人会相信，结婚十年了，男人跟女人竟然从未争吵过。
女人是急脾气，火气像爆竹，一点就着。又是直性子，这一刻想说的话，绝对留不到下一刻。男人却恰恰相反，性子慢得像蜗牛，别人都急得火烧眉毛了，他照样能闲情逸致地踱着四方步。然，不吵架，并不表示没有矛盾，更不代表恩爱有加。现实是，女人对男人很失望。近几年，他身上的缺点，如同秃头上的虱子，一天天昭然若揭。最令她无法忍受的是，每次生气，任凭她如何歇斯底里，男人却始终像个闷葫芦。不仅从不还嘴，甚至还会悠然地点上一根烟，如同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该做饭做饭，该上班上班。女人觉得，自己在男人眼中简直就是空气。他从未注意，更不曾在乎。
女人记得，结婚前，母亲告诉她：夫妻没有隔夜的仇。恩恩爱爱一阵子，吵吵闹闹一辈子。事实上，女人就是在父母的吵架声中长大的。只是，前一天老两口还吵得剑拔弩张，第二天，天还未亮，卧室传来的窃窃私语，已经随着橙黄的朝阳，悄悄洒满了整间屋子。如今，母亲瘫在床上已经五年了，父亲一直守在身边精心照顾。每天早晨，父亲都会笨拙地给母亲扎辫子。母亲嗔怪他扎得不是太松，就是太紧，总之不如自己的功夫好。父亲却自信满满地说：“我是你最重要的观众，我说好看就好看！”
这样的情景，在女人眼里，暖得像羊汤泡面上冒着的热气。
还有楼下的小夫妻，隔三岔五就会吵上一架。只是，女人在小区散步时，经常遇到他们。丈夫牵着妻子的手，一路欢声笑语，亮亮的月光，罩着甜甜蜜蜜的两个人。
女人觉得，这样才是烟火夫妻。吵归吵，好归好。允许矛盾存在，但，因了爱，所有的不快与埋怨，不过是一场风。风过云散，日子依旧鸟语花香。
总之，生气也好，恩爱也罢，女人只希望自己的感情得到男人的回应。如同打乒乓球，一方把球发出去，另一方能够接住球，并且漂亮地打回来，大家才会玩得尽兴。只可惜，男人只是个默默拣球的人。他们的婚姻，如同一潭死水，激不起任何涟漪。
睡觉前，由于男人忘了冲马桶，女人再次大发雷霆。与往常一样，男人依旧不言不语，兀自上床睡去。望着他冷漠的脊背，女人觉得自己马上要崩溃了。
现实中没有对手，只好去网上倾诉。她狠狠地关上门，进了书房，打开笔记本写博客。两小时，竟然一气呵成了三千字。结尾处，她怒气冲冲地写道：现在，我最盼望的事，就是跟他痛痛快快地吵一架！
第二天，恰巧是周末。女人睁开眼，男人已不知去了哪里。女人闷闷不乐地晒被子、洗床单、清扫每个房间的灰尘。她觉得，男人真的已经不爱自己了。他们之间，越来越冷淡，越来越陌生。
天快黑了，男人仍未回家。女人想打个电话过去，号码拨到一半，终究作罢。冥冥中，有个声音在说，算了吧，人家心里已经没有你，你还担心个什么劲儿？
正犹豫着，手机响了，是男人的短信：
老婆，一直认为，你生气时，只要我不发火，不回应，就是对你最好的心疼。谁都知道，气头上的话最伤人，因此，我总是选择沉默以对。只是，今晨，去书房找东西时，无意中看到昨晚你写的博文。一行行字，仿佛是你的一串串泪水……真没想到，这些年来，我善意的沉默，竟然将你伤得这样深。我实在理解不了，一个妻子怎么会渴望丈夫跟自己吵架呢？带着满心疑惑，今天，我特意驱车二百里，去北京找心理专家咨询。他告诉我，“心里只有孩子的夫妻是可怜的；相敬如宾的夫妻是不真实的；不会吵架的夫妻是危险的……”
原来，幸福的婚姻，不仅需要包容和忍耐，有时，学会如何吵架更是解决问题、沟通心灵、彼此靠近的有效方式。
老婆，现在，打开门迎接我回家好吗？从明天开始，我要拜楼下的邻居为师，向他们虚心请教吵架的艺术。等我学会了，学好了，一定满足你的心愿，好好跟你吵一架，直到，把你吵得心花怒放为止……女人打开门，望着眼前风尘仆仆的男人，笑得泪眼盈盈。她也终于明白，原来，不是自己的男人没有爱，而是，他的爱，一直在用自己不喜欢的方式表达……善爱
吃过晚饭，父亲没有像往常一样，打开电视看他喜爱的《焦点访谈》。他十指交握着，身体微微局促地倚在沙发上，一会儿抬头看看我，一会儿又转身望望正在洗碗的妹妹，沟壑纵横的脸上，写满了焦虑不安。
我走过去，坐在他身边轻声问：“爸，有什么事吗？”
他点点头，目光复杂而慌乱。与我对视几秒，却又倏然低下头，将手指攥得咯咯响。
灯光下，父亲的白发晃出了我的泪。他脸上的老年斑，较以前似乎又增加了一些。父亲真的老了。以后，我和妹妹再不能只顾自己的小家，一定要多抽些时间回来陪陪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