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晓丽的太阳镜不叫太阳镜叫道具,她过于重视太阳镜的装饰性,至于实用性,莫晓丽一点儿也不在乎。那副Marc Jacobs太阳镜不是高高地架在头顶,就是折起来挂在低低的领口,从来没过见她把太阳镜放在太阳镜应该待的地方。
我问莫晓丽:那天咋回事?怎么突然间你就成英雄了?
莫晓丽大大咧咧地一摆手,说我把车停在伊丽莎白酒店旁,那男人拉开车门就坐我旁边了,说是要去大世界找人。大世界是个商业区,在城西,远了点儿。我知道一条近路,可以避开几个红灯,于是就抄近路往大世界赶。一路上,那男人也不吱声,走到一处僻静的路上时,那男人突然掏出把刀对着我,说把钱拿出来。我说我没钱,他不信,那把刀在我脸前胡比画。我操,吓唬谁呀?我一踩刹车,车“刷”就停了,趁他身子一歪,我一把抓住那刀,死不松手。他也惊呆了,拉开车门就跑。就这样,他在前面跑,我在后边追,正好有巡逻车路过,他就跑不掉了呗。
我说就你那么高的鞋跟儿也能跑?她说你不老说我是未来战士么,我岂能浪得虚名?我轻轻地抓起莫晓丽的右手,抚着那道长长的伤疤,说你傻呀莫晓丽,要钱不要命,这一下你的个人英雄主义风格可就发扬光大了。
莫晓丽说多亏了那俩警察,要不,他就跑掉了,指不定又去祸害谁呢。莫晓丽说得很认真,我从来就没见她这样子说过话。我觉得莫晓丽变了。
从那次夺刀事件过后,我和莫晓丽又回到了从前,有事没事老黏糊在一起。
我给莫晓丽说我喜欢上海故事了。莫晓丽瞪大眼睛说上海故事是什么故事?上海故事是家咖啡屋呀。
这家咖啡屋有个浪漫到骨子里的老板娘,小麦色的皮肤,像章子怡那样。不及腰际酒红色卷曲长发,略带神秘气息,撩人遐想,如红烛般醉人。长长的指甲涂着红蔻丹,很怀旧的样子。高贵含蓄的淡紫色碎花长裙动则飘逸当风,娴静时如娇花照水。我陪着莫晓丽来过一次,那个叫枝枝的老板娘在瞬间征服了莫晓丽,那肤色那装束让她眼儿都直了。
莫晓丽说她不做未来战士了,一定要照着枝枝的样子打造自己。第一步先要改变自己的肤色,说白皙的皮肤看起来不健康。我不同意,我说不是不健康,是不流行吧?这个莫晓丽,满脑袋稀奇古怪的想法,典型的追风一族。
河的南岸柳树成荫,风景独好,莫晓丽家就在这里。
我按了门铃,莫晓丽在门后探出半个脑袋说:你一人吧?我说不一人还能有一火车人?!莫晓丽就把门打开了,天,吓我一跳,她浑身上下就有个丁字裤,跟全裸没两样。
要死呀你?莫晓丽抓起条玫红色浴巾裹在身上,满不在乎地说我正目光浴呢。在哪儿?阳台上。
莫晓丽家的阳台是悬在外面的那种,除了一棵高大的滴水观音外再没别的花了,对面倒是有一栋楼房,间距不远。我吃惊地说:莫晓丽,你胆子忒太大了点儿,你不怕对面楼有变态男劫色呀?
正说着,电话响了,莫晓丽慵懒地抓起电话:谁呀?
物业公司打来的,说是对面楼的业主投诉有人裸着身子在阳台上晒太阳,太流氓了。莫晓丽把浴巾一甩,大声对着话筒喊:有没有搞错呀你们,这是我家,我家知道吗?我有我的自由,又没跑大街上裸奔,没事使劲朝我们家看啥呢,到底谁流氓?管得也太宽了。然后就把电话给摔了。
姑奶奶,这就是你的不是,小麦色的皮肤也不是这样晒成的,再说对面那么多住家户,你春光乍泄的,未成年的孩子看见不好,让色狼看见就更不是啥好事了,也不动脑子想想。
好了好了,日光浴都不懂,还流氓流氓的,菜农一个。
我说莫晓丽,很早以前我读过一篇文章,有个风华绝代的女人喜欢裸晒,被人视为异类,我还不信。那么好的身子躺在摇椅上,一本《瑞丽》杂志遮住面孔,蓝天白云,蝶飞蜂舞,虽与大自然和谐,可挡不住有多少热辣目光在她身上扫描呀。我以为是作家们编排出的故事,没想到这样的事还发生在我身边,晕了。你莫晓丽不是故事整个儿一纪实文学呀,服了你了。
后来,我真把莫晓丽的故事写成了小说,有读者问我:莫晓丽的皮肤变成小麦色了吗?我学着莫晓丽的样子狡黠一笑,没理他们。
我想,对于莫晓丽,这怎么会是主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