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几辆以黑色奥迪轿车为主的车队，依次鱼贯地驶入杏林山庄。
古城市市委书记王在勤、市长刘宏伟、市政法委书记哈国庆，在市公安局局长周长治等人的陪同下，走进杏林山庄命案现场，查看案发现场实际情况。
领导们的面部表情都非常严肃，丁一川迎上去，引领在前。他一边走一边向领导们汇报现场勘查的初步情况。
从楼下到楼上，丁一川依次介绍了三具尸体及保险柜被撬砸的勘查经过。
大约用了半个小时，领导们看完了现场。
在死者周永海的办公室，市委书记王在勤语重心长地对办案刑警们说：“同志们，古城市发生这么重大的凶杀案，是建国后在古城的历史上尚属首次，社会反应强烈。另外，死者——周永海是古城市有名的民营企业家，他为古城市经济适用房的建设，为古城市的安居工程，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历史功勋，党和政府及古城人民会永远感激他、怀念他的。我希望市公安局参加本案侦破的刑警同志们，要本着高度的对人民负责的精神，发扬不怕辛苦、连续奋战的工作作风，争取早日破案，将凶手缉拿归案，以此来告慰无辜死去的亡者及家属。”
市政法委书记哈国庆说：“市政法委会全力配合刑警们的破案工作。在调查中，不管本案涉及到什么人，无论职务多高，希望你们大胆工作，依法办案，争取早日破案！同志们有信心没有？”
“有！”
在场的刑警斗志昂扬地齐声回答道。
丁一川此时站在市公安局局长周长治身后，周局长扭过头问了他一句：“你小子肩膀上有压力了吧？我看这个案子挺棘手的。”
丁一川耸耸肩：“周局，您放心，凶手就是长了翅膀飞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他抓回来！”
“好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啦，工作中遇到什么困难，可随时向我汇报，我会鼎力相助的！要说我和周永海还沾亲呐，是个远房亲戚，他算我的表弟吧……”
丁一川听罢，心里咯噔一下，心想：死者周永海与局长沾亲，这个案子可就大了……难怪刚才市政法委书记哈国庆在讲话中提到：不管本案涉及到谁、职位多高……看来，领导们对周永海的身世、背景了解得是比较详尽的，要不，干吗说出这番看似不着边际的话？
丁一川没敢再往深里去想，他见领导们匆匆向山庄外走去，也马上尾随其后，追上局长周长治问了一句：“周局，如果调查中涉及到您的亲戚，我会及时向您请示的……”
周局长非常坚决地说：“你不要有什么顾虑，该找谁就找谁，依法办案，听明白了吗？”
“是，明白了……”
丁一川其实是向周长治局长讨要了一把“尚方宝剑”，心里踏实了许多。
凭他多年侦破命案的经验，既然周局长明确向他提出周永海与其沾亲，那在案件调查过程中，就有可能找周永海的亲属开展调查，这就意味着周永海亲属中有人也会与局长周长治沾亲，如果亲属中有人不配合破案工作，势必影响办案的进度和质量。
送走了市里的领导之后，丁一川马上命人将三具尸体装上车，送往法医鉴定中心作进一步法医鉴定。然后，他让刑警把聚在杏林山庄山门外等候多时的周永海的亲属叫进了山庄一层的会客大厅。
被请进会客大厅的是死者周永海的直系亲属，三男五女，共八个人。
丁一川瞥了一眼这几个人，众人表情各异，有的人显得悲伤，有的人则显得十分冷漠、平静。
丁一川首先让众人自报家门，逐一自我介绍情况。
李鸥摊开《询问笔录》，开始记录工作。
经过周永海的亲属逐一自我介绍各自情况之后，丁一川弄清了周永海的亲属们的基本情况。
王玉珍，女，现年五十四岁，周永海之前妻，生有一子，叫周大军，现年三十岁。十年前，周永海与王玉珍因感情不和，婚姻破裂，二人离婚。
赵小凤，女，现年四十岁，周永海之妻，无业，十年前与周永海结婚，婚后生有一男一女双胞胎。儿子周龙、女儿周凤，现年九岁。
周永梅，女，现年五十岁，周永海之妹。王道财，男，现年五十五岁，周永梅丈夫，周永海之妹夫。周永梅生有一女，叫王燕，现年三十岁。
周永川，男，现年四十八岁，周永海之大弟，农民。周永川之妻陈慧颖，四十八岁，农民。二人生有一子，叫周军，现年二十四岁。
周永江，男，现年四十五岁，周永海之小弟，下岗工人。妻子丛美丽，现年四十四岁，二人生有一女，叫周萍，二十岁，大学一年级学生。
