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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木兰花

苏庠

江云叠叠遮鸳浦,江水无情流薄暮,归帆初涨苇边风,客梦不禁篷背雨。渚花不解留人住,只作深愁无尽处。白沙烟树有无中,雁落沧洲何处所?

这首词抒写诗人行旅于江上的情怀感触。全词寓情于景:漂泊的思绪,羁旅的情怀,尽在渗透着感情色彩的景物描写中微妙而又细腻地流漾了出来。本词上片描写诗人初离鸳浦苇岸时的情景:随着江水的流逝,船儿离浦岸愈来愈远了,叠叠江云遮断了回望的视线,那令人留恋不舍的鸳浦已在渐行渐远中完全消失。联系下句“江水无情”四字就更可以味出“鸳浦”的蕴意,诗人以“江水无情”暗写出“鸳浦”的有情,“鸳浦”隐含伉俪的绻缱缠绵则更显而易见。“流薄暮”三字用得尤其传神,不仅点出时间的迟暮,而且烘出环境的氛围:在冥冥薄暮中抛别家园远去他乡,心绪的苍凉、黯涩、纷扰、落寞自可以想见。特别是在“薄暮”之前冠以“流”这样一个动词就更给人展开想像以空间,读者既可以看到孤帆在暮色中悠悠远去的背影,又可以望见江水在暮色中流逝的波痕。暮色随着江水的奔流愈来愈暗,帆影也在愈来愈暗的薄暮中渐渐消融。第三、四句在句法上既是对应,在情绪、意念上亦似对举:芦苇丛边吹起的晚风初张起归来的船帆,不由得使诗人产生了一种由衷的羡慕,由别人的归来反衬自家的远去;再写船篷顶上传来的雨声惊醒旅客的梦魂就更为独特清新。“不禁”二字用得恰到好处,它写出“客梦”的轻浅迷离,“客梦”本来就是一种恍惚短暂的假寐,哪能禁得住雨打船篷的惊扰呢?

下片继续描写江上漂泊的郁郁情怀。诗人看见洲渚的荻花真想停留下来,但船儿仍得按照既定的行程扬帆远去,游子的情绪荻花是无法理解的呵,它只能更加增添离人的愁苦。杳杳白沙、茫茫烟树,远远望去若有若无。南飞的大雁呵,你们将在何处落脚又飞向何处?雁落平沙是最容易被猎获的,诗人在对雁的哀叹同情中不也正包含了对自身漂泊无依、前路茫茫的叹息和惕怵吗?诗人写的是眼前景,望中物,但又语意双关,道出了自身的运命。

惜分飞

题富阳僧舍作别语,赠妓琼芳

毛滂

泪湿栏干花著露,愁到眉蜂碧聚。此恨平分取。更无言语空相觑。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今夜山深处,断魂分付潮回去。

词的上片,追忆与歌妓琼芳依依惜别的情景。在词人脑海里映刻着心上人的哀容愁貌,“泪湿栏干花著露,愁到眉峰碧聚”。随之,“此恨平分取”,镜头从女主人公的面部移到男主人公的面部。这一句,不仅写二人内心的离恨之情是一样多的,而且反衬出二人的相爱是心心相印、情深义笃的。“更无言语空相觑”,则是男女主人公含泪对视,无语凝咽的特写。只有画面,没有声音,而里面包含多少深挚的爱和离别的恨啊!这些复杂的情感是通过眼睛来表现的,词作者抓住了最能传神达意的关键,而一个“空”字,则表现了丰富复杂的心理活动,体现了惜别、悲伤、无奈、欲语又止等等多层次的心态。

