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公:茹珊,女,24岁,坐台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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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认识孙雷的时候,只跟他说,我是当地一所名校的学生,并没有提“成教学院”这四个字。那时我已22岁,而骗孙雷说是19岁,他也被我“清纯”的外表迷惑了。
真正19岁时的我是辉煌的,纯洁的:当过学生会干部,拿过奖学金,被老师同学称作才女。我在骨子里认为,自己明明可以顺利上大学,如果不是母亲想让我早点赚钱,把我送进中专的话。至今记得那个我初次暗恋的男孩稚嫩而阳光的面庞,被我偷偷写进日记,却连“喜欢”二字都羞于说出口。孙雷长得很像他。
中专毕业后,我在家乡小镇呆了几年,身边没见着一个像样的男人。因为无法习惯小地方的清苦闭塞,我哭着求母亲让我重上大学,承诺第一年以后的学费、生活费由我自己来承担。父亲早已过世,所幸,我那独自支撑生活、身体不太好但疼爱我的母亲,东挪西借地把我送进了理想中的象牙塔。
大一一整年,我都在疯狂找兼职。家教、促销、抄写,只要看到有钱拿的地方,我的眼睛就会发亮。不知在黑中介吃了多少亏,也不知辛苦奔波换回了多少零花钱,半学期过去了,我依旧两手空空,一想到以后的学费那样的天文数字就让我头皮发麻。
有时也想找个男朋友帮帮自己,可看看身边的毛头小子,除了会夸我漂亮、帮我占座拎开水、请我吃吃小炒外,没有不动歪邪心思的。他们说,如果你爱我,就用行动来证明,现在大学生同居多的是。我不是不懂这些,内心也有寂寞和骚动的时候,只是我不会因为一顿洋快餐、一件打折的休闲服,而跟这些没感觉的男生亲热。
谁料,我的初夜却被一个已婚网友骗了。他说他会做我的父亲,兄长,情人,会买房子养我。他先前总带我到高档场所玩,百般地讨好我,然后趁机占有了我。那夜的疼痛过后,我竟然幼稚地以为他会兑现他的承诺。然而后来,他经常抱怨买股赔了向我的身体寻求“安慰”。我的自尊心不允许自己再向一个没指望的人摇尾乞怜,于是我说:“我爱上了别人,分手吧。”他冷笑着,问:“那个男生把你弄上床花了两百块没?”
我觉得恶心,从此一看到男人赤裸裸的目光就浑身起疙瘩。我的皮肤变得格外敏感,连异性暧昧的触碰都会让我觉得肮脏,想尖叫。冬天穿高领毛衣,夏天穿中长袖,尽量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以至有舍友笑我像保守的处女。
爱是什么?我凄凄地笑,所谓浪漫所谓幸福都是有钱人吃饱了享受的,没钱就没资格谈爱,没钱我没法跟孙雷约会。
2
与孙雷的相遇,说我飞蛾扑火、雪上加霜也罢,说我向往纯洁美好的爱情也罢,我死心塌地跟了他。不单单因为他长得像我初次暗恋的男孩,他身上干净、单纯的气质会令我呼吸顺畅,心静如水。
他也是我的网友。噩梦般的初夜记忆过后,我对网络依旧存在着一丝幻想:可能我会遇上一个真正爱我的男人,不计得失地为我支付学费,保障我的基本生活。于是依旧沉溺于网络世界,标注年龄:19岁。多么诱人的召唤!
孙雷是无数加我为好友的人中,普通的、说着苍白笑话的一个。与他的聊天记录,我一个字也记不起,只知道那段时期,见网友,蹭饭,寻找渺茫的希望已成为我的习惯。
男人们发来的好友请求明目张胆:一夜情,裸聊,美女经纪……形形色色,无非是一个娇嫩的年龄激发了他们身体的需求。
我去见了一个贸易公司老总,四十多岁,油亮的秃头、硕大的啤酒肚贴过来,我一阵反胃,感觉像世界末日。我只有逃。
见了一个高级工程师,三十多岁,低调而闷骚那种。他说他有完好的家庭,生活过于平淡从容,遂有了“藏娇”之想。他谨慎地追问我的真实姓名,学校,住址。我更谨慎地垂头不语,眼里刚点燃的星光又黯淡下去:绝对不可以让同学、让爸妈知道!
离大二报到只有一个月。万般无奈,我又见了一个“美女经纪人”,原来如此光鲜的头衔,干的就是拉皮条。对方也是个年轻人,他自我介绍了一番,客气、老练地请我喝东西。在咖啡馆的音乐声中,他面不改色地端详我,说我“气质不错,老板们就喜欢这样清纯的,越有学生味越值钱”。
他抽着烟,慢悠悠地向我介绍“价格行情”:陪老板“一次”是几百块,“一夜”是上千块,“包养”的话价格面议。
“这跟坐台有什么区别吗?”我流露出不再青涩的苦楚。
“区别大了。这边老板一般是我的固定客户,你不用到外面暴露身份,有生意我会打电话通知你。钱和安全问题,你放心。”他的姿态像在谈一件正经的公事。
接下来他又循循善诱地教我一些“做人道理”:诸如男人有钱就变坏,不值得托付;女孩子不是处女的话,做一次跟做一百次都一样,何不趁年轻多赚点钱……听得我胆战心惊。
他的口音明显带着我老家的方言特质。我们都憋着一口来大城市后学会的普通话,默契地不问对方更多的私人信息。他说:“你叫我小杜,以后就叫你美美吧。我知道你19岁,身高163,大二,这就够了。”
我说,别再找我了,我不会同意的。那天下午我无处可去,坐在他付过钱的咖啡馆里空洞地翻一些过期的时尚杂志。那里面尽是娇贵的奢侈品广告,一个香奈儿的包包,大概相当于我一年多的生活费吧!而我,还在担心今天晚餐的着落。
我拿出随身携带的通讯簿,打电话约人。不管那些乱七八糟的号码主人是谁,我想要的只是一顿像样的晚餐。
从前遇到的状况一般是:电话那头伊伊唔唔问我网名,不管是否真想起来我是谁都艳遇般欣喜地和我约时间,毕竟,我的声音有着花样女孩的动听。
3
异样的瞬间在那天没有任何征兆地发生。我刚拨通一个八位数的电话,轻轻地“喂”了声,就听见话筒里传来柔和的男声:“是茹珊吗?”
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怎么会知道,是我打来的电话!揣着一份惶恐不安,我约他出来见