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王敏力仍然在跟踪裘丽。他有了一种特别的嗅觉，发现了裘丽的异样。
他发现裘丽神秘兮兮地提密码箱、打手机，感觉到她不是在做小生意赚钱。他发现裘丽总是出入卡拉OK歌舞厅、发廊屋、杂货店及小旅社等，她出入这些地方总是东张西望，紧张兮兮的。出入这些地方做什么生意呢？做生意光明正大，为什么要鬼鬼祟祟的？他似乎看穿了裘丽和熊海一的往来勾当，绝不一般。他是很敏锐的，也很认真。
他从报上看到，南方某省正在开展禁毒活动，他便怀疑裘丽是否跟随熊海一在搞贩毒活动？当他一触及这种猜测时，他骤然紧张起来。一种高度的责任感和警觉性在驱使着他，使他心头升起一个神圣的意念：与邪恶誓不两立、坚决斗争！倘若熊海一和裘丽果然干这种罪恶勾当，他决不能放过了。听任邪恶势力和社会公害逞狂，就是对人民的犯罪！这也是给予他的一个机会，是他干一番事业的时候了。没有逮住证据，或者抓住确凿事实，他不能报案，他只能跟踪。他由对裘丽的一种私人恩怨升华开来，升华成为站在正义和人民的立场，与邪恶势力和社会公害的斗争！他一直跟踪着裘丽。
裘丽提着密码箱去阿香的“香帅”发廊。他不能无缘无故地闯进发廊去，他只能隔了老远在林荫道上逗留着。裘丽走了以后，他并没有急于离去。他见到一个洗头妹，提着一个提包走出了发廊。他尾随着洗头妹走上街头，沿着一条偏僻的小巷走去。
在一条小巷子里，一个青年倚在屋檐下等着洗头妹。王敏力若无其事地跟随行人走着。
“拿来了没有？”那个青年问，双手插在裤口袋里。
“拿来了，你先给我钱。”那青年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递给洗头妹。
洗头妹接过那叠钞票，一张张地数起来，数完之后放进提袋，又从提袋取出一个小盒来。洗头妹从小盒里拿出几个小片递给青年，接着就往前走了。那个青年接过那几个小片立即揣进裤口袋，接着，只见他急着剥了一片塞进口里嚼了起来，随手将剥下的纸片丢了。
“口香糖？价格昂贵的口香糖！”王敏力走上前拾起那个青年丢下的小纸片，看了看，上面有一行英文字母排列着，果然是口香糖！
阿香在发廊和裘丽说起的是“口香糖”，卡拉OK歌舞厅经理室的对话，也是“口香糖”，两次“口香糖”的印象，在这小巷里联系在一起了。
王敏力的意识立刻升级：毒品贩卖！报纸上说过，南方某省市面上出现一些花样毒品，这就是了。王敏力紧走了几步，撇下那个青年，又去追洗头妹，仍然悄悄地跟踪着。
洗头妹来到另一条街上。在拐角处，有一处卖槟榔香烟的货柜，货柜旁坐着一位“槟榔妹”。洗头妹走向槟榔妹，站定了。
“货带来了吗？”槟榔妹问洗头妹，睁大着眼睛。
“带来了，这次要多少？”洗头妹左右环顾一番。
“要两小包，20片。”槟榔妹说着，从货柜下一格的钱袋里，拿出厚厚的一沓钞票，递给洗头妹。
洗头妹把提袋搁在手肘里，开始数那一沓钞票。洗头妹数完点点头，表示数目相符，打开提袋将钞票搁进去，然后取出两小包“口香糖”递给槟榔妹。槟榔妹把两包“口香糖”外包装纸展开，数起片数来。数完，槟榔妹也点点头，目送着洗头妹走开去。
洗头妹走到一个偏僻角落，王敏力跟了上去。
“细妹子，等等我。”王敏力跟上洗头妹，和悦地对她说。
“你是喊我吗？”洗头妹问道，露出惊疑的目光。
王敏力点点头，故意悄声地问：“细妹子，有货吗？”
洗头妹仍然怀疑地望着他，那目光感到他很陌生，迟缓地应答他：“你要什么？先生。”
“怎么，你忘记我了？上次我还买过你的，就在那边的巷子里。”王敏力编一个口实。
洗头妹愣着头在想，使劲地在想，想了好久也没有想起什么，摇了摇头。
“嘿，‘口香糖’呀！”王敏力说出“口香糖”，迟疑地不往下说。
洗头妹放心许多，笑了笑：“你只买了一回吧，还是碰上的，难怪我记不起你了。”
“只一回，碰上的，以后你就记住我了。”王敏力高兴了，他将洗头妹的话重复着，边说边带着笑颜，好让洗头妹不要那么紧张兮兮的。
“要多少，你？”洗头妹也带着笑问。
王敏力见问，便伸出两只手指头：“两片。”
“才两片哪，我还以为你买两包呢。”洗头妹说着，向王敏力伸手要钱。
王敏力想了想，算计着刚才那个青年和那个槟榔妹大概给了多少钱，两片应该给多少钱，不要搞露馅了。一旦露馅，就前功尽弃，兴许还坏了大事。王敏力拿出钱夹，约莫掏出几张钞票，递给洗头妹。洗头妹接了过去，并不缩手。王敏力看着洗头妹，期待她发问。