丁一川对在座的死者亲属说：“为了破案的需要，我们刑警有必要对死者的基本情况、身世、接触人员情况、嫌疑人线索进行全面了解、掌握。希望大家在悲痛中节哀，化悲痛为力量，协助我们工作，尽可能多地提供破案信息和线索，为早日破案打下坚实的基础。下面，你们谁先介绍一下周永海的基本情况？”
周永海的前妻王玉珍听罢，主动说道：“永海的身世、奋斗历程还是由我来介绍吧。虽然我们离了婚，但老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不管怎么说，我们俩是青梅竹马、夫妻一场。唉，我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么一天，不是让人用车撞死就是死于非命……”
坐在她身边的赵小凤一听不干了：“说什么呢你？！人家警察让你介绍永海的身世和基本情况，你瞎咧咧啥呀！永海他人都走了，你凭什么说他死于非命。我看你恨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都怀疑：杀人凶手都是你花钱雇的！”
王玉珍听罢此言，“呼”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身，冲赵小凤破口大骂道：“好你个骚狐狸精，十年前，要不是你勾引我们家永海，他还不至于有今天的下场呢！你凭什么说我雇凶杀永海，这是光天化日之下血口喷人！刑警同志——你们可要给我做主呀！我可活不了喽……”
王玉珍“扑通”一声跪在了丁一川的脚下，哭天抢地地号啕起来。
周永川、周永江、周永梅兄妹忙上前搀扶、劝慰王玉珍。
周永江说：“大哥人都走了，咱家里人都别闹啦。眼下也不是闹的时候。咱们要好好配合人家警察工作，为的是早日将凶手抓获，为大哥申冤呀！”
王玉珍擦了擦泪水，又坐到沙发上，缓了口气。然后，她开始向丁一川介绍周永海的基本情况。
“要说起周家的历史，那还要从周永海的父亲那辈说起。周永海的父亲叫周本厚，解放前在古城市经营茶叶、皮货、古玩生意，家财万贯。周老爷子生有三儿一女，前面也介绍了，祖居在周刘庄村，有房产多处。一解放，周本厚被定为大地主，房产被贫农分占，城里的买卖后来也被公私合营了。一句话，周家的好日子结束了，后来的日子也就难了。特别是‘文化大革命’一开始，周本厚在公社、大队、小队的多次批斗会之后，连打带吓，一命呜呼了。周母周刘氏，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病逝……”
“那周老爷没留下点古玩什么的？”丁一川问道。
“咳！别提了。要不说这钱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周永海二十多岁，平时爱看书，脑子活泛，社会交往人也多，他在村里组建了一个小建筑队。由于手头资金有限，他就劝其母将周父藏下来的一批瓷器、玉器、字画变卖了一部分，当做建筑队的创业资金。我听永海说过，这批古董卖了十几万块钱，您知道，在那个年代，一个小企业有十几万块钱，就还真能干点事儿了。当时，永梅、永川、永江岁数还不大，大哥创业也是为了养家糊口呀。我和永海都是一个村长大的，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从上小学、中学我们都是一个班，还是同桌。村里人都说这是缘分。后来我们结了婚，有了孩子。他在外面创业、打拼，经过二十多年的奋斗，终于成功了，成了古城市有名的企业家，先后创办了水泥厂、塑钢厂、家具厂、成立建筑公司，向房地产市场进军。另外还建了集餐饮、娱乐、消费为一体的‘天天乐’度假村。总之，生意越做越活，摊子也越铺越大……”
“若按你掌握的情况，周永海的资产现在达到了多少呢？”丁一川问。
“在我十年前与周永海离婚时，他的资产至少在二十亿上下。后来他与赵小凤结婚了，往后他这十年的发展情况，我就不清楚了。赵小凤应该能说明白……”
丁一川问赵小凤：“那请你接着往下说吧……”
赵小凤说：“说起来，永海与我结婚这十年光景，他主要将精力、资金转向了房地产项目的开发上。他的业务我很少过问，但他也多次向我说过：效益还不错。至于效益嘛，只有他公司的高层掌握，我也不太清楚。”
