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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乱局陡起,巨款变成了烫手山芋(2)

沈万三不发一语,其实就是要听听众人的意见,想从中选出最能照顾到他利益的一条实施。自己一句话不说,是怕有人听到他的意见之后,会违心附和,而不敢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这是一些大人物养成刚愎自用的性格的路径之一。这个办法是他从刘定一身上总结出来的,当家的有时候不说话,不表态会更好。

众人又商量了一会儿,最后沈万三决定:先派人到苏州城里打探,有了确切的消息之后,再定进退。在以后的几天里,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不知道苏州能传来什么样的消息。

就在众人焦急地等待苏州城消息的一天夜里,月色朦胧,船头闪出两个身穿盐督公服的人,两人贼头贼脑地四处张望了一阵,又一起藏到了几个储存淡水的木桶仓房里,一个略微身材略高的人低声道:“兄弟,没想到吧?”他尽量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情绪,可是,说话的声音还是止不住微微发颤。

蹲在他对面的那个人比他还激动,话已经说不出了,只是一个劲儿地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惊讶道:“谁他娘能想到,这家伙有这么多银子,哥哥,咱们可不能让这块已经到嘴边上的肥肉,被人叼跑了啊!”

“这块肉被咱们兄弟看到,那一定要嚼碎了咽进肚子里,谁让吐也吐不出来了。只要等待合适的时机,咱们就把这个姓沈的给干了,夺了他的银子!”

苏州城内,陆德源坐着两人抬的小轿子,匆匆地穿街过巷,此时天刚微亮,他就来到了咸富钱庄门前。咸富的大伙计年士儒老远就看到他来了,急忙站在门口等着,等轿子停下来,他上前两步,抢在轿夫之前撩开轿门,满脸笑容道:“二东家,今儿来得这么早?茶我给你备好了,不冷不热,刚刚喝。”

陆德源阴着脸,从轿子里出来,说道:“早他娘什么早,老子都气得不知道早晚了。”边说边往屋里走,刚要进门,又回头对年士儒道:“哦,对了,小年子,你把轿夫的银子给了,回头我贴补给你。”

陆德源吝啬成性,家里没有雇佣轿夫,每次用轿子都是现从账房里要。可是,这笔用资他是能省就省,有机会就让别人给他垫付,却从不见他偿还,年士儒就给他拿了不止一次。不过,年士儒从来没有腻烦过,并且每次都很乐意,因为他觉得,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这点微末不值得计较。年士儒付过轿夫的用资之后,就和陆德源前后脚进了咸富大堂,陆德源找了一把椅子坐下,但仍旧阴着脸问:“家里还有多少银子?”

年士儒本来是笑着,听到二东家问这件麻烦事,觉得自己应该有一张和主人同甘共苦的脸,东家面对困难的时候,似乎老是笑嘻嘻的不好。于是,他马上略带愁苦道:“不多了,最多还能维持两天,唉,不知道大东家什么时候回来。”

一听到他提沈万三,陆德源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跺着脚骂道:“这狗东西,自己单个儿跑出去发财了,把这一大摊子事儿都撂给我。现在张士诚这么一闹腾,又攻占了泰州城,全苏州的人都紧着支取银子,咸富要毁在沈万三手里啦啊!”

“你嘴里放干净点!”随着这一声呵斥,沈万三的四弟沈贵从内堂走出来,沈万三把他安插在咸富虽然本来是想让他历练历练、学学经商,同时监视掣肘陆德源,临走之前还一再叮嘱他,要看好咸富,尤其是账面上不要被人做了手脚,所以沈贵看账看得很严。这样一来,就惹得陆德源左右看不过眼,两人已经争吵了不知道多少次。

张士诚在苏州城里闹过之后,又占据了泰州,许多人觉得战乱马上要起,说不定张士诚还会再来袭扰苏州。为了多作防备,大家争先恐后从钱庄里支取银子;咸富的本银被沈万三带走了不少,加上要给主顾利息,存银就难以应付。如果不能如数拿出银子,咸富就危在旦夕了。在这个非常时期,两人的冲突就更多了。

沈贵刚刚起床就听到陆德源在说沈万三的坏话,自然不能坐视;陆德源也正在气头上,两人眼看又要吵起来。正在这时,冯掌柜从后堂一路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叫道:“出大事啦,出大事啦!库房的银子被人偷了!”

