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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费金在人世的最后一夜。法庭,从天花板到地板,砌满了人的脸庞。每一寸空间都射出好奇而又急切的眼光。从被告席前边的横栏,到旁听席最靠边的狭小角落,所有的眼光都记挂在一个人身上——费金。他身前身后——上上下下、左边右边,仿佛天地之间布满闪闪发光的眼睛,把他整个包围起来。

他站在那里,在这一片有生命的亮光照射下,一只手罩着耳朵,另一只手搭在面前的木板上,脑袋往前伸出,以便把主审法官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听得更清楚一点,主审法官正在向陪审团陈述对他的指控。他不时把眼光骤然转向陪审团,看看他们对一些有利于自己的细枝末节有何反应。听到主审法官历数对自己不利的那些事实用清晰得可怕的声音,他又转向自己的诉讼代理人,默默地哀求他不管怎么样也要替自己辩护几句。除了这些焦急的表示之外,他的手脚纹丝不动。开庭以来,他就几乎没有动一下。如今法官的话说完了,他却依旧保持先前那种全神贯注的紧张的模样,眼睛盯着主审法官,仿佛还在听。

法庭上响起一阵轻微的喧闹,让他回过神来。他掉过头,看见陪审团凑到一起,正在斟酌他们的裁决。当他的眼光不知不觉中落到旁听席上的时刻,他看得出,人们为了看清他的相貌正争先恐后地站起来,有的急忙戴上眼镜,有的在和旁边的人低声交谈,明摆着一副厌恶的脸色。有几个人仿佛没看到他,只是一个劲儿地盯着陪审团,很不耐烦,对于他们怎么这样拖拖拉拉感到不解。然而,他看不出哪一张脸庞带有一丝一毫对自己的同情——甚至包括在场的很多女人——看到的只有一个共同心愿,那就是对他绳之以法。

就在他眼光惶惑地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当儿,死一般的寂静又一次降临,他扭头一看,只见陪审员们都朝主审法官转过身来。别吱声。

他们只是在请求准予退庭罢了。陪审团成员出去了,他眼睁睁地挨个看着他们的脸色,仿佛想看出大部分人的倾向,但毫无结果。他的胳膊被看守碰了碰。他机械地走到被告席的尽头,在一把椅子上坐下来。看守刚刚指了指这把椅子,要不他准还没看见。

他又一次抬起头,朝旁听席望去。有些人在吃东西,还有一点在用手绢扇风,真够热的,那个地方人头攒动。有个小伙子正在一个小笔记本上替他画速写。他很想知道到底像不像,就一直看着,和哪位闲着没事的观众似的。此刻,艺术家把铅笔尖折断了,开始用小刀重新削铅笔。

当他以相同的方式把眼睛转向法官时,他的心思只管自忙开了,法官的衣着式样怎么样,花费多少,是怎么穿上去的。审判席上还有一位胖胖的老绅士,大概半个小时以前出去了,这会儿才回来。他一心想知道那人是否吃晚餐去了,吃的什么,在哪儿吃的。他漫不经心地想着这一连串的念头,直到某一个新的物体映入他的眼帘,就又顺着另一条思路胡思乱想。

在这段时间里,他的心有一种沉重的压抑感,一刻也没摆脱过,坟墓已经在他的脚下张开大口,这种感觉一直扭住他不放,但有些模糊、笼统,他不能定下心来想想。就这样,当他哆嗦地想到即将死去而浑身火辣辣的时候,他开始数面前有几根尖头朝上的铁栏杆,想着其中一根的尖头是怎么被折断的,他们是要修好它呢,还是让它就这么着。接着,他记起了绞刑架和断头台的种种可怕之处——想着想着又停下来,细心观察一个男人往地板上泼水降温——于是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终于有人叫了一声“肃静”。陪审团回来了,人们屏住呼吸,不约而同地朝门口望去。紧挨着他走过去。一张张脸都像是石雕,他们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紧接着是一片静默——没有些儿沙沙的声响——连呼吸声也听不见——被告罪名成立!这所大楼被一阵可怕的吼声响遍了,又一阵吼声,又是一阵吼声。接着,一片喧闹的叫骂随之而起,愤怒的叫声像雷鸣一般,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法庭外边的民众发出一片欢呼,迎来了他将要于星期一处决的新闻。

