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桥一边想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逗孩子玩。李响的女儿名字很有意思,叫“王子”,李响说,将来一定让女儿找个叫“宫主”的男人嫁,这样才配得上她起的这风华绝代的好名字。不知是不是因为唐翠芝的关系,喜桥不喜欢小孩。唐翠芝从小就没怎么抱过她,所以她当初会喜欢上江中鱼,就是太迷恋他的亲吻和拥抱了。他一抱她,她就晕眩得分不清东西南北,如果他用手指爱抚一下她的肌肤,哪怕只是脸蛋和脖颈,她都喘不过气来,这让她觉得自己很没有出息,而为了解释这一行为,她只能安慰自己是童年时期没有享受到唐翠芝足够的拥抱有关。
果然,她一抱小王子,就觉得不习惯,左右都不对劲,好像自己忽然多了一支胳膊一样,倒是小王子在她怀里爬上蹿下,将她的衣服和妆容弄得一团糟。喜桥想把小王子丢到一边不管,可是看看不停忙碌的李响母亲,还有神秘的尚未出场的李响,她只能硬着头皮强行让小王子坐在自己身上,并拿了一本图画书来,教她看图说话。
可是小王子根本不听喜桥的指挥,她将图画书夺过去,故意扔到一边,继而放肆大哭起来。喜桥忽然被她的哭声弄得烦躁起来,就在她焦头烂额之时,李响终于出现了。李响站在明亮的客厅中央,光彩照人地朝喜桥故作娇羞时,喜桥心想坏了,难道李响真的有外遇了?可是她的老公王浩天,明明是她口中的绩优股,多少女人垂涎欲滴的“成功人士”,还有什么样的男人,能够比他更能入得了李响的法眼?
喜桥想起读大学的时候,她们还曾经喜欢过同一个男生,那人是个白面书生,可惜那书生爱上了更诱人的狐狸精,根本不搭理她们俩,倒是利用她们给那狐狸精送过几封信,提过几壶水,追到狐狸精后就立刻将她们俩忘到九霄云外去了,气得李响骂他狼心狗肺,不过后来那狐狸精又甩了书生,算是替她们报了仇。而今李响躲在卧室里打扮,这么长时间才走出来,喜桥就觉得两个人又回到当初争奇斗艳的学生时代。
李响妆容精致,还故意装纯情小女生,微微启齿一笑说:“看我这件性感又不失高雅的裙子如何?”喜桥当着老太太的面,没有好意思大笑,只用一贯刻薄语言挖苦着说,“衣服是完美无缺,可是这个衣服里的人就……”
李响也不管小王子就坐在喜桥旁边,丢掉了假装的风情,一屁股坐在喜桥的另一侧,推她一把道:“是不是觉得我生了孩子后真的老了?”
不等喜桥回答,厨房里的老太太就撇嘴道:“都满脸皱纹了还装嫩,你当自己是十年前啊?不好好监督老公上进,天天在家里学什么美容化妆,连孩子也不操心,你这是当的哪门子妈啊?”
喜桥朝李响挤眉弄眼,李响则当着她的面就跟老太太抬起了杠,“我说妈你今天是怎么了?我美容不也是对浩天一个督促吗?让他别一升官,就看不上我这黄脸婆了。”
老太太将脑袋从厨房门里探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碗,还嘀嗒嘀嗒落着水,那水打湿了围裙她也不管,一心一意批判李响,“升官怎么了?升官就了不起了?就成了皇帝了?我倒是看看他王浩天有多大本事,不要老婆,孩子总归不会丢下不管吧?!今天看他那骄傲样,我本就不想做饭给他吃的,让他饿着去!”
喜桥听到这里,就知道刚刚进来时老太太为何脸色不对劲,对她也不怎么热情了,敢情是跟女婿吵上了,或者是李响跟王浩天吵了架,这老太太夹在中间,比两个人都起劲地搅和,搅合得好像自己跟老伴吵了架一般,一定要争个是非对错。
李响白老太太一眼,又懒洋洋地看一眼沙发上一个人玩得起劲的小王子,无奈地叹一口气,然后将脑袋靠在了喜桥的肩上。喜桥很想伸出手臂用力揽一下她,可是又怕这样的动作,出现在这个吵嚷的家里显得不合时宜,甚至矫情,所以只能放弃了这个想法,什么也不做,只是一动不动,任由李响在肩头上眯眼小憩。
很快老太太就端来一盘水果,放在了玻璃茶几上。因为带着一股子怨气,那盘子落在茶几上时,发出“啪”的一声,好像代替了她对李响表达了未发泄完毕的满腔抗议和委屈。这一声,没有震醒闭眼养神的李响,倒是将喜桥吓了一跳,她忽然觉得,茶几对面这个“凶神恶煞”的老太太,似乎幻化成了唐翠芝,而结婚后的那个自己,则像李响一样,有气无力地躺在自己的左肩上。这样的恍惚,让她也像李响一样,忍不住轻叹了口气,不知道该对这无奈的生活说些什么。
好在老太太对小王子还是非常宠爱,看得出平时在管孩子上,她和李响根本是两个极端,一个溺爱无边,一个任其发展。从李响出来到现在,她连个玩具都没有给小王子递过,而老太太则在忙完家务后,擦了把手,一改对李响的恶相,甜蜜蜜地伸过双臂来,温柔唤道:“小王子,小宝贝,快,跟姥姥去楼下荡秋千。”小王子果真对老太太更依恋,老太太一呼唤,就立刻喜笑颜开,眉飞色舞地叫着,“姥姥抱,去飞飞”。
李响一听小王子要去楼下玩,立刻就乐了,赶紧哄她,“乖,快去楼下抢秋千,要不一会就被别的小朋友抢走了哦。”
喜桥差点笑出来,但看老太太瞪了李响一眼,还是收了声,等着老太太抱着小王子出了门,她才长舒了口气,畅快道:“原来天下的老妈都一样惹人烦啊!”