丁一川问：“他的这个公司叫什么名称？办公地点在哪儿？”
“叫古城新天地房地产有限公司，公司大楼建在古城北三环外。”
“古城市最大的三万套安居工程也是周永海旗下公司承建的吗？”
“是。这也不是什么新闻了。五年前，古城市市政府向社会招标，要建三万套安居工程，其中两万套为经济适用房，一万套为商品房。最终，古城新天地房地产有限公司打败了所有竞争对手，一举拿下了这个大工程。为此，永海还受到了古城市政府的荣誉表彰，还奖给他一百万元奖金。后来，永海把这一百万元都捐给了希望工程。”
丁一川听到此处，看了看在座的周家兄妹，他说：“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们一下，希望你们能如实回答。”
周家兄妹都表态，可以做到如实回答。
丁一川问周永江：“你哥哥当年拿家里的古玩变卖成现金，为建筑队创业筹款，后来事业有成，这个事儿事后他对你们兄妹有个交待吗？”
“我那时年纪还小，不太清楚当时我大哥都变卖了什么东西，这事儿当时只有我母亲清楚。问题是，后来我母亲也去世了，这个事儿恐怕就没有人能说清楚了。我大姐、二哥心里都清楚，可是从未向他提及过此事。在十年前，我大哥事业发达了，特别是与赵小凤结婚后，我大哥把我们都叫去了，开了个会。他宣布：他要全力以赴向房地产市场进军，手下的企业他顾不过来了，他决定将水泥厂由大嫂王玉珍负责，塑钢厂由我姐永梅负责，家具厂由二哥永川负责，‘天天乐’度假村由其妻赵小凤负责。他说我能力差，没有经营企业的能力，让我在家待着，至于我下岗后生活困难，他给了我二十万元生活费，说是当年卖家里古玩、创业赢利，给我的补偿。我姐、我二哥当时就说：事儿要一码归一码，不能两事放在一块算糊涂账。”
“当年那些瓷器、玉器、字画儿，要是今天到拍卖市场拍卖，就不仅仅是十万元的价格了！兴许值几个亿呢！你给我一个家具厂让我负责，什么意思？我大哥当时倒说了：赔了算我的，赚了算你的，这就要看你小子的造化和本事了。事情就这么说下来，也别说，我们每个人接下来的买卖还都经营得不错。”周永川补充道。
丁一川听到此处，又问了周永川一个问题：“照你弟弟刚才的说法，此事最后也算皆大欢喜了吧？可是周永江最后什么也没得到，这公平吗？”
周永川反驳：“说不上公平不公平，我哥自有打算，永江确实不是干企业的材料，他的能力我们大家都清楚。”
“好，这件事我算弄清楚了。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在案发前一天，你哥派人从银行取回两千万元现金这事儿你知道吗？”
周永川道：“这事儿我不太清楚，他只告诉我明天让我找人到家里拿钱，说尽快将钱发放给周刘庄村的选民们。至于多少钱，他没有明确说数目……”
“行了。你们周家的情况，我们目前只是有了一个初步的了解。咱们言归正传，从你们亲属的角度，你们认为周永海有什么仇家吗？杀人动机是什么？是图财害命还是仇杀呢？”
周家的亲属听到此处，一时都沉寂下来，谁也没说话。
丁一川马上开导道：“大家不要有什么顾虑，尽管大胆地提出来，是不是真凶，我们刑警自然会悉心排查、甄别，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凶手。我的话，不知大家听清楚了没有？如果当着人不好向我说，你们可以私下里到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直接找我。李鸥，你把我的手机号码写给他们每人一份，以便日后好联系。”
也许是丁一川的这番话语或多或少地打消了周家亲属的顾虑，他们纷纷踊跃发言。
周永川说：“我认为我哥极有可能是让周刘庄村的书记、村长雇凶手杀害的。因为他们早就扬言说，要对我哥动手……”
赵小凤说：“我认为开发商司徒平原这人也要调查，我听永海说过，司徒平原这人在黑白两道都有势力，另外，在古城市房地产界，除了永海的实力最大，其次就是他司徒平原了……”
丁一川说：“你这说法似乎都不着边际，没有任何可怀疑的依据吧？”
赵小凤则说：“当着人，我不想说那么细，以后我向您单独汇报吧……”
……
“你们谁了解保姆王淑兰的情况？”丁一川问了这么一句。