下片则写词人独身羁旅的凄凉心境与缭绕心头的思念之情。“断雨残云无意绪,寂寞朝朝暮暮”,自从与心爱的女子分别之后,寂寞一直伴随着男主人公。“云雨”后来喻指男女欢爱,而云残雨断则喻男女分离的痛苦。但是,即便是形体分离,词人与所爱之人的相思之情是不会断绝的,越是孤独寂寞,这种相思越强烈、越缠绵。“今夜山深处,断魂分付潮回去”一句,则用钱塘江的潮水形象而巧妙地表现了相思的深切。自他登上旅途;这潮声时时在耳畔回响,惹人心绪撩乱,不能安眠。潮水若有情,且回去吧,把词人思念之情带到她的身边吧!钱塘潮水的逐岸拍石,好似人的依恋不舍,潮水的返涛倒流,又好像寄情捎信的使者。“潮”字乃是虚写,是一种意念上的潮声,对于表达人的主观感受,不知比实写观潮又胜过多少倍。

生查子富阳道中

毛滂春晚出山城,落日行江岸。人不共潮来,香亦临风散。花谢小妆残,莺困清歌断。行雨梦魂消,飞絮心情乱。同的上片,首句写词人在暮春傍晚时分,独自离开富阳县的山城,行至富春江畔。词人眺望江面,雾霭茫茫,斜晖脉脉,在这黯然萧索的氛围中,强烈的怅意和思念占据了词人的心。“人不共潮来,香亦临风散”,就是词人所惆怅所思念的事情了。词人深感遗恨的是,钱塘潮水不能将心爱的人带到身边,而那女子为自己祈祝燃香,香烟则随风飘散了。人既不能来,香也闻不到,祈愿是枉然,寄信更不通,这怎不令词人深深痛苦呢?

词的下片,表面是写景,实际是借景物写人。“花谢小妆残,莺困清歌断”两句写所思之人的花容憔悴、困慵无绪,再也无心抚弦歌唱了,这是词人睹物思人,从而产生的设想;而尾句“行雨梦魂消,飞絮心情乱”则是词人此地此时的实感。深夜春雨淅沥,点滴至明,令人无法安睡,更增添词人羁旅的烦闷。“飞絮”一句,写天明登程,路上独行,风中柳絮,飘来飘去,又勾起词人由于仕途失意,怀才不遇,瞻望前途渺茫,漂泊无定的惆怅心绪。思人之痛苦,念己之悲凉,瞻前则渺渺,顾后亦茫茫,这百感交集、愁肠百结的难言之隐,用一个“乱”字作结,则通篇之睛目即现。心乱如麻,难以梳理;心乱如潮,无法平静,在词人的眼里,大自然的春天、花鸟、山水、风雨、柳絮等等毫无美感,只凭添迷离惝恍、凄恻悲凉,恼人烦乱。这首词在写作上的高妙就在于,通篇无一句不愁,而无一句有“愁”字。用景物喻人物,做到物我双会、情景交融。

南歌子

席上和衢守李师文

毛滂

绿暗藏城市,清香扑酒尊。淡烟疏柳冷黄昏,零落茶蘑花片损春痕。润入笙箫腻,春余笑语温。更深不锁醉乡门,先遣歌声留住欲归云。

词的上片,起句对仗工整,“绿暗藏城市,清香扑酒尊”,一个“藏”字,写词人登台四望,重山叠翠,树木丰茂,整个城郭被浓重的绿色笼罩住了。一个“扑”字,则写出宴客堂内弥散着诱人的酒香,沁人心脾。而接下二句,写了四周围的景物:暮春黄昏时分,淡淡的炊烟,疏落的柳枝,和荼荣花架上随风飘落的片片花瓣。咏物亦有所指。表面惜花伤春,实际是一种思想寄托和自惜其身的体现。毛滂用冷色调勾画了一幅自然界春暮哀凉的图画。他虽身居微官,仍时时感到寂寞孤独。在这种情况下,他是渴望人生的知己、友情的温暖和慰藉的。