“少了钱，先生！”洗头妹不耐烦地说。
“我没钱了。”王敏力迟疑地说，两眼仍然观察着洗头妹的神情。
“没钱了就买一片吧，下次再买！”洗头妹数数钱，把多余的钱还给王敏力。
王敏力数了数洗头妹还给他的钱，马上知道买两片多少钱了。“你等一等，我再找找钱看，我应该有钱呀！”他掏出钱夹，假装翻了又翻：“我说有嘛，夹在这里面了。”
他给了洗头妹够数目的钱，仍然要买两片，为了报案方便。洗头妹接过王敏力的钱，收好了。然后，她再取出两片“口香糖”递给王敏力。王敏力把“口香糖”收好，看着洗头妹走远了，他才匆匆地往回走。
王敏力的情绪很好，坐上了一辆的士。的士在公安局门口停了下来，王敏力下车，直接向公安局院内走去。王敏力当然没有惊动那个洗头妹。
王敏力知道，不能惊动她。只能让这些人蒙在鼓里，待缉毒部门查实之后，才能采取统一行动。
二
李大明从中央党校结业回来了，他立即受到了提拔，担任了市委副书记，分管组织、政法等方面的工作。找他谈话的省委领导还暗示：市委书记很快要往省里升调，他只是过渡一下而已。从中央党校学习回来，只担任地市级领导的人很少啊！但是，台阶得一个个上，不论快慢。李大明眼前，展现着光辉的憧憬。可以应得上那句话：前程无量。
这之前，他在中央党校写结业论文时回来过一次，市委主要领导同志请他给处级以上干部作了一次题为《城市现代文明建设与科学发展》的报告，这也是他在中央党校学习一年的收获，一些接近他的人如王敏力等，都赶去列席参听。
李大明给曾岚打了电话，让她代问她姐曾虹好，并邀请两姊妹参听他的报告会，见见面。
曾岚转告了她姐：“姐，这可是个转机呀，他在向你走近呢。”
曾虹没有表态，也没有去。姐不去，曾岚也不便去。
李大明的报告会，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人都到场，市委大礼堂爆满。李大明对于城市现代文明建设与科学发展作了很好的阐述。他感觉到，我们的这个城市正在为世人所瞩目，在全省也显得异常耀眼。他认为，城市的最大功能，在于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密集的方式聚集各种文明要素，城市的发展就是一种文明的构建。当前，城市间的竞争，表面上看是经济的竞争，但实质是文化的竞争、文明的竞争、人文的竞争。城市的文脉，是城市发展的“永动机”。从这个意义讲，没有雄厚的文明力、文化力、人文力，就无法支撑生产力的再发展，没有精神文明的支持，就不可能持久地保障物质文明的进步。
李大明认为，城市是人类社会文明进步的结果，城市建设必须要实现科学发展，科学发展的实质，是实现城市经济更快更好地全面、协调、可持续发展。要聚集高素质人才，发展高质量经济，建设高品位城市。走一条经济与社会发展比较协调、人与自然关系和谐的发展路子。李大明还阐述了下面一些基本观点：
“最好的、最能使人信服的、最具有创造性的智力构成，是一个社会拥有的最持久的财富。高新科技和高新科技产业，是社会财富的最大源泉。
要实现高新科技产业化，扩大高新科技产业在全社会产业领域中的比例。
我们对一些现象感到内疚和遗憾：外商不仅抢占我国的微电子、通讯器材等市场，这对于处在信息时代的我国市场，是个巨大损失不说，甚至还在服装、食品等中国传统长项产业上大举进攻，瓦解我们的市场占有率。
他们的优势就是，掌握高新科技和高新科技产业。”
最后，他对现代化社会的精神内涵作了归结。他说：
“现代化的标志，应该是全社会的精神和物质的双重富有与和谐。先哲苏格拉底说过，‘人应该追求更美好的生活，远过于生活本身。’那些只拥有‘别墅、轿车、美女、巴儿狗’这种新的‘四大件’的暴发户，只不过是全身披挂着现代物质的野蛮人而已。
现代物质化，不等于现代化。
现代文明不能只向物质倾斜。”
市委的领导们，惊异李大明报告的题目所包容的内涵。会后，不只是某些领导人有些议论，就连熊海一也找李大明做了对话。
熊海一阴冷地说：“李老弟，依靠高新科技创造财富的观点，我很赞同。不过你的说法，好像有点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的味道，只能算是狐狸的牢骚吧！”
