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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小吃五养

糟羹。

第一次在临海吃糟羹,非常不习惯,这么糊搭搭乱糟糟的东西,临海人竟然拿得出手?后来,吃惯了,一点一点觉出糟羹的好来。

台州人过元宵,是在正月十四夜,一到十四夜,全城一片“搅羹”声——“正月十四是元宵,家家糟羹蛤蛎调”。在临海工作时,每到是夜,临海的朋友,总拉上我去他们家吃糟羹。

说起临海人搅羹,倒颇有意思,七七八八一大堆原料,堆在案头。主妇将芥菜叶剁碎,把冬笋、猪肉、香干、火腿肉、胡萝卜、花生米、油泡、豆腐干、蚕豆、豆面、荸荠、香菇、香肠、虾仁、鳗鲞、墨鱼干、蛏子、牡蛎肉等等,统统切成丁,入锅翻炒,加水,倒入米粉糊(或番薯粉、菱粉、葛粉、藕粉),然后搅拌搅拌,当羹变得粘粘糊糊,加入盐、味精,就可出锅。

糟羹的馅料里,有冬笋的清香,荸荠的爽脆,蛏干的鲜香,等等等等,真是百味杂陈。这种味道,好像人到暮年,回忆起的少年情事。

台州风俗里,正月十四夜吃咸糟羹,十五夜吃甜糟羹。甜糟羹就是在年糕丁或小糯米圆子里,加入川豆瓣、蜜枣、葡萄干、莲子、桂圆肉、板栗丁、金橘饼、枸杞等。台州人的《元宵竹枝词》就写道:“一样糟羹抑不同,咸甜两味看乡风。红丝红枣浇头满,难道糟羹也挣红。”

国人有“不时不食”的习俗,什么节俗吃什么,都有讲究,作家车前子比喻道,八月十五吃月饼,就是首格律严谨的格律诗,若是每月十五都吃月饼,那就成了顺口溜了。糟羹原先是台州正月十四的格律诗,现在只要想吃,天天都可以吃,所以,经过岁月的流转,糟羹也变成顺口溜了。

鱼皮馄饨。

玉环的美食,如果用一个字概括,就是“鲜”。哪怕小吃,也是其鲜无比。

玉环美食中,有五大名小吃:虾饺、龙头鱼饼、敲鱼面、鱼皮馄饨、鱼丸。馄饨,全国各地都有,什么沙县的大肉馄饨杭州的小馄饨,但论及鲜度,绝对比不上玉环的鱼皮馄饨。我可以负责任地说,玉环的鱼皮馄饨,是天下第一鲜。

玉环鱼皮馄饨的皮儿,就不同凡响,可谓系出名门。苏州也有鱼皮馄饨,以鳜鱼肉为皮。玉环的鱼皮馄饨,则是把海鳗去刺后,剔出鳗肉,再加上番薯粉,用木棍在石板上反复捶打,敲成厚薄均匀的圆形皮子。据玉环人说,他们用的这木棍,也有相当的“人文底蕴”,是戚继光当年在海上抗倭时,沿海居民用来传递情报的。

玉环鱼皮馄饨的皮来历不凡,里面的馅,也不一般,是用活蹦乱跳的鲜虾搅成的。海鳗本来就是海中至鲜之物,再以鲜虾仁为馅,两种鲜物相加,岂有不鲜之理?

鱼皮馄饨卖相也好,玲珑精致,色泽如玉,像清雅的花朵盛开在清汤中。口感更不必说,爽滑细腻,鲜美无比。吃了鱼皮馄饨,汤不能不喝,这么鲜美的汤,滋补又养人,哪里喝得到呀?

台州各地,除了玉环的鱼皮馄饨,温岭石塘还有种酸辣敲鱼馄饨,入口微甜略辣,质感爽滑,比起玉环的鱼皮馄饨,另有一种风味。

猪八戒被孙悟空告知白骨精是妖怪时,他不信,反问道,天下还有这样好看的妖怪?很多外地人吃到玉环的鱼皮馄饨,也会来上一句:天下还有这般鲜美的馄饨?

泡虾。

十年前,我随单位搬迁到椒江,初来乍到,椒江的朋友先带我领略椒江的风土人情,所谓领略当地的风土人情,就是带我转各种小巷子,吃小巷子里的各种小吃。那一次,我记住了泡虾的英名。

那时吃到的泡虾,是名符其实的。在面粉里裹上海虾,放油里炸,捞出来后金黄油亮,松脆喷香,故称之为泡虾。这些年我吃到的泡虾,似乎经过了改良,里面的馅不再是虾,而是肉末、葱花。泡虾放入油锅,上下浮沉,“嗤嗤”冒泡,吃货们在边上老早闻到泡虾的鲜香,不待泡虾出锅,就已经从气味上感受到这种小吃的美味。