因而词的下片,毛滂用暖色调描绘了一幅美好的宴乐图。起句又是一个对仗句,“润人笙箫腻,春余笑语温”,用清香的酒润润喉咙,吹起笙箫来,曲声优美,格外动听;虽然天气微冷,但宴席上宾主诗酒唱和,纵情谈笑,如坐春风,暖意融融。这一“润”字照应上片的清香之酒;一“温”字又与“冷”字产生鲜明对比。友情暖人肺腑,更何况美酒下肚?此时,词人放情狂饮,不能自已。尾句“更深不锁醉乡门,先遣歌声留住、欲归云”,真可谓醉人醉语醉举而不知醉了。夜已更深,宴席不撤,索性一醉方休,而且还吟诗讴歌,让歌声留住那想归去的云彩。到此际,词人那种淡淡的哀凉情绪暂时丢到九天云外去了!这兴致勃勃的劝酒词,显得多么淳厚、爽快、热情、真诚呵!

清平乐

毛滂

送贾耘老、盛德常还郡。时饮官酒于东堂,二君许复过此杏花时候,庭下双梅瘦。天上流霞凝碧袖,起舞与君为寿。

两桥风月同来,东堂且没尘蝗。烟艇何时重理,更凭风月相催。

这首词上片描写宾主在东堂欢聚,观花饮酒的情景;下片婉转表达了主人与二客相约他再聚的心愿。

“杏花时候,庭下双梅瘦”,首句用花暗示相聚的时间和地点。杏花盛开之时,东堂庭院的两株梅花已经凋谢。“瘦”写出了,梅的形态,梅花是报春的使者,当寒冬风雪之时,梅花独傲枝头,开得娇艳丰茂;可是春天一来,杏花、桃花等争妍斗艳,梅花却憔悴萎谢了。所以,这里也流露出主人因客人不能赏梅的一丝遗憾。

“天上流霞凝碧袖,起舞与君为寿”,“流霞”是飘舞的彩云;“碧袖”是美女绿色的舞袖,这里喻指盛开的桃、杏花。主人和客人虽为梅花萎谢感到遗憾,但举目望去,桃花杏花开得正繁茂,粉白相间、青枝绿叶,宛如天空飘来的彩云缀绣在舞女绿色的长袖上。随着徐徐春风,花枝摇曳,花海起伏,仿佛舞女袅娜多姿地舒袖起舞,为在座的宾客祝颂劝酒呢!词从桃杏花的静态描写到花的动态,用比拟的手法,把花写成有生命力的多情美丽的舞女,而且为客人劝酒祝颂,这无疑是很巧妙的描写。毛滂把花与己、人与花、景与情,融为一体,在我们面前,展现了一幅美丽的春日宴客赏花图。

酒宴已毕,客人起座告辞,并对主人许诺再来东堂相聚,可是毛滂却担忧相聚之难,“两桥风月同来,东堂且没尘埃”,“两桥”喻指贾耘老和盛德常所居之地;“风月”是清风明月,这里喻指吟风赏月的词友。意思为:等到二位词友再同来武康,只怕我又调离他县,人去堂空了。但是,山水隔不断我们之间的友谊,“烟艇何时重理,更凭风月相催”,“烟艇”形容小船,从贾、盛二人所居的乌程到武康,要乘船顺流而下。那么,二位词友何时来呢?毛滂用“风月相催”委婉表达了自己的意愿,就让清风明月代表我,催促二位动身再来吧!

