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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苦酒(2)

接着,他用一种痛心而强调的语气继续说:“彭梅旭先生,这有违常情,但我是诚实的。在您的眼里我被贬低了,在自己的眼里我才被抬高。这样的事,我已经碰到过一次。当然,那一次没有这一次这样感到沉痛;相比之下,那一次算不了什么。是的,做一个诚实人。假使我有过错,还继续受到您的尊敬,那我就不是一个诚实的人;现在,您鄙视我,我才感到自己是诚实的。我这样的人要想自尊,受别人的蔑视是其条件。在别人的蔑视下,我才能自尊起来。我是一个苦役犯。但是,我有正义感,我有我的良心。我想,这一点很难让别人相信。我履行对自己许下的诺言。一些机遇,一些偶然的事把我们拴在了一起,让我们负起责任来吧。您看,彭梅旭先生,在这一生当中,我遇到了多少事啊!”

冉阿让停顿下来,吃力地咽下口水,他又接着说下去:

“当一个人身上出现了这些让人惊讶的事时,他就无权加以隐瞒而让别人去分担耻辱。无权让别人在不知晓的情况下滑下他的绝壁,无权由自己的红帽子影响到别人,无权暗中把自己的苦难变成别人幸福的累赘。福舍勒旺把姓名借给了我,可我无权使用它;他可以给我,可我无权占有。一个名字,是代表本人的。您看到了,先生,我动了一些脑筋,虽然我原是一个农民;大道理我还懂得一些。您看得出,我的言辞还算得体。我进行过自我教育。是啊!诈取一个名字,把它据为己有,这是不诚实的。字母可以盗窃。活着,用一个假名,做一把假钥匙,撬开诚实人家的锁,进入人家的家门,但他永远不能昂首正视一切。他自己心里会备感羞辱。不!不!不!宁愿受苦,宁愿流血,宁愿用自己的指甲剥下自己肉上的皮,我也不那样干。这就是我来向您讲明一切的动机。正像您所说的,这是我乐意的。”

他吁着,艰难地吐出最后几个字:“昔日,为了活下来,我偷了一块面包;今日,为了活下来,我拒绝盗窃姓名。”“为了活下来!”马吕斯打断他,“为了活下来您就不需要这个名字了?”一阵沉默。两个人都沉默着,各人想各人的心事。

马吕斯坐在桌旁,弯着一个指头托住嘴角。冉阿让来回踱着。最后,他在一面镜子前停下来,接着,他望着镜子但没有看自己,道:

“现在,我才真有了那种感觉:如释重负!”他又开始踱步。走到客厅的另一头转回,他发现马吕斯在注视着他,他用一种无法形容的语气对他说:“我在拖着步子走路。您现在明白我来把这一切告诉您的道理了吧?”说完这句话,他完全转向马吕斯:

“现在,先生,您设想一下,我仍是福舍勒旺先生,成为您家里的一员,待下去,我有我的寝室,早晨,和你们一起进早餐,晚上,我们一同去看戏,或者我陪彭梅旭夫人去杜伊勒里宫和王宫广场散步,我们一起生活,你们也认为我是你们家庭的一员;有一天,大家一起谈笑,忽然你们听见一个声音在喊这个名字:‘冉阿让!’接着,从黑暗中伸出了警察的那只可怕的手,于是,我的假面具被摘掉了……”

他随后沉默了;马吕斯站起来,战栗着,冉阿让又说:“您会觉得如何?”

马吕斯以沉默作答。冉阿让又说:

“您看,我不再保持沉默是对的。你们继续过自己美满的生活吧!就像天堂,做个天使,生活在灿烂的阳光下……请你们对此感到满足,不要管那个可怜的受苦人如何。他向您开诚布公讲了他的过去,尽了他的责任。”

马吕斯慢慢地移动着身子,走近冉阿让时,他把手伸了过来。

冉阿让没有把他的手伸过去,马吕斯还是握住了它。冉阿让任他握着。马吕斯感觉到,那只手像大理石那般冷。

“我的外祖父有一些朋友,”马吕斯说,“我会设法让您得到赦免。”

“那是于事无补的,”冉阿让说,“别人以为我死了,这就足够了。死了等于被赦免,不再受监视了。”

接着,他把手收回来,用一种严酷而自尊的语气补充道:

“除此之外,我在尽我的天职。这指的是我要向它求救的那位朋友;我需要的只是一种赦免,即我自己良心的赦免。”

这时,客厅的门缓缓地被打开一半,半开的门缝中露出了珂赛特的头。她那面容仍美丽可爱,蓬松着头发,眼里带着睡意。那是一个小鸟把头伸出鸟巢的动作,她先看看自己的丈夫,接着看看冉阿让,然后,笑着大声开了口,那笑声和说话声好像发自玫瑰花心:

“我打赌你们在谈政治!为什么抛下我呢?”冉阿让打了一个寒噤。“珂赛特!……”马吕斯吞吞吐吐喊了一声,接着,停住了。

珂赛特轮番地、兴高采烈地看着这两个人。她的眼里闪耀着天堂里的那种欢乐。

珂赛特说:“我刚从门外听见父亲说:‘良心……尽天职……’这是政治,这些,我不爱听。不该第二天就谈什么政治!这不公正。”

“珂赛特,你错了,”马吕斯说,“我们在谈生意,在谈你那60万法郎应该存在哪儿……”

“肯定还有别的,”珂赛特打断他的话,“我来了,你们这里需要我吗?”

