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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借官船,贩私盐,赚他个盆满钵满(4)

乌兰戈密站在他后面,看着墓碑上的名字,问道:“难道这个人就是刘氏商行的老东家?”沈万三苦笑道:“也是我以前的东家,不过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从前这个老头儿可是个人物,人死如灯灭啊,一切都是烟云过眼啊!”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听到远处传来车轮声,他知道是有人来了,沈万三马上拉起乌兰戈密藏到了一旁的石雕后面。乌兰戈密低声道:“咱们的马车还在外面,人来了一定会看到。”沈万三道:“等看到了再说。”不一会儿,一辆马车停了下来,两个人急匆匆地下了车,其中一个人摇摇摆摆地走在前面,来到刘定一坟前,一下子跪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叫道:“爹,我可怎么办啊……”一言未毕就号啕大哭起来。沈万三心道:“大爷啊,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抹鼻涕流眼泪!”此人,正是刘定一的长子——刘钟博,跟在他后面的老者也是沈万三的熟人——刘氏商行的大管事巴德严,几个月不见,他似乎比以前更老了。刘钟博好像喝了酒,期期艾艾地哭着。跟在他后面的巴德严,走上两步,小声劝慰道:“大爷,您还是别哭了,老员外在下面看到您伤心,也难受!”

刘钟博又哭了一会儿,呜咽着道:“爹,你这一走,商行的宫廷供奉就给革除了,现在不知道太府监的切莫尔虎犯了哪门子邪,专门跟我作对,三天两头地找碴儿,老二也不知道帮我,而且……而且听说他和切莫尔虎经常来往……爹,您生前就说,老二不是好东西,儿子后悔没听您的,和他分了家,现如今,他……他……他早晚要回来啊!”

沈万三看着刘钟博涕泪横流的样子,又听到他的哭诉,心想:“虽然刘定一死了,但是切莫尔虎好像并不解气,还在为难他的后人啊。也难怪,谁叫刘定一抓了人家要命的把柄呢?”可是,沈万三又觉得,刘定一那么做也是为了刘氏商行,想了一阵,他只在心里感叹一声:“尔虞我诈,只为了名利二字啊!”他又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地跑东跑西,也是为了这个,不觉摇头默然。

巴德严道:“大爷,我看二爷野心不小,他和切莫尔虎勾勾搭搭,咱们要防着点。”

刘钟博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老二死活要咱家的老宅子,原来为的就是替切莫尔虎找他那张过继的文契,你怎么不早说?老二这回让切莫尔虎满意了,两个人自然狼狈为奸。我看,这份家业,我也守不住了,还不如早点给老二,反正他也是老刘家的人。”

巴德严还是从前那般威严,毫不留情道:“大爷不该不和我商量就把老宅子给二爷,让他找到了那个东西,更不该不听老爷临终的话,把产业分给二爷,闹到今天这个地步,又怨得了谁?”

刘钟博苦笑一阵,抬头望天,说道:“都是因为‘骨肉兄弟’这四个字啊!我以为老二跑来跟我哀求,是改过自新了,就一时大意,让他住进了老宅,谁料到他是为了那过继文契来的?罢罢,该来的都要来!”他转头看着刘定一颇为豪奢的坟茔,说道:“爹,索性,我明儿就搬到这里来陪您老,家里的产业都给老二算了,他愿意怎么闹就让他闹去!”说完,又号啕大哭,转身走了,巴德严紧紧跟在他后面,上了马车。走出老远后,沈万三忽然听到马车里刘钟博高声吼叫:“骨肉兄弟啊……哈哈哈……骨肉兄弟!”

等刘钟博的马车走了很远,沈万三才默默走出来,乌兰戈密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和刘钟博、刘氏商行肯定有过一番恩怨交集。但是,沈万三不说,他也不问。

“刘钟博不是做生意的人,又不听人言,有这个下场也是应该。”沈万三道。随即又对着刘定一的坟茔行了一礼,说道:“如果您大儿子听您的话,或许不会到今天……话说回来,老员外,刘氏商行败亡的祸根是你一手种下的,你这辈子错就错在太刚强,该低头的时候不低头……还是那句话,人死如灯灭,死都死了,阴世的人就不要管阳间的事情了,唉……”

长叹一声,他就和乌兰戈密坐上马车离开了。乌兰戈密看他神情不快,故意逗他:“咱们的马车就停在这儿,那姓刘的大爷都没有发觉,连眼前的东西都看不到,又怎么能看守得住万贯家财呢?”

