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品评红酒的小小说
刘建超
小小说创作队伍中女作者不多!还远远达不到与男作者分庭抗衡的趋势。在小小说发展壮大的长河中,女作家如同一朵朵浪花,在不同的时期绽放着独特的芳姿,留下笔墨的芬香。近几年声誉鹊起的小小说女作家红酒便是这浪花中的一朵。
红酒的小小说创作属于休闲式的经典创作,她乐于在弥漫着浪漫气息的氛围中敞开思路,把日常生活中的点滴随感制成精美的工艺蜡台,独自赏析。她把自己的雅致与淡然融入笔端,使她为数不多的小小说作品总是映现出经典的痕迹。
红酒的小小说创作题材,大多都是梨园故事。这与她所学专业和自幼所处的家庭环境有着密切的关系。红酒喜欢京戏,尤其喜欢程派艺术。她把自己写小小说也称之为“玩票”,并不刻意为之。其实,玩票也能玩出名堂。不少喜欢戏曲的票友,唱念做打的功底丝毫不亚于专业演员。而红酒的小小说写作虽是半路出家,却能从其品味出大家风范。红酒在她熟悉的领域里,用饱满平和的语调,营造了一种静怡的气氛,娓娓讲述着艺人们台上台下的喜怒哀乐生动鲜活的故事。似乎在有意无意之间,打开生活中的另一扇窗,让读者尽情领略不同景色的别样风光。
红酒的第一篇小小说《头牌张天辈》一出手就不同凡响,把在曲艺队唱头牌的张天辈刻画得活灵活现呼之欲出。她的这篇作品不但获得《小小说选刊》两年一度的小小说佳作奖,也奠定了她在小小说作家队伍中的独特地位。
《花戏楼》应该是红酒小小说中比较精彩的一个,写色,活色生香;
写艺,精妙绝伦;写戏,却不停留于戏的层面,不止于戏中的角色。戏里戏外,世故人情,人生冷暖,都在这角色的转换中展现得淋漓尽致。开始时,崭露头角的翠儿充满对未来的憧憬,一心一意唱戏,和琴师配合得天衣无缝,全副身心都放在对艺术的追求上。成名之后,翠儿又向家庭的地位挺进,她自然跳不出封建观念的束缚:只要生下个一男半女,说话的底气就能平添三分。生下儿子后,心中的天平向得意主妇一边倾斜了。于是她“好像性子大了,嗓门高了,值不值也要对琴师男人耍个小脾气”。然而,艺术是来不得半点疏忽的,稍有分心,便会失去平衡。于是“翠儿猝不及防,那声音顿时失去依靠如同大雁孤飞,残梅落月,硬生生岔了音儿”。当翠儿“纤细的手指临空顺着道劲的字迹出神地描着,一下一下,描的是‘两般面孔’四个字”的时候,她是否想到琴师的两般面孔和自己的两般面孔之间,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花戏楼》名伶如云,在此演出的人,有的昙花一现,有的四季常青,何去何从全在于各人的选择。这同我们每个人的一生不可重复是一样的道理,现实生活中该如何把握自己,才不会“硬生生岔了音儿”?从《花戏楼》,可以看出红酒小小说创作中“务求精品”的律己准则,亦能看出她的写作风格。语言功底好,兼有深厚的艺术修养,对世事人情的细微洞察,使得她笔下的文字流畅好读、故事可读可感、人物血肉丰满、立意引人思索。
红酒作品里的主人大都是梨园之人,她把这些红男绿女塑造得各具风采,让人过目难忘。《小贱妃》中一个活灵活现性格鲜明的女艺人形象让人为之震撼。“一曲阳春唤醒今吉梦,两般面孔演尽忠奸情。”《小贱妃》品出了作品戏里戏外的两洞天地。“贱妃”不贱,做戏亦做人,写得好。
柏拉图说:空间是永恒的,是不会毁坏的,它为所有的创造物提供了场所。小小说的空间是作者心灵空间的位移,你想赋予作品人物什么样的空间,想让他们在什么场面中展现,或要表现什么样的人生状态,这都取决于作者心灵境界的宽厚和深远。小小说因为篇幅和字数的限制,它的空间设置、场面安排就要精巧得当。《小贱妃》的空间设立是多面体的,在这个空间里,作者可以从多方面来解读作品中的人物形象,通过多个小小的细节,展现给读者一个戏里戏外的场面,就像是一台戏,从序幕开始至剧终落幕,为我们讲述了贱妃不贱、媚而不俗的女艺人故事。小贱妃的最后一段是场面展示的重头戏,是小贱妃人物性格升华的关键场面。如果没有最后的这一段设置,那前面的小贱妃故事无非是梨园的轶人轶事而已。
有了后面的戏,意义就不同了,它是梨园行做戏与做人、戏德和人德的展现,不仅有意思,而且更有意义。
怎样才能把情节设讨得引入入胜,办法有很多,而利用反复的技巧来做文章,无疑是个很高明的手法。《小贱妃》这篇小说里,红酒使用了反复的手法。她通过不断地否定来深化人物性格,吸引读者的眼球。一次又一次改变着情节运作的方向,把马花放在风口浪尖颠上簸下,不停地否定,让她不按照读者的预期发展,忽东忽西,反反复复。而就在一次一次的否定中,马花的复杂人性得到了深入的揭示,作品的思想性由此变得深刻,故事本身的张力也一步步地加强。当马花用自己的正色否定了往日的做派时,人物就在读者的面前立时兰满起来,她真正的可爱之处淋漓尽致地展现在读者面前,令人过目难忘。
这样的运用手法在她的另一篇作品《跑龙套》里也有体现。《跑龙套》里有两处情节的设计很有章法。一是海椒出宿舍门,撞见师姐与导演在槐树下约会,海椒自己都说不清,怎么会突然亮开嗓子喊了声“好大雪”。
这是很符合海椒性格的情节,“好大雪”既是一句戏词也迎合海椒架子花脸的角色,而这一嗓子又能看出他对师姐爱恋别人的气愤和无奈。再一处是海椒因爱受挫,接连演:戏出错。这样的情节极具现场感,读者在阅读中眼前有戏:海椒脱掉了驸马爷的蟒袍,还顺手把陈世美的髯口摘了;宋辽两军对垒,海椒扮演的宋乓提着两把刀上场了,谁知和辽兵一打照面,却忘了下来的动作,一愣怔:提着刀又下场了……让人忍俊不禁。读者笑过之后又会对海椒有了同情之心,显现了海椒可爱的一面,也就为日后海椒的大团圆结尾做好了铺垫。
讲故事离不开情节,像鱼儿离不开水一样。如何设计情节,以便把故事讲得更精彩迷人更富有寓意和张力,是考验作者智慧和创造力的关键。
博尔赫斯认为,高级的情节设计,能够产生优秀的短篇小说。那么,一篇优秀的小小说就更加讲究情节的高巧设计。看似轻巧随意的情节,作者在设计时一定颇费苦心,因为这些情节不是孤立存在的,它必须与整篇故事的延伸相辅,与人物性格和内心相融,否则情节设计得再高妙,游离于人物之外,只会是画蛇添足。
优秀的小小说最具自身特点的就是其智慧含量。小小说的智慧含量往往体现在它的结尾。它的智慧含量在作品中可一览无遗通体无暇,容不得作假作秀和藏拙,小小说作者要以自己的智慧在作品中解决问题。一篇优秀的小小说几乎都是完美地解决作品中的问题,而不是像长小说那样大多都是只提出问题,展现问题,而缺少解决问题的手段。红酒的小小说《小贱妃》的结尾设计正是展现了作者的智慧和解决问题的高明。当局里的头头以为小贱妃可以委身于自己而对马花无礼时,马花反而镇静下来,用了一段《红娘》里的唱腔正色地警告了头头,既符合马花是艺人的身份,又把事情处理得不令人难堪。要知道,马花还要生活,还要和头头们打交道,怎么能不计后果逞一时痛快?马花演戏却不会沉迷于戏中,台上演戏,台下却有自己的操守。大大咧咧的马花有着解决棘手问题的智慧,而这个智慧是作者赋予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