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好望角美食城，员工大会。王经理主持这次会议，熊洋一总经理到会。
王经理简要地说了昨天发生事情的经过情形，他说：“这件事总经理很关心，亲自过问，他认为美食城第一次出现这种事，有损信誉，极不应该。他提出二点意见：一、曾虹在今天的会上作出检查，今后服从安排；二、如果不作出检查，立即辞退。”
会议气氛很紧张，一片沉寂。厅窗外面下着雨，有一群雨燕飞过。它们又黑又大，叫声很尖，似在向人们报告，天气开始转暖了。它们的叫声，也成为城市生活一种微妙的音乐。
接着，王经理请示熊洋一：“您是不是讲一讲？”
“先让曾虹作检查吧！”熊洋一说，拿着总经理的架势和派头。
王经理走到曾虹身边：“你说说吧！”
曾虹站了起来，众人都将目光投向她。曾虹觉得，既没有必要表白自己，也没有必要标榜自己：“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弄清是非。我可以保证，我做的菜上桌之前绝对没有蚯蚓、老鼠屎，这一点任何时候都经得住检查！”
此时，熊洋一把台桌一拍，说：“强词夺理！照你的意思说，是顾客有问题，而你没有错？”
曾虹也不相让，并不打算顾及什么。“总经理息怒，我只是说要弄清是非，这是最起码的，也是最重要的！”
“我看，最重要的是态度，这种态度能做好服务工作吗？”熊洋一站在他的立场上，说他要说的话，没有半点回旋和退让的余地。
曾达群师傅站了起来，对曾虹说：“你坐下，不关你的事！”他躬身向着熊洋一，侧身面向大家：“昨天的菜是我做的，曾虹的身体不舒服，我只让她做做帮手，不是说集体亮菜吗？我是曾虹的师傅，我做的菜以她的名义端上去了。这事要怪就怪我，要作检查我来作！”
员工会上众人哗然，全体大哗！这位十岁开始帮厨，做了一辈子厨师的曾达群师傅，从来就仔细认真，一丝不苟，成为一代名厨，多次在全省厨师烹饪竞赛中获大奖。他在好望角美食城，无论艺技和人缘声望极高。
他做的菜里会有蚯蚓、老鼠屎吗？不可能！这就可见是顾客寻衅滋事了。
曾达群师傅这一招，连熊洋一也没有料到，他真不知道如何处理这件事了。他刚才还气势汹汹，现在疲软得抖不起来了，脸色很难看。
“这事怎么办？这事怎么办？”熊洋一在内心里向自己问主意，他竟然慌张了，这整不到曾虹头上去了，如何向熊海一董事长报告，这是他亲自策划的呀！
群众中有人发言，一个接着一个说：
“曾老师做的菜里会有蚯蚓、老鼠屎？鬼才相信！”
“大师傅不是好惹的，谁敢毁我厨师！”
“为什么要冤枉曾虹？”
“寻衅滋事的顾客，绝不是‘上帝’！”
群情义愤，如果事情到此为止，不再发展，那也就罢了。
“既然这样，我看就算了吧，大家总结经验教训，今后留心一点好了。”王经理说，他的声音不高，好像是在征求熊洋一的意见，又好像是向大家说。
“对那些任性刁蛮的顾客，不能原谅他们！”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
熊洋一没有表态，他还在琢磨如何扭转这种局面，好让自己体面下台。
此时，曾虹受不住了。她觉得，没来由要达叔担待此事，一人做事一人当。一则她自己没有做见不得人的事，二来这件事的是非不应该不了了之，也绝不能转嫁到达叔头上。更何况，她这次就算躲过去了，躲得了初一，躲得过十五吗？她原本坐下了，这时又站了起来。
她沉着冷静地说：“谢谢大家的体谅，也谢谢我师父一番好意！不过，我得声明两点：第一，昨天的菜的确是我做的；第二，我做的菜上桌前的确没有蚯蚓、老鼠屎。在是非没有弄清楚之前，我不能让师父作出担待，我的事全由我自己负责！我的要求仅仅是希望弄清是非，是非没有弄清，就要我作出检查，绝对办不到！还有——”曾虹顿了顿，她原先是面向大家说话，现在转过身来，面向熊洋一，接着说：“我想，我这样一个任人驱使的厨师学徒，也用不着大老板兴师动众搞什么辞退，我自己辞职好了。”
说着，曾虹从衣袋里掏出一张稿纸，走向前台，摆在熊洋一面前：“这就是我的辞职书，在您决定辞退我之前就写好了。其实，也用不着您和董事长先生劳神的。”
她丢下辞职书就走了，边走边面向大家说：“我的辞职，只不过是对是非曲直不辨的一种抗议！在这里，我向各位师傅学到了很多东西，谢谢大家。”
曾虹走的时候，会场鸦雀无声。大家心情沉重地目送她。直到这时，人们才感受到对她的依依不舍，还有的服务员悄悄地为她落泪。
外面仍然下着雨，曾达群师傅连忙拿起一把伞追出会场。