喧闹声平息下来了,有人问他,对宣判死刑有什么要说的没有。他又摆出了那副凝神谛听的姿势,专注地看着问话的人提出这个问题。然而,直到问题重复了两遍,他才仿佛听明白了,接着只是咕哝着自己上了年纪——一个老头——一个老头——声音越来越小,再次沉默下来。

法官戴上黑色的帽子,罪犯始终无动于衷地站着。旁听席里有个女人看到这可怕的肃穆情景,不禁发出一声惊叫,他慌忙抬头望去,仿佛对这种干扰大为恼火一般,然后更加专注地伸长了脖子。法官的讲话庄重严肃,扣人心弦,判决听上去令人毛骨悚然。他纹丝不动,站在那里,像是一座大理石雕像。看守把一只手按在他的胳臂上,嘱咐他退席,此刻,他那张憔悴枯槁的脸庞仍旧往前伸着,下颚垂了下来,两眼直瞪瞪地盯着前边。他昏昏沉沉地往四周看了一眼,便服从了。

他被押送到法庭下边一间石板房间,有几名罪犯正在那里等候提审,另外几个罪犯围在栅栏前跟亲友谈话,栅栏外边就是院子了。当他经过时,罪犯纷纷后退,让那班挤在栅栏前边的人把他看得更清楚一点。没有人和他搭话。众人以种种不堪入耳的谩骂、大叫和嘘声轰他。他挥了挥拳头,很想给他们一巴掌。然而,几名带路的看守催着他离开了。他们走过一段灯光昏暗的甬道,到了监狱里边。

在这里,他身边不能带有足以抢在法律前边的工具,但看守仍在他身上搜查了一通。这一道仪式进行之后,他被领进一间关押死刑犯的牢房,独自一人留在那儿。

他在牢门对面的一张石凳上坐下来,这东西既当椅子又当床凳。他盯着地面,用一双充血的眼睛,试图整理一下思绪。过了一会儿,他回忆起了法官说的那一席话里的几个支离破碎的片段,即使当时他仿佛连一句话也没听清。这些只言片语慢慢散落到各自的位置上,一点一点地说出了更多的东西,不大功夫他便全都明白了,几乎和正在宣判一样。判处绞刑,就地正法——这就是结局。判处绞刑,就地正法。

天黑下来了,他开始回想所有那些死在绞刑架上的熟人,其中有些人是死在他的手中。他们接二连三地出现,他简直数不过来。他曾目睹有些人死去——还打趣过他们,因为他们死的时候还在念祷告。记得那块踏板咔哒一声掉落下来,顷刻之间人们就从身强体壮的汉子变成了在半空中晃荡的衣架。

许多人在他们中这间牢房里呆过——就坐在这个地方。四周一片漆黑,人们为什么不点个亮呢?这间已经建成多年牢房,肯定有很多人的最后时光是在这儿打发的。呆在此地,像是坐在一个遍布死尸的墓穴里——绞索,套在头上的帽子,捆绑起来的胳臂,他所熟悉的脸庞,他也能认出来,哪怕蒙着那个可怕的罩子——点个亮,点个亮。

他双手捶打着结实的四壁和牢门,直到砸得皮开肉绽。此刻,有两个人走进来,一个把手里举着的蜡烛插进固定在墙上的铁烛台里,另一个拉进来一床褥子,准备在这里过夜。罪犯再也不是孤身一人了。

晚上来临了——漆黑、凄凉、死寂的晚上。其他的守夜人听见教堂的钟声报时一般都很高兴,由于钟声预告的是生命与来日。对他来说,钟声带来的却是绝望。铁钟轰鸣,每一下都送来那个声音,那个低沉、空洞的声音——死亡。早上的喧闹与繁忙竟然钻进了牢房,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这不过是另一种丧钟,警告之中又添上了嘲弄。

白天过去了——白天?这叫什么白天:刚一到来就急忙离去——黑夜重又降临。夜是那样漫长,又是那样短促。漫长是由于它那死一般的寂静,短促是由于一个小时接一个小时飞逝而去。一时间,他狂暴不已,骂骂咧咧,一时间哭哭叫嚷,揪扯头发。与他同一教派的几位长老曾来到他的身边做祷告,打算奉献一番善举,叫他用咒骂轰了出去。他们又一次走进来,他干脆把众人赶跑了。

星期六晚上。他只能再活一夜了。当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天已经破晓——星期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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