李大明笑笑，这样回答了他：“你错了。财富的困惑，在于社会和人失去了精神支撑。如果人丧失了社会道德，那么，追求财富的欲望最后必然沦为纯利欲的冲动，导致人的动物性膨胀、人性泯灭和社会秩序混乱。结果怎样呢？整个社会都受害，暴发者首当其冲。报纸上说了，深圳的一批暴发户，数百万家财和房产都化作海洛因，一个个沦为‘白粉仔’、‘白粉妇’，这难道不算是历史对暴发者的惩罚吗？”
这些话，从心灵深处刺痛了熊海一。“你得了吧！什么是人性？还是我说过的那句话：你知道，你这个位子后面站着多少人吗？你引领着一群竞争者。人性，就是人与人之间的竞争。而我呢，后面跟着的是金钱，它们都听我的指挥，对我服服帖帖！”
对熊海一来说，人性的本质，就是金钱攫取！世界就是金钱，金钱就是世界。
三
天还没亮，街道上的清扫工作便忙活开了。
在“雨街”的白雾里，灯火映在一片片水汪中，煞是好看。甜美的洒水车的音乐融化在水雾里，音浪撞击人心，远远播撒，荡开了人们的梦境。开洒水车的女司机笑容可掬，她是在给枯涩、干燥的城市，普降甘霖。
李大明副书记的轿车，赶早往市委大院开，他的事情太多了，一天到晚都忙不赢。他要参加市委常委会，研究决策市里的大政方针。他要找处级以上干部谈话，调整、配备各局的班子。他有一系列的人事、组织等各项工作要做，乃至亲自去办。他还有政法战线的重大事情要参加研究，作出决定，并给予种种关顾。他忙得晕头转向，昏昏沉沉，身体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吃了晚饭，还有人到家里来请示工作，一直到深夜。
夜已经很深了。李大明劳顿不堪。他时而沉入梦境，时而又醒过神来。他觉得白天紧张了一天，现在不会睡着的，睡不着呀。
窗外，昏沉沉的风呜呜地响着，仿佛打着哈欠，睡意蒙胧，风声如泣如诉。
“曾虹呀，我多么想念你，却又没有法子见你，又不知道你让不让我见你，你知道我现在当这个领导有多难！”在风声的低诉里，李大明时而醒过来，时而又跌入梦境。他知道，曾虹在他眼界可以见到的地方，有那么一天总可以消除彼此之间的误会，就觉得欣慰。可是，欣慰和痛苦也随之惶恐不安地迅速交替着，就像这多变的天气，这变幻不定的夜晚。
李大明发现自己很孤独。他并不怪罪任何人。这是他自己所希望的，现在实现了。他的那些朋友们，不知怎么都变得平庸浅薄了。他们失落了自己的世界，也失落了自己的聪慧。在李大明的记忆里，他们个性要鲜明得多。过去，李大明对他们估计似乎有些过高。他们已经把全部生活都“娱乐化”了，所有的工作好像都是在“凑趣”，没有什么意义和目的。而李大明却从来不这么认为，他感到很是气恼。他现在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人浮于事”。
南州市公安缉毒小分队，侦缉到熊海一贩毒活动各种蛛丝马迹，汇总王敏力跟踪到的情况，加上全体缉毒人员积极努力，深入细致调查取证，破获这起贩毒集团条件已经成熟，促成了市委、市政法委适时下定决心。
市委政法委文敖书记，亲自接见王敏力，详细听取他的汇报，并把王敏力调到禁毒办工作，提拔为禁毒办副主任。很快，全市统一开展一场大规模的禁毒、打毒、灭毒活动。
经过短期训练，王敏力配备了手枪，他的实弹射击十发九中，成绩颇佳。王敏力成了带枪的查毒、缉毒手，率领一支便衣查毒队，迅速而又秘密地开展查毒工作。
中午，政法委文敖书记召集一次紧急会议，市委李大明副书记到会指示。公安局领导、缉毒队领导、禁毒办领导等，都赶来参加了会议，部署了一次突击行动：午夜零时，在全市范围内对所有毒贩、毒品采取一次大搜捕、大缴获的统一行动。
散会后，工作紧张地开展起来。开始了便衣干警的跟踪活动。王敏力和两名便衣干警，负责跟踪裘丽的活动，包括跟踪她与熊海一的联系，她的联络网点，窃听她的电话，查找外地活动线索等。“唇膏”、“口香糖”
均已被实验证明为“花样毒品”，还有粉剂、针剂海洛因供吸食、注射的毒品，也同时在市场上贩卖，已经有了各种发现。王敏力和其他便衣干警的行为，暂时只限于跟踪，以免打草惊蛇。只等午夜一声令下，进行全面性伏击、搜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