上林春令

十一月三十日见雪

毛滂

蝴蝶初翻帘绣,万玉女、齐回舞袖。落花飞絮漾漾,长忆著、灞桥别后。浓香斗帐自永漏,任满地、月深云厚。夜寒不近流苏,只怜他、后庭梅瘦。

这是一首咏雪词。特点之一,是比喻生动、构想奇特。词的上片,起句“蝴蝶初翻帘绣,万玉女齐回舞袖”,前者写雪,宛如绣帘被风吹拂,绣的玉蝴蝶轻盈起舞;后者喻雪,仿佛成千上万的仙女一齐起舞散花,这两个比喻构思新颖,“蝴蝶”喻雪花飘落之轻盈潇洒;“玉女齐回舞袖”则喻雪花自九天而降,漫天飞舞,在人们面前展现出一幅雪花纷飞的宏阔画面。接下又用几个比喻,“落花飞絮漾漾”,进一步形容雪像片片凋落的花瓣;像随风扬起的柳絮;像漾漾的牛毛细雨,这些喻体抓住雪本身的色白形轻和雪势经久、急密等特点,用喻准确而贴切。词的下片,又用“任满地月深云厚”形容夜晚的雪景。像地上铺满雪白的云絮,像洒满了银白色的月光,这是多么富于诗意的画面啊!无论写雪花漫舞的动态,还是写雪落之后的静态,词作者都用比喻形象生动地加以描写,令人如临其境、耳目一新。特点之二,是情景交融,结句巧妙。词作者写雪,是借写雪景,以抒己情。情由景生,景与情合,虚实相间,物我双会。词的上片,写雪景如“落花飞絮漾潆”,自然勾引出旅人之思,于是结句云“长忆著灞桥别后”。“落花”、“飞絮”、“漾潆”细雨成为羁旅之人伤情的代名词。词人用来喻雪,可谓联想丰富,用意深刻,借以抒发自己孤独的悲哀。

词的下片,写雪夜梅花盛开,“浓香斗帐自永漏”,形容梅花的浓香弥散到室内帐中,彻夜香味不散。下面又写积雪,“任满地月深云厚”,梅花虽在雪地里仍然傲立盛开。“夜寒不近流苏,只怜他后庭梅瘦”的结句,作者写天气寒冷,自己躺在温暖的床帐里,而后庭院里的梅花却披着冰雪,瘦弱的形体怎么受得住呢?作者惜梅、怜梅,实际是寄托自己的一种感情,表现出一种悲凉的心境和焦虑。

因此,这不是一首单纯的咏物词,从咏雪到咏羁旅之思;从咏雪咏梅到咏人的怜惜之情。将情景二者紧密结合,委婉含蓄地流露心境。

减字木兰花留贾耘老

毛滂

曾教风月,催促花边烟棹发。不管花开,月白风清始肯来。

既来且住,风月闲寻秋好处。收取凄清,暖日栏干助梦吟。

词的上片,起句言前次临别相约。“曾教风月,催促花边烟棹发”,“花边”一词,暗示相约的时节,为鲜花繁开的春夏之交。毛滂希望贾耘老能在武康最美的季节,乘船而来,一起观花吟诗。毛滂曾约贾耘老、盛德常二人乘船荡溪、观花吟咏,可是二人失约了。“不管花开,月白风清始肯来”,词人苦苦盼到月白风清的秋天,贾耘老才独身来武康。词人在这里有些嗔怪他来得晚了,错过了观赏落英的好景致。

词的下片,写贾耘老思归,而词作者苦心劝留。“既来且住,风月闲寻秋好处”,虽然错过了佳时美景,可是既来了就住下吧!在闲暇之时,一起观赏秋天的景色。而尾句“收取凄清,暖日栏干助梦吟。”“凄清”是凄凉清苦的环境,这里指贾耘老的苦闷心情。贾耘老生活困窘。此次赴武康之约,必然向毛滂诉说烦恼,表示无心闲住,所以,毛滂才写词诚意挽留,希望他能长居下来。“暖日”指在秋凉时分的阳光温煦。

这首词在写作上有一特点,即四句四层意思,表面是词作者在嗔怪、劝留、开导,暗中包含贾耘老的解释、告困、婉拒。好像一问一答,两个好朋友相逢后,在一起促膝谈心。词里洋溢着词人对朋友的真挚深情,“既来且住”一句,言辞率真,毫不虚情敷衍;而“收取凄清”一句,体贴入微、充满同情、关怀,是积极勉励、开阔胸襟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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