陆德源和沈贵几乎异口同声:“什么,你说什么?”

冯掌柜已经瘫坐在地上,带着哭腔道:“银子没了……都没了……待会儿有人来取银子可怎么跟人家交代啊!”

陆德源和沈贵急忙向后堂银库跑去,两人刚刚进入后堂,就有一个员外模样的人带着两个青衣小帽的小厮走进来,说道:“掌柜的呢?我要取银子,把账给我算一下……”

冯掌柜哭叫一声:“老天爷啊,这可怎么好啊!”

“乌兰兄,依你看,我们回苏州要不要准备些什么?”船舱里,沈万三和乌兰戈密对坐,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已经回来,苏州城安然无恙的消息他们已经知道,所以那种惶惶然的感觉,一下子从沈万三心里消失了。

乌兰戈密从怀里摸出一枚铜钱,扔在桌子上,看着那枚滴溜乱转的铜钱,说道:“乱世人心坏,要看好这个。”

两人会心一笑,互相领悟了对方的心意,沈万三叹道:“世事无常,在这乱世当中,没有坏人,只有群兽夺肉,抢到的吃得饱,抢不到的饿肚子,没有谁好谁坏这一说。咱们要做的就是看好嘴前面的肉,别给别人抢去。”同时心里在想:“钟钺金给我的那制盐的园子看来我不能要了,假装没有这座园子就好,私盐这行最近这一段时间是不能做了。乱世最怕出事,没事就不要惹事了。”

乌兰戈密用同样的口气道:“话说得容易,怎么看好是个麻烦事儿,银子太多,知道的人也多,难免有一两个人嘴不严的,说出什么来,事情就坏了。”沈万三胸有成竹道:“只要一个字——隐!隐的不仅是银子,人也要隐,把我们藏得严严实实的,谁都不让知道,怎么会有人想抢咱们的银子?”乌兰戈密把手指伸进茶杯里,蘸了一点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个“藏”字,发愁道:“隐就是藏,说起来容易,办起来难!”沈万三道:“事在人为。”说完,把乌兰戈密写的字用手抹擦干净,又道:“藏就要藏得深,擦干抹净,一点痕迹都不露!最好连咱们自己都不知道我们在‘藏’才好。”

接着,沈万三就开始实施他的方略,他让人把装银子的大箱子放在一艘船上,集中看管。可是,一天后,存放银子的大船突然起火,而且火势凶猛,众人抢救不急,只能一个个跳水。第二天,一个可怕的消息就传开了,沈万三苦痛不已地宣称,此次从大都赚回来的银子一多半在那艘着火的船上,现在船一沉,银子没了,这片水域又太深,船又被烧了,散碎的银子根本无法打捞。

之后,他神情沮丧地付了几十条大小船只的租金,把它们统统遣散,只留下三四条大船;随即又把那些盐督打发了,然后驾船顺着河道,一直到了蔡德福在河边的家里。被烧沉的那艘船上当然没有什么银子,装银子的箱子,在后半夜就被掉了包,银子换成了石头,这只是沈万三掩人耳目的一个诡计而已。他把装银子的大木箱子藏在了蔡德福家里,这里人烟稀少,又处在苏州城外,不容易被人发觉。更重要的是,沈万三可以轻轻松松地进城,而不需要携带大量的现银,想用银子的时候取拿也容易。

以防万一,参与挖坑埋箱子的只有蔡德福、乌兰戈密、李海天、郭如意和沈万三五个人。蔡德福的家人都被他打发出去了,其他雇用的船工、小厮都在船上呼呼大睡,翠茹也被沈万三赶到了船上。这件事情只有他们五个人知道。