她不请自来了。她身上穿着一件长长的下摆垂到脚跟的白色宽袖百褶晨衣走进客厅。

她走到一面大穿衣镜前停了一下,把自己的映像从头至脚看了一遍,然后,突然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狂喜的声调大声说:

“从前有一个国王和一个王后。啊!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说罢,她向马吕斯和冉阿让行了一个屈膝礼。“就这样,”她说,“我坐在你们旁边的这个沙发上。现在,距早餐还有半个小时。你们尽管谈你们的政治。我会乖乖地待着。”

马吕斯挽起她的手臂,亲热地说:“我们在谈生意上的事。”

“我想起了一件事。”珂赛特说,“刚才,我打开窗子,见许多小鸟飞到了花园里。它们都很小。今天人间开斋,可它们怎么办?”

“我亲爱的珂赛特,我向你说了,我们在谈生意。去吧,让我们再谈一阵儿。”

“今天你打的领结好漂亮,马吕斯。你很爱俏,大人。我来了,我不会厌烦的。”

“你肯定会的。”

“不会的,因为谈话的是你们。我听不懂你们的话,但我听着。听心爱人的声音,不必了解它是什么意思。无论如何,我要和你们待在这儿。”

“珂赛特,亲爱的,这件事可不成。”

“不成?”

“不成。”

“那好吧,”珂赛特又说,“我原本要告诉你们新闻的。我想告诉你们外祖父还在那儿睡觉,姨妈上教堂去了,而杜桑和妮珂莱特吵了一架——妮珂莱特讥笑杜桑口吃。好吧。可这些你们什么也不知道。你看吧,先生,我也说:‘不行。’看看谁听谁的。我求求你,我亲爱的马吕斯,让我和你俩在一起吧!”

“我们必须单独谈话,我向你发誓。”

“那么,请问,我成了一个外人吗?”冉阿让不开口。

珂赛特转向冉阿让:“您,爸,我要您吻我。您为什么不说话?不替我说话?我的爸爸今天为什么这样?您看,我在家中很痛苦。我的丈夫在虐待我。来,吻我一下。”

冉阿让走近她。珂赛特转过身去面向马吕斯:

“你,我向你做个鬼脸儿。”说着,她把额头伸向冉阿让。冉阿让向她走近一步。珂赛特退下来。

“爸,您面色惨白,是不是手臂疼得厉害?”

“手已经好了。”冉阿让说。

“没有睡好?”

“不是。”

“心里闷?”

“不是。”

“假使这一切都不是,那我就不责怪您了——吻我吧!”

她再次把额头伸向他。冉阿让在她那有着天上光彩的额头之上吻了一下。“您笑一笑。”

冉阿让笑了。“现在,帮助我,我们一起来抗拒我的丈夫。”“珂赛特……”马吕斯说。“爸,生气吧。告诉他,我一定要待在这里。你们尽可以在我面前说这说那。难道你们觉得我傻到了这般程度。生意,钱存入银行,简单极了。男人们就是这样,故意制造秘密。我要待在这儿。我今天早晨很美丽,看看我,马吕斯!”

她耸耸肩,显得非常可爱,她装出一种说不出的逗人的赌气似的模样,在注视着马吕斯。这时,两个人之间好像有电花一闪,虽然身边还有旁人,但也顾不了许多了。

“我爱你!”马吕斯说。“我崇拜你!”珂赛特说。于是,两个人情不自禁地拥抱在了一起。

“现在,”珂赛特理着晨衣的一处褶子,噘起小嘴,获胜般地说,“我待在这儿。”

“那可不行,”马吕斯恳求她说,“我们的事还没有讲完。”

“仍然不行?”马吕斯用严肃的语气说:“说实话,珂赛特,不行。”

“啊!先生,您用了男子汉的口气。好吧,我离开。我的父亲,您也不帮帮我。你们个个都是暴君。我要去向外祖父告你们的状。假使你们认为我回头会向你们屈服,那你们就大错而特错了。我有我的自尊心。你们会发现,我不在场,你们闷得要死。我走了,活该。”

她真的走了。两秒钟后,门又被打开,她那鲜艳的红润的面容又出现在两扇门间。她向他们大声说:“我非常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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