咬一口热乎乎的泡虾,金色的面皮、鲜红的猪肉、碧绿的葱花,色香味样样都有。在寒冷的冬天,吃上一只,浑身暖洋洋。

不知为何,城里人把这种小吃称为“泡虾”,而乡人则称之为“油鼓”,油鼓的叫法,相当形象,因为泡虾刚出油锅时,油亮亮金灿灿圆鼓鼓,故称之为“油鼓”。

曾经,椒江陵园路有家泡虾摊十分出名,我到陵园路,一般有两样事,一是去那里的千禧书店购买打折的书,二是去那里吃泡虾。买书不用排队,但吃泡虾经常要排队,我是个怕排队的人,但为了吃到美味的泡虾,排队就排队吧。

绿豆面碎。

我想念温岭的豆面碎。以如今的发达程度,豆面碎哪里吃不到呢?可我就觉得,温岭的豆面碎,顶好吃。

台州人吃的绿豆面,不是绿豆磨成的,而是番薯粉加工成的,我这个从小生活在杭州的女人,到台州很多年后,才搞明白这一点。但始终不解,台州人为何不把绿豆面称为番薯面,而是叫成绿豆面。或许因为豆面的颜色是绿色的吧。

台州人的早点里,豆面碎是很常见的。将绿豆面浸泡在水中,发胀后,放入骨头汤或者肉汤中细熬慢煮,豆面碎在汤中沸腾翻滚,加入炊皮、榨菜、油炸过的小肉丸子等,就可捞出装碗。我吃过最好吃的豆面碎,是在温岭吃到的。温岭的绿豆面碎里,面与配料配合得天衣无缝,面汤不是清汤寡水,而是混合着豆面的醇、炊皮的鲜、肉丸子的香和榨菜的微辣,碎碎的豆面,吸饱了汤水的精华,醇厚鲜美,润滑可口。

除了温岭的豆面碎,我在三门吃过牛肉豆面碎,热气腾腾的豆面上,是细细的一层牛肉碎和碧绿可人的青葱段,面与汤,同样鲜美可口。

豆面碎要好吃,最要紧的一点是,豆面绝对不能松软无力,豆面如果泡胀过头,松松软软,像纵欲过度的男人的脸,虚泡泡的,颜色发白。这种绿豆面卖相不好,吃进嘴软不拉叽,糊糟糟的,一点也没吃头。好的豆面碎,青绿有力,滑溜又醇厚,任你泡多久,不改英雄本色。

温岭还有一种干炒豆面,亦是一绝,尤以箬山的炒豆面最为出名。箬山的炒豆面,有虾干(或虾米)、鳗干、鱼面、香菇、肉丝、白菜等配料,大溪亦有黄鳝炒豆面,是加了蟮段炒成的,味美无比,比杭州百年老店奎元馆的什么什么面好吃多了。

姜汁核桃炖蛋。

有人说,没有喝过豆汁的,不算到过北京;我说,没有吃过姜汁的,不算到过台州。

台州人把姜的功能发挥到了极致,除了姜汤面、姜汁猪肚,还有姜汁核桃炖蛋。

姜汁核桃炖蛋是台州的特色小吃,最喜欢吃姜汁核桃炖蛋的,首推椒江人,椒江人讲究吃补,对什么节吃什么小吃,都有一番讲究。一到农历六月六,椒江人都爱吃上一碗姜汁炖蛋,江城路上那家口碑最好的小吃店,人多得从店里排到店外。

我在家也做过姜汁核桃炖蛋。将鸡蛋打散,倒入姜汁、黄酒、红糖、捣碎的核桃仁,加水搅拌均匀,放入锅中隔水蒸,或者上蒸笼,蒸到快成蛋糊时,撒上桂花。如果要香味出透,最好是干蒸,将碗置入空锅,碗下垫数块小瓦片,不放水干蒸,这样炮制出来的核桃炖蛋,浓稠鲜香,姜香浓郁,甜而带点辛辣。揭开锅盖时,有时蛋面会高高地蓬起,然后慢慢地慢慢地松塌下去。吃一口,又嫩又滑。

除了姜汁核桃炖蛋,还有种姜汁肉糜,是五花肉剁成肉糜和着姜汁、黄酒、红糖炖成的,味道甜中带咸带点辛辣。

姜汁核桃炖蛋或者姜汁肉糜,有驱寒暖胃,美容养颜之功效,要是连着吃上一个冬天,来年春天,肯定小脸白里透着粉红。难怪在以前,只有坐月子的妇女或者身体虚弱的人才可以吃到。现在,街头小店随处有卖姜汁核桃炖蛋和姜汁肉糜。在大雪纷飞的冬夜,来上一碗姜汁调蛋或者姜汁肉糜,一股暖意倏地从胃间升起,那种感觉,真是酣畅淋漓,如果用两个字形容,那就是:痛快!再加上两个字,那就是:非常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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