把银子都埋完了之后,沈万三用一种少有的冷峻语气告诉另外四个人:“知道银子在这儿的,只有咱们五个,出了事儿,也是咱们五个人中的一个做的,想找也容易。”四个人纷纷表示,死也不会把银子藏在这里的事情说出去,更不会做私自把银子取走的下作事。

沈万三又对李海天道:“老李,你就和德福留在这里看守银子吧。乌兰戈密是有官家身份的人,不能一直不回去,让如意在这里我又不放心。我先去城里看看,如果咸富钱庄没事儿的话,我再把银子都存进去。带着这么多银子进城不方便,再有,城里虽说是没有贼人了,但也难保不会出现个把心思坏的。”说着,他拍拍李海天和蔡德福的肩膀,道:“老蔡、老李,你们死活得给我看好了,这可是我所有的家底了,把事情办好了就是我的大恩人!”

两个人急忙表示一定不负重托,就是性命不要,也不会把银子丢了。沈万三欣慰地点点头,又道:“只做这些还不够,海天带着人在这里出没,难免惹人注意……”

蔡德福道:“这不会,东家放心,我这儿时常有外地的客商来往,再说了,我家附近也没住多少人,只有几户相熟的渔家,他们都是我老熟人了,担保不会出事儿。”

沈万三心想:“蔡德福看似老诚,其实没什么城府,答应把银子藏在自己家里,已经是招灾揽祸的事儿了。如果出事儿,第一个要负责的就是他,还这么不当回事儿。”他心里虽然这么想,可还是一副笑模样,道:“话是这么说,可是,谁能保证万无一失?昨天,停船的时候,我叫人把一艘船的船板砸破了,又弄坏了船桅。从明天开始,海天你就假装是外来的客商,刚到这儿船不能动了,要修船,不管对什么人都这么说。可别真修啊,那船就这么停着,谁也别动,等我把银子都搬走了,那破船就不用修了,呵呵。”

留下蔡德福和李海天,还有一帮不明就里的船工、小厮,沈万三带着郭如意和翠茹会同乌兰戈密一起,放心地进了苏州城。

临行前,沈万三回头看着蔡德福的家,不放心地说:“千万别出事,这可是我所有的身家了!”

郭如意也不放心地道:“万三哥,我看,还是我回去看着,我也不安心!”

乌兰戈密笑道:“看你们主仆两个,我倒是不怎么担心。蔡德福为人虽说世故了些,但是个讲义气的好汉子,交给他不会有事儿的。”翠茹瞪着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不知道男人们在谈论些什么,可心里明白这些大事,自己身为一个妇道人家最好别开口。

“也是!”沈万三道。可是嘴上说着同意乌兰戈密的观点,还是坐立不安,心里在想:“不知道我装得像不像,别被人看出来才好。”其实,他这副略显做作的样子也是给别人看的,因为藏在蔡德福家里的也是一箱石头,银子被他放在了那艘故意毁坏的船舱底部用木板做的一个小小的隔间里,只要不砸破木板谁也不会发现。

隔间是他租船的时候就让人做的,做隔间的人不知道他准备放银子;而知道他放银子的人,却不知道他把银子放在了那里。他怎么也做不到把自己所有的身家,全部交在别人手上,因为只要有一个人起了贪念,把银子偷走,那他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流水。所以,他必须这么做,沈万三从心里怀疑人对银钱的抵抗能力,他不相信谁会对这么巨大的财富无动于衷。

他没想到的是,从始至终,一直有一双眼睛在背后盯着,默默算计着动手的时机……

苏州城明显比他离开的时候萧索了不少,街谈巷议的都是占据泰州的张士诚什么时候会再对苏州发动攻击。

沈万三一到咸富看到的是一张封条,贴在咸富门上的封条。正在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年士儒和冯掌柜从大街对面走了过来。一看到沈万三,年士儒就说道:“东家,你可回来了!”

冯掌柜满脸通红地跺跺脚,又打了自己两个耳光,痛苦不已道:“东家,我该死,我该死啊!”沈万三看咸富大门上贴了封条,就知道出了大事。他沉着脸,问道:“到底怎么了,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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