他紧跟着曾虹走，对曾虹说：“眼看事情就过去了，你这是何必呢！”
“达叔，事情总得讲个公道，也不能叫您为我受累！”曾虹满怀感激之情地对达叔说，她早想好了，并不后悔自己这样做。
“看你说的，我受什么累？我一个老头子快退休了，他们能把我怎么样！”曾达群激动地说，他是一心一意地想帮助曾虹脱离困境。
“达叔，我知道您是对我好。可是，老板是冲着我来的，躲过初一躲不开十五。”她站住了，深情地看着达叔：“您回吧，会还开着呢！”
“那你回去歇着，眼下做厨师，路子宽着呢！”他把伞递给曾虹，目送曾虹离开美食城。
二
曾虹回到家里，曾岚迎候着她。
曾岚知道姐姐的心情不好，早早地关了店门回家，烧好了开水，整理了房间，等候着姐姐回来。她接过姐的伞，甩掉雨水放好了。
“回来了，姐！”曾岚见姐姐心事重重的样子，就知道情况不妙。
她把姐姐迎到火盆边坐下，她生了炭火，今年倒春寒，天气反常，阴雨连绵。
“姐，喝茶。”曾岚给姐沏了滚烫的茶，端给她。
曾岚坐在她姐的身边，偎依着她。
“我辞掉好望角了。”曾虹看着妹妹的脸，那张脸是纯真的，目光里燃烧着友爱和关切的火焰。“我离开的时候，脚步好沉好沉，真不想迈步。”
曾虹充满一种对事业的留恋之情，她忧心忡忡。她干一行、爱一行，好不容易选择和踏入这个让她可以奉献一辈子，做出点实际业绩的岗位，却叫人给砸了。这一砸，不只是砸掉了饭碗，砸掉了她的事业，也砸碎了她的心。
曾岚望着她姐那忧伤的样子，用自己火热的目光看姐，想用热情来呼唤、灼烫她。“姐，好望角只不过一个‘角’，世界大着呢！有句名言说，‘困厄是人生的教科书，逆境是一所最好的大学。’我们就在这所大学里读研究生吧，你来读博士、我读硕士，好吗？”
“傻丫头，你比我读得更好不是？”曾虹被曾岚感染着、鼓舞着，情不自禁地笑了。
面对这样热情洋溢的妹妹，她自己的一点挫折算什么！
曾岚见姐姐这一笑，便很开心，她说：“生活，不能缺少笑。生活好比一面镜子，你对它哭，它也对你哭；你对它笑，它也对你笑。”
“妹妹，真有你的说道，不愧是开书店的。你读了那么多的好书，人的精神面貌真是不同呢！”曾虹夸了曾岚，她怕妹妹满足，总也压制着不夸赞她。
果然，她很得意姐姐曾虹的称赞。的确，书本丰富了她的人生：“姐，我喜欢一种风范：不会洒泪悲叹，不会执袂相哭，把目光放远，叫人生道路铺得很宽。”
曾岚又何尝不是在劝慰她姐呢，只不过她劝慰的方式不同罢了。
此时，曾虹站起来，搂住妹妹的肩，深情地说：“妹妹，你是对的，姐喜欢你的刚强，姐也是刚强的。永远压不弯的是脊梁，永远砸不碎的是信念。”
室外又在刮风下雨，在这样一个倒春寒之夜，曾虹和曾岚姊妹俩唱起了一支歌。
曾虹主唱，曾岚弹起琵琶伴唱。那支歌的名字是，《风也不能，雨也不能》：
风不能使我惆怅
雨不能使我忧伤
风和雨
都不能使我的心
变得不晴朗
坎坷
是一双耐穿的鞋
困厄
是一枚闪亮的纪念章
我是一片叶
筋脉是森林
我是一滴水
魂魄是海洋
曾虹唱得委婉动听，时而铿锵激越，时而舒缓跌宕。曾岚用琵琶伴奏，在一些句子的尾部、反复吟唱一下，使这支歌听起来格外抒情、惬意。
曾岚待曾虹唱罢，放下琵琶，对她说：“姐，我买了速冻水饺回来，我们煮着吃吧！”
曾虹唱完歌，情绪还很亢奋，她是被这支歌的曲子和歌词内容感动了。
“好哇，大冷天煮饺子吃，特别暖和。”曾虹说，她正好没吃晚饭，没心思吃，现在才感到肚子饿了。
这两姊妹是命运的抗争者，她们在厄运面前决不气馁。
只有那些生活的懦弱者，才会常常去诅咒命运对自己的无情。
三
王敏力闯过困难的一关，前程的辉煌有如旭日东升。他的心情爽朗，甜甜美美的，眼界也开阔起来。如今，他雄心勃勃，血气方刚。他得知曾虹被迫辞职的消息，感到十分惋惜，心里也为她抱打不平，更是觉得自己有能力干预此事，就想到要通过努力，把曾虹请回好望角美食城。他决定，先和曾虹沟通一下，想方设法帮助她，为她讨还一个公道。
他曾经以到各餐馆了解情况为由，常常在好望角美食城转悠。他拎着一台照相机，给曾虹照了一些掌勺的相，也有她和各位师傅的合影。各位师傅都欢迎王主任深入厨房视察，王敏力也喜欢和大家聊天。市工商局有指导和管理各餐馆的职权，大家对他也都敬重几分。师傅们打听到，他原来是飞鸿时装队队长，与曾虹的关系不错，就更加对他客气一些。这样一种和谐的氛围，对王敏力特别有利，他可以亲近曾虹了。曾虹呢，也不能不对他尊敬三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