这个话题立即引起了李响的共鸣,她简直是心里有一股滔天怨气,长期找不到人发泄,遇到恰好合适的喜桥,就放肆地任洪水冲破了闸门。
“喜桥,你不知道,我妈恨不得让王浩天也跟着我们家姓李,前几天我婆婆来,要看一眼孙女,老太太横竖找茬,将人家给轰走了,其实我是真心想让婆婆留下来,让她我妈回老家,无奈她就我这么一个宝贝女儿,不像你还有个弟弟将来可以一起住,我要是真的赶她回家,那简直是逼她去跳河。她喜欢小王子,纯粹是为了争夺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因为现在家里就小王子地位最高,她这个皇太后就算得罪了浩天和我都不怕,谁让小王子就认她呢?浩天升了官,成了报社主编,那些小女记者们个个费尽心机地想要讨好他,我现在可是内外堪忧。”
喜桥扑哧笑了,打断她的话题,“那你还搞什么外遇呢?有这样的老公,实在是应该像你们家老太太说的,好好监督着才是!”
李响一副满不在乎、看开了的模样,“我能监督得过来么?我防得了这个,防不了那个,不如干脆放开,让他轻松,也让我自己有点闲情逸致,约个美少年,谈场小恋爱。”
喜桥吓了一跳,“你不会是受了什么刺激吧?想当年你可是出了名的忠贞不二呢!”
李响随手点了一支烟,优雅地吐出一个烟圈来,“不是我变了,是时代变了,现在的小姑娘们,根本就不在乎男人结婚与否,只要看上,就约来恋爱,你说我们这些马上奔三的女人,何苦这么委屈自己?不如找个小男生,谈一场风花雪月的纯情初恋。”
喜桥摸摸李响的脑袋,确定她没有发烧。李响打下喜桥放在她额头上的手,将一个新的烟圈吐到她的脸上,又摸摸喜桥尖尖的下巴,“唉,不生孩子就是好,看你这狐狸精似的小脸蛋,哪像我,都婴儿肥了,全是在家里憋的,好在还有个班上,否则,连男人是什么样子都快不知道了!”
喜桥继续追问她,“快告诉我你那个小帅哥是做什么的?你们怎么搞到一块去的?你这是提前奔四了啊,竟然有这癖好,我以为只有四十岁的老女人,才喜欢粉嫩粉嫩的小男生呢!”
李响瞅瞅门口,确定没有人偷听,这才道,“你可要替我保密哦,是我们公司新招的大学生,九零后,恰好在我手下做事,很听话,很乖巧,又惹人喜欢,改天我带他出来让你看看。”
而待她正要回话时,金小贝一个电话打过来,竟让她有魂飞魄散的惊惧,她没敢接,而是等那电话响完了,才跟李响又草草聊了几句,起身回了家。
喜桥到家后,第一件事,就是忐忑不安地给金小贝发了一个短信,因为心虚,还故意在语气上稍稍亲密了一下,问他:老弟,有事吗?
喜桥很少称呼金小贝为弟弟,正像金小贝也很少称呼她为姐姐一样,除非他需要钱,或者有求于她。两个人因为相差七岁,再加上唐翠芝很重男轻女,虽然对金小贝也一样苛刻,可她那种将金小贝的今生今世,全部托付给喜桥打理的“豪放”态度,不管什么人听了,都会下意识地同情喜桥,觉得她这辈子真苦,不止为她一个人活,还得负担着另外两人的生活。金小贝指责喜桥想要甩掉他和唐翠芝,事实上,喜桥的确有过这样的想法,而且不止一次。在她工作挣钱后,这样的想法也随着唐翠芝对她一次次的“勒索”的而变得频繁起来。
将短信发出去后,喜桥的心里就像放了一面鼓,左敲一下,右敲一下,可总也打不到那个正点上去。她甚至希望金小贝拿一记重锤,直接将她的心脏击出大坑来,也不想这样没有什么结果地悬着,那根挂在她脖子上的绳子,勒得她快要窒息了,她真怕会永远这样双脚悬空地被金小贝给折磨着,永无宁日。
在当晚喜桥即将入梦的时候,金小贝终于恶狠狠地发来一句“威胁”:想摆脱我们?你做梦吧,我不会放过你的!
喜桥知道必须尽快拿出一个化解与唐翠芝危机的方案。可是,让她像小时候那样,站在墙角,厚着脸皮带着哭腔满腹委屈地对唐翠芝说“对不起,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吗?已经二十七岁马上要嫁为人妇的她,再也不能忍受这样无尊严的道歉了。
喜桥胡思乱想了一个小时,最终因为那遗传自唐翠芝的神经性头疼而强迫自己停止了思考,昏沉沉的睡了过去。那晚,她做了一个噩梦,梦见唐翠芝朝她嚎啕大哭,疯了一般,拼命地将她往后推,一直推到悬崖边上,就在唐翠芝要杀掉喜桥的那一刻,她奋力挣扎着,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