沈万三苦笑一声,说道:“唉,人生一世万般苦,别说了,走吧。”

又过了几天,码头上停靠的载着粮食的官船都已经卸载完毕,渐渐离开了。沈万三知道,官船一走,自己的船还停靠在这里,不免要惹人注意,还是及早离开的好,就找到了郎凯国向他辞行。

郎凯国见到沈万三后,皮笑肉不笑道:“这两天沈爷发财了啊。”沈万三笑道:“还不是托了郎先生的福?”郎凯国微微一笑,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忽然说:“沈爷卖给朝廷的那十五万石粮食的余款,还没给你呢。”沈万三笑道:“我都不着急,郎先生倒先着急了。”边说边寻思:“我以为郎凯国再也不会提余款的事情,没想到他自个儿倒先提了。”郎凯国道:“说来不巧,我家大人这几天一直在忙着交割粮务,我看他忙得连吃饭的空儿都没有,就没好意思说余款的事儿。”沈万三摇手道:“不急不急,还是叫范大人忙过来,有了空儿再说吧。”郎凯国道:“我家大人杂事儿多,我往往十天半月也见不到他一面,沈爷说等我家大人有空了,我看我家大人这忙起来,恐怕要到年后才能有个歇歇手脚的机会。要不,沈爷先找地方住下,等我家大人忙过了,我再去说?”

沈万三知道,他这是明摆着不想给余下的款子了,幸好自己现在手头并不缺那些银子,但是面对对方的公然拖欠,他终究有些不愤,就冷笑一声,说道:“我还是先回老家,等年后你家大人有空了,再来吧。”

郎凯国道:“哦,忘记告诉你了,我家大人年后可能会出使西域诸藩国,那也没事,不是还有后年嘛,后年不行,还有大后年,反正沈爷这阵子赚了这么多银子,也不缺这些,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这就是官话官说,同样一件事情,只要他们不想办,总是可以找到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而且让人无法反驳。要是能有一层特殊的关系保驾,就会有一个截然不同的结果,一话两说、一事两办,这是惯技。

沈万三本就明白这笔银子要回来的可能性不大,索性给了他,也显得自己大方,于是说道:“我看不如银子由郎先生代为收理吧,我什么时候来了,您什么时候再给我……”然后又学着他刚刚说话的语气,道:“我今年来不了,还有明年,明天来不了还有后年,后年再来不了,不是还有大后年吗?呵呵,一辈子来不了,您就替我存一辈子吧。”

郎凯国看出了他的意思,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喽。”临走时,他又回头:“大都是是非之地,生意做完了,就赶紧走吧,大家都安心!”

沈万三站起来送他,说道:“明天,明天就走。我最害怕‘是非’二字,只要不沾是非,这辈子不来大都都行,呵呵。”

生意做完了,银子也赚到了,唯一让沈万三头痛的就是翠茹的事情,自己怎么就没把持住,做下了这么荒唐的事情呢?他尽量不说不提,也尽量不和翠茹见面,希望这件事情慢慢淡化,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

船队踏上了返航之路,上船没有空走的道理,从来都是买来贩去,送货回来一定要再进货,不能白白往返,沈万三买了一些南方缺乏的东西,就算赚一个租船钱。

船队缓缓南归,终于要到苏州,就在还有一两天的航程时,水面上突然出现了几艘官船,而且是盐督的船,上面站着几十名盐运督员,一看到沈万三的船队,就大声呼叫。沈万三知道就算躲过这次,他们还是可以一路追随,直到上岸。不过,现在船上只剩下极少量的盐,哪怕被抓到也可以借故搪塞,就让人停了船。

盐督的船靠上来,几个督员搭上跳板,上了沈万三的船,沈万三叫乌兰戈密准备了银子打点。可是,银子还没用,甚至连一句话打招呼的话还没有说,那几名盐督就首先叫喊起来,其中一人道:“立即掉头,往回走,我们的船小走不远,苏州不能进啦……出大事啦!”沈万三这才发现,这些盐督个个神情惊恐,没有了往日颐指气使的模样,简直像一群丧家犬。他走上前,问道:“出什么大事了?”

“刁民张士诚聚众造反,杀了丘义大人全家,现在整个苏州城里不知道乱成了什么样子,听说死了几千人,当官的能跑全跑了,我们出来的时候听说,张贼要抢光全城的银子,然后屠城!”

“是啊是啊……那帮人杀人不眨眼,凡是盐运上的几乎都被杀了……”

“张贼从前贩卖私盐,对我们这些管盐的自然恨之入骨,今儿得势,岂能不大肆报复?我劝这位爷,你的船多,快点掉头,别进苏州了,现在跑还来不及呢,谁还进城?”

“对啊,快点走吧,我等船小,远航不得,求诸位收留,日后一定重谢!”

“等张贼被朝廷剿杀干净,我们回了苏州一定好好报答诸位救命之恩……”

一群盐督七嘴八舌地说着,却发现沈万三好像根本没听他们说话,只见他遥遥望着苏州城的方向,喃喃自语道:“我还是没有躲过这一劫……”现在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自己刚刚收归的咸富钱庄被一群穷凶极恶的暴徒抢劫一空,自己的老爹老娘还有褚嫣然被张士诚的人赶出家门,家中所有田产、物产被收没的情景……

“进城!”沈万三大声道。他觉得这次自己无论如何不能再躲,为了自己的妻子、爹娘,为了创下的产业,更为了自己尚未出世的儿子,再厉害的刀兵之祸,他也要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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