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晓丽跟我同在一幢写字楼里上班,工作上没一点儿联系。啥时间老跟莫晓丽黏糊的,我记不得了。
莫晓丽从不会小声说话,那嗓门像夏日的蝉,高亢嘹亮。我羡慕地说她有这么一个好嗓子不学声乐可惜了。她一拍桌子就站起来了,说我会唱歌啊,我歌唱得老好了。乐盲啊莫晓丽,你以为声乐跟唱歌一回事么?那是专业与非专业的差别啊。
我不管。她眉毛一挑,说有天和一群哥们儿去橙子拼歌,有仨麦霸都被我撂了,后来成我的个唱专场了你信不信?信信信我信,莫晓丽是以嗓门大取胜,跟技巧无关呢。这话我没好意思说,我担心莫晓丽的自尊心受挫。
莫晓丽身材高挑,两只超大的耳环晃来晃去地跟她一样不安分。这还不算,沿耳廓密密麻麻还有一排耳饰。她可不像那些小女生,爱彰显个性还怕痛,专门买些貌似水钻的耳贴蒙事儿。莫晓丽玩儿真的,全是跑美容院打出来能透光的小洞洞,亮晶晶的钻一戴,我天,那俩耳朵就不是耳朵了,是极其璀璨撩人的星辰。我摸着莫晓丽的星辰耳朵吸着凉气说:这跟钉鞋一样,痛不痛啊乖?莫晓丽得意地一笑,不理我。
我和莫晓丽一样喜欢美甲,但我对色彩的偏爱绝对和她不一样,我喜欢淡粉淡紫淡蓝淡咖,若有若无的,像飘浮的云,像原野上轻轻过耳的风。莫晓丽不,莫晓丽整个儿跟我对着干,她动辄大红大绿,贴甲片,做黑色的光疗甲,留很长很长,一出手,跟女魔头梅超风有一拼。
莫晓丽花枝招展地来了,我说就冲你这充满戾气的九阴白骨爪也应该再给自己置办套行头,要潮就潮到极致。
莫晓丽屁股一歪就坐我写字台上了。我赶紧把一脸不情愿的莫晓丽请到门外,将我的创意毫无保留地讲给她听。莫晓丽兴奋得像吃了激素,痞子似的打个响指,嚣张地转身,风风火火离去。
我邀外地来的朋友到莱茵河咖啡屋小坐。一壶意大利特浓咖啡还没来得及倒进杯子,莫晓丽像个未来战士似的地站面前了,皮裙包臀,褐色皮夹克上古铜色的拉链儿到处都是。过膝的软皮靴,鞋跟儿足足有六公分高,也不知道莫晓丽这丫头走起来累不累。还装备了一副价格不菲的MarcJacobs品牌太阳镜,高高地架在头顶,像只大眼睛蜻蜓。
莫晓丽果然依我的创意行事,居然跑这儿显摆。我乐歪了,我说:一个字,潮!两个字,忒潮!她说:三个字呢?我说:潮到天上!她就很放肆地笑,旁若无人。我赶紧起身粗暴地捂住了莫晓丽涂着紫黑色唇膏的嘴巴,使劲把她按在沙发上。我那见面熟的朋友压根儿没想到能遇到个辣女孩,一句话还插不上,目瞪口呆,让莫晓丽彻底给震了。
四月天,花开得恣意,莫晓丽那一身未来战士装束跟赁人家的一样,死活下不了身儿。我说莫晓丽你整天老虎下山一张皮,烦不烦呀?她把那大圆耳环晃了三晃,后退了五步,跟不认识我似的上下打量了好一阵子,也不说话,空前的深沉。我担心今儿的装束哪里出错了,看前看后看左看右,心里直发毛。
莫晓丽抬手给了我一下,说干嘛呀你,我觉得你这职业装蛮好的,很白领很淑女。我第一次听莫晓丽夸我,于是有点儿飘,赶紧对着写字间的玻璃门,超级自恋地端详了半天。半天过后,才想起未来战士莫晓丽来,仔细一瞅,未来战士早已不见踪影。
有份计划书急着要,时间在我看来成个毛线团儿了,扯一下,是线,再扯,还是线,全一个颜色,弄得我白天不知夜的黑,晕头转向。偏偏莫晓丽还一个电话连一个电话约我喝茶呀吃饭呀逛街呀,我哪儿有心情呀我?!好容易把计划书交上去了,走出写字楼的那一刻,有重见天日之感。
眼前轻轻飘过一淑女,身着黑色底细白长条滕氏休闲西装,白衬衫衣领竖起后加了条浅紫与亮蓝相间的丝巾,雅致中带有几分书卷味。我天,是莫晓丽!
莫晓丽!我大声叫着,扑了过去。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莫晓丽,一个戴珍珠耳钉,本色指甲上雕粉色小花貌似淑女的莫晓丽。
后来我去总部发展,与莫晓丽通过几次电话,她说她也离开了那座楼,买了车跑出租,还说车轮子一响,黄金万两。我说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顺,换成夹皮沟的猎户说还差不多。莫晓丽说我复制我老爸的话呢,我老爸以前演过《智取威虎山》里的李勇奇。
或许一门心思全在车轮子一响黄金万两上了,莫晓丽就此蒸发。
这天午后,暖暖的阳光有些刺眼,我起身拉上了窗帘,顺手打开了电视。城东,电视台的女主播在现场激动不已地说本市一位的姐面对歹徒,毫无惧色,徒手夺刃,逼那歹徒连声求饶,束手就擒。旁边是那倒霉蛋儿,垂头丧气地蹲在俩警察中间。画面一转,我惊呆了,莫晓丽捂着滴血的右手,女魔头似的黑色长指甲赫然入目,高亢嘹亮的嗓音显然又升高了四度:邪不压正,想和我斗?门儿都没!
画面中的莫晓丽皮裙包臀,褐色皮夹克上古铜色的拉链儿到处都是。
过膝的软皮靴子,六公分高的鞋跟儿,一副Marc Jacobs太阳镜,高高地架在头顶,像只大眼睛蜻蜓。
对了,后来我问过莫晓丽,说你那Marc Jacobs太阳镜是高仿的吧?
莫晓丽狡黠一笑,不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