赵小凤说：“王淑兰是我老家村里的一个亲戚，算我表姐吧。是半年前杏林山庄落成后，永海说那儿需要个人，这样我们就雇了她。每月工资一千五百元，管吃管住。对了，有一个事儿不知算不算破案线索——”
“你说说看。”
“王淑兰的丈夫叫王保军，也是村里的农民。此人好逸恶劳、不务正业，成天的与一帮麻友赌博。为此，王淑兰经过几年的劝说都无效，向他提出离婚，可王保军不同意。这不，上个月王保军从外地寻到杏林山庄，管王淑兰要钱，王淑兰不给，王保军就把王淑兰打了个鼻青脸肿，当时，我丈夫也在场，上前劝阻，可这小子还给了我丈夫当胸一拳，撒腿逃窜而去。你说气人不气人……，我丈夫一怒之下，马上叫人追到王保军家，把他教训了一顿，也许是手下的人下手重了点，将王保军的一条腿给打断了，构成伤害罪。后来打人的人被判了三年有期徒刑，为此事，王保军扬言：说此事不能算完，他早晚要把我丈夫和王淑兰杀了……”
丁一川听罢点了点头，然后他问赵小凤：“你丈夫的女秘书张小慧你了解吗？”
赵小凤道：“我不太了解。张小慧的姐姐张小娴我们比较熟，是我让张小娴给帮忙找个女秘书的，这样，她就推荐了她妹妹张小慧。”
“可问题是：男女授受不亲，你是周永海的妻子，老公住在外面，身边有个貌美、年轻的女秘书，你就放心？”
“问题的关键是，你想防也防不住呀！杏林山庄是去年秋天建成使用的，冬季四个月太冷没人住，这不，开春了永海他们才去山庄办公。外人也许不知，办公为什么要到山庄呢？因为房地产业有一些比较隐匿的业务，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这也是当初永海建杏林山庄的初衷。咳，没想到，他竟在此地命丧黄泉，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呜……呜……”
说到此处，赵小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抽泣起来。
王玉珍撇着嘴一直在听赵小凤叙述，听到这儿，她鼻孔里哼了一声：“你还命苦，要我看呀，永海这一走，他的万贯家财可就全归了你啦……”
极度悲痛的赵小凤一时被激怒了，她大声吼道：“你算人吗？要不永海和你过不下去呢！他的财产当然由我来继承了，我一个子儿都不给你！有钱，我都捐给慈善机构去，我给灾民捐去，我给……我愿意给谁就给谁，反正不给你，我活活气死你……”
周永梅连忙劝解道：“我大哥尸骨未寒，你们就互相谩骂，像什么话呀！你们俩人的恩怨回家吵去！”
赵小凤听到此话，心里愈发觉得自己委屈，她哽咽着说：“永海上个月被查出来得了肝癌，已经是中晚期了，大夫说他顶多再活一年多……”
赵小凤此语一出，在场的人都愕然愣住了。
周永川用狐疑的眼神看了赵小凤一眼，然后对她说：“你口说无凭。我怎么从来就没有听我大哥说过得了肝癌这事儿呢？你手里有什么凭证？”
赵小凤大声道：“有！”说完她从书包里掏出了医院开具的病情诊断书，让众人看了一遍。
赵小凤紧接着又从书包里拿出一封周永海在查出自己患有肝癌之后写好的遗书，大意是：他让王玉珍及兄妹负责的企业、财产归他们所有。只有小弟周永江困难，他决定将杏林山庄留给周永江……赵小凤念完遗书后，王玉珍首先发难了：“这不公平！”
周永梅也说：“我哥那么多钱都归你赵小凤了！”
周永川也质疑道：“谁知道你这份遗书的真伪？我哥刚死，你就拿出了遗书，我看这里有问题。”
赵小凤正色道：“你们手里的企业，经营这么多年赚的钱还少吗？还要分割我这一份儿？你们连孤儿寡母也要算计？知道《继承法》怎么规定的吗？周永海的遗产我算第一继承人，没你们什么事儿……”
丁一川一看周家的亲属吵吵起来，他连忙制止道：“你们之间的财产之争，可以到法院解决。我们目前要办的正事儿是：尽快破案！希望你们亲属要大力配合。这样吧，今天就谈到这里。对了，杏林山庄是命案现场，从即日起，警方派人监管，何时交给你们亲属处理，到时我们会通知你们的……，如果你们回去后，还想到了什么新的线索，请及时与我联系……”
赵小凤突然冒出来一句：“我就有！您瞧瞧老周家这帮人，为了财产连六亲都不认了，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丁大队长，明儿我就找您去提供重要线索……我要为永海报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