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牙,我不疼。谁疼?朋友疼呗。
近几日闲得慌,便去考察了个新开的酒店,那儿的菜肴中西合璧,数牛排做得地道。
给朋友打电话,中午请你吃牛排,五分熟的,嫩滑鲜美,来啊。
朋友声音都变了,说你啥意思啊,我牙疼了一夜,腮帮子都肿了。你让我吃牛排,还有人性没?
都疼成那样了还贫。
她又说要去拔牙,也不知她那牙是怎么回事,好像生来就是为了拔才长的。
牙这玩意儿挺有意思,虽然都在嘴里排列着,可就是有那么几个不守规矩。我这朋友玉齿如贝,从小就自豪得不得了。笑起来故意把玉牙露出许多,惹得周边男同学眼直,嫉妒得女同学不想和她一起玩。
我这些密友当中,她是第一个有男朋友的。据说那男孩当初就是被她那一口洁白如玉的牙迷住的。
说来也怪,好看的牙也不一定中用。也就是她的玉牙最先开始闹情绪,三天两头地去看牙医。当第一颗牙齿不得不忍痛下岗时,朋友心疼得哭了两天,连她丈夫也陪着唉声叹气,比自己掉了牙还难受。
朋友十二分悲痛地说,近日牙又作怪,前几天见冷热发酸,这几天就风风火火大张旗鼓地疼开了。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不知道是哪位高人总结出来的。
我说你算了吧,啥高人,不过就是个烂牙患者的心得体会罢了。
朋友说疼还不算,整个就不能进食,牙齿上下一碰就贼哇哇地疼。如果哪里有绝食沙龙,我一定义无反顾地加入。
拔牙有多疼?我没拔过牙不知道。问那些拔过牙的人吧,譬如李秋水,譬如于沧海……我扳着指头算,也就他俩最有发言权,不有句话这么说,曾经沧海难为水什么什么的……
朋友又捂着脸来了。
我问:装成个小女儿模样,还捂着脸哪?
朋友手一松,我见到了半个锃亮的“面包”。
她说,还愣着干嘛,打车去医院啊。她支使我的口气,让我十分不满,我怎么就是你家长工?牙疼着还这么嚣张。
忙拦个车来到牙科医院。
这家医院叫什么兔子医院,名字很可爱,颇有名气,设施不错,态度也好,微笑服务。
医生说这牙得赶紧拔。
朋友一听,立马变得战战兢兢,紧拉着我的手不放。那份儿依赖,就像我突然成了她的监护人。
能不能保守治疗啊,她的牙,可是她一生的骄傲。
带着大口罩,只露出一双美丽大眼睛的女医生摇摇头,必须拔。
朋友既痛苦又无奈,这件事,的确不能两全。
她嘴张得好大,模样很滑稽,老让我联想到“虎口拔牙”这四个字……当然,朋友不是老虎,这会儿她是老鼠。
麻药打过,开拔。小号医用钳子不行,女医生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旁边的护士马上换一中号的,手法利落训练有素。只是朋友那颗坏牙不知是长上的还是焊上的,反正纹丝儿不动。女医生说换大号,护士小姐用手扒拉了半天说没大号的呀。
隔壁一号室里拿。于是护士小姐像只白蝴蝶似的从我身边轻盈地掠过,不一会儿,掂把大号的钳子折回。我天,那钳子够大!
这一次害怕的不光是朋友了,我也觉得似乎身处白公馆渣滓洞中美合作所。于是,不顾一切地甩开朋友求助的手,抽身逃出,心扑通扑通地几乎要跳出胸腔。
“咣当”一声,我浑身一激灵,还真有点儿惊弓之鸟的味道。耳边却穿来女医生愉悦的声音:总算拔下来了。猛然间想起朋友还在里面,赶紧一个箭步又蹿进去,再看朋友几欲虚脱,小脸儿煞白。
人可能都这德行,自己刚缓过劲儿就该嘲弄别人了。我说:看你这点儿出息,拔个牙就吓成这个样子,要是进了宪兵队早就是个叛徒了。
朋友忍无可忍,忘记了女医生暂不让讲话的嘱托,“啪”吐出一口血沫子,可劲儿冲我吆喝:-我就是叛变总算是过堂受刑了,你好,见人家掂个家伙进来,就成甫志高了,还好意思说,我呸。听她一通喊叫才想起自己的表现,顿时羞愧难当。唉,巳有所思,夜有所梦,那天晚上就胡梦颠倒地在宪兵队里面对着老虎凳皮鞭子辣椒水儿哆嗦了一夜…… 拔牙,我不疼,谁拔谁疼。疼也得拔。
生活原本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