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火灾让我想起了保险。保险对于很多人来说可以算是一位女神了,可她却远不如幸运女神那样讨人喜欢,人们害怕她,仅漫不经心地献给她微薄的供品。保险带来的好处与她带来的不幸总是同时来到,因此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因为家里不着火才是最大的好处。可是,就像人们对自己有四肢不会有感觉一样,因为这一好处无时不在,人们对它也没有感觉。甚至觉得为这个消极的幸福花钱很冤枉。我只看到大企业交纳保险金时很大方,与他们支付其他一切款项一样爽快。不过,那些工商业巨头每天终了时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赚钱还是赔钱,这让我很同情他们。能对大批雇员行使权力,想必这才是他们经营事业的真正乐趣所在。
保险肯定不讨那些手段有限却又怀着巨大希望的人喜欢。我们是否能想象有保险不会破产的商人?只要所有商人愿意将超过通常利润额的那一部分收入拿出来交公,这其实就不难做到了。
这样一来,各家合伙商号总的来说都有赢利。这些合伙的商人与公务员一样,他们收入固定,有退休金、医疗保险、公费疗养,只要他们愿意,他们还可以用公费支付蜜月旅行和休假旅行。这样做十分明智,而且理论上很动人。不过,不要忘记,虽然物质生活上已无需任何担心,可人们的幸福仍有待创造。如果一个人的问题不需要自己来解决了,那他很快就会被在一旁窥视他的烦闷抓在手心。
古人称“彩票女神”为盲目的幸运女神,可她却备受人们宠爱。中彩之人一夜之间可以变成巨富,而不中彩的人损失也是微乎其微。我们想象保险公司营业处的大门上写着:“进来的人,请留下一切希望。”而彩票商人要将顾客从保险公司那里拉走实在太容易了。野心归根结底不过是一种虚荣心,它是人们经营各种事业的原因之一,但更重要的是人们不知疲倦地需要有所创新。这一需求在行动前就为各种职业带来光明和快乐。牛奶罐对于贝蕾特来说意味着劳动,而不是休息,因为牛犊、母牛、公猪、小鸡都需要她去照管。在日常劳动中,每个人都可以发现一些他愿意去照管的事情,只有希望才能使我们在这一片长满荆棘杂草的土地上看到井井有条的菜畦和花圃。而一旦保了险,我们便什么都看不见。
迷上赌博的人,也有他的动人之处。赌徒与之搏斗的偶然性,是不加掩饰的,是他们自己愿意的,甚至是他们自己发明的。他们不用花钱就可能避免自己经受赌博的风险——不去赌就行了。但是,几乎所有人都膜拜希望与恐惧这一对不可分离的孪生姐妹,他们只要一有时间,就去打牌或者掷骰子。对于赌徒而言,可能更让他们引以为荣的不是靠技巧,而是全靠运气赢钱。“祝贺”这个词在某种意义上表达的是这个意思:我们祝贺的是某人的成功,而不是他的业绩。好运气在古人眼中是神赐给人的恩惠,现代人不信神,但却依然相信运气。这就是人的本性,否则平均主义的正义早就统治世界了,因为要做到这样并不难。但是,人往往都不喜欢来得容易的东西。恺撒的统治是通过所有人的野心实现的,这是人们给希望戴上了王冠。
1921年10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