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佳的心情一如这没有阳光的阴霾的天。
尤佳说不清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一刻也不愿待在家里,不是寂寞更不是孤独。
依在窗前放眼望去,窗外仍是高大骨感尚在孕育绿色的法国梧桐,几只鸟儿在树干上无聊地张望。房间里虽有紫色的蝴蝶兰、妃色娇艳的观赏桃花、红得抢眼的火炬花与尤佳忠实相伴,可尤佳还是要匆匆地逃离这片虚拟的春色。
初春的天依然冷,虽说无风,尤佳心头仍有阵阵寒意掠过。随着尤佳急急的步履,衣裾高高地飘起,如同尤佳此刻的心情一样无法抚平。脑海里空空的如同盲区,看不清脚下的路。一个趔趄扭伤了脚,尤佳痛得抽着冷气满眼盈泪扶着树身站立了许久许久。痛了,就知道自责了,尤佳心下直怪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轻易就被弄伤了呢?
尤佳忍着痛下意识地来到了这家熟悉的咖啡屋。一不晓得从什么时间开始,尤佳把这里当做可以避难的所在和心中的故园。拾级而上,就在楼梯拐角处,耳边总会传来那个熟悉的声音:嗨,尤佳,你好。又惊又喜地回头望去,却空无一人。
还是那个临窗的卡座,还是那牙白色打着漂亮蝴蝶结低垂着的落地窗帘。铁艺花瓶里被清水拥抱着的玫瑰娇艳欲滴,酷似人体造型的烛台里漂浮的红烛摇曳不定。望着舞动着的烛光,尤佳毫不犹豫地吹灭了它,尤佳讨厌它不符合自己此刻的心情。
尤佳伸手把那支红玫瑰拿在手里。花在尤佳白皙纤长的手指中,娇怯怯地缩着尚未完全绽放的身子。未来及拥抱春天便被人采来观赏,不知是花的幸事还是花的悲哀,尤佳幽幽轻叹一声。
那年也是这个季节,满城人都被花香迷惑得如痴如醉,可尤佳似乎无来由地陡添伤春之意。当眉宇间如烟轻蹙的尤佳出现在一家花店门前时,却与手捧着一大束火红玫瑰的安然撞了个满怀。安然慌忙向面有愠色的尤佳赔不是,顺手把怀中的玫瑰送给了尤佳。尤佳抬起头,与安然鹿一样温和的眼神相撞。尤佳认出他是某市应邀来古城举办个展的画家,昨晚电视中有个专访。
安然邀尤佳喝咖啡,尤佳没有拒绝。若有若无的音乐像原野上的风,软软地飘荡在咖啡屋的每个角落。尤佳一身松松垮垮的暗花棉质长裙,大大的绿松石耳环,皓腕上有只藏银龙凤镯。安然说尤佳的装束颇具波西米亚风格,女人若是这样装扮,能在刹那间变得超凡脱俗清傲如霜。尤佳淡然一笑未置可否,看着杯子里黑黑的碳烧,打开一枚奶粒。当白色的奶液倾入杯中与褐色的咖啡急剧相拥的那一刻,尤佳有种莫名的感动。
尤佳说起村上春树的畅销书《萤火虫恋歌》时自有一番道理,她说她无比喜欢村上春树的作品,先别管这部书的故事内容单听书名足矣,萤火虫恋歌——我就是萤火虫,我就是打着灯笼回家的萤火虫姑娘。安然并不插话,只品着碳烧微笑着静静地听,鹿一般的眼神温柔地注视着任性的尤佳。
苦涩之中有着无穷回味的碳烧咖啡在尤佳和安然之间演变成为一种约定,一种守望。情人节这天,安然披一身雪花带着他的画捧着一大束眩目的红玫瑰从另一个城市匆匆赶来,:允佳又惊又喜接过花并急切地打开那幅题为《紫梦来兮》的朦胧画作,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个挑灯踏月追逐清风的萤火虫姑娘。那一刻,安然恍然明白,尤佳是个宁愿一辈子活在童话世界里的女人,他希望尤佳能回到红尘中来,可尤佳做不到。
白衣红格裙极具苏格兰风情的侍应生瞪圆了眼睛看尤佳,尤佳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她怎么会用这样的眼神儿看人。顺着这个可爱女孩诧异的目光,尤佳看到咖啡台上有一团揉碎的红玫瑰……尤佳慌乱地起身。
不会的。记忆中安然送的那束扎着粉色缎带已经干枯了的玫瑰仍被爱花的尤佳精心收藏,这会儿怎么无意中毁了一朵可人的红玫瑰?
对不起,尤佳无可奈何地叹口气。
侍应生摇摇头轻声说:你不是故意的。
突然,像是被人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尤佳感觉鼻子酸酸的眼睛很潮很潮,忙借口上了化妆间。就在转身的那一刻,尤佳泪如泉涌不可自制。
尤佳看着镜子里自己满脸的泪痕,觉得这副模样好丑,于是,掬起一捧水泼在那面镜子上,顷刻间那张面孔变得斑驳不清支离破碎。
尤佳低声告诉那姑娘,要将这碎了的红玫瑰带走。她疑疑惑惑地看着尤佳红红的眼睛照着做了。尤佳捧着这已成碎片的花瓣,如同捧着一颗破碎的心。
步出咖啡屋时,尤佳被强烈的日光刺得睁不开眼,什么时候天已放晴?尤佳环顾四周,大街上,身着短裙光腿穿前卫的平底软靴的靓丽女孩与春光争奇斗艳,孩子们快乐地吹响柳笛,在人堆儿里钻来钻去,没有人注意到一袭黑衣惨白着脸捧着花瓣的尤佳。
尤佳抬头看看天,天空明净得如同洗过一般;看看路边的柳树,早已被一团鹅黄笼罩得严严实实。尤佳呆立着,似乎明白了什么,看着手中凌乱不堪却依然红得眩目的花,手一扬,那些玫瑰花瓣飘洒如雨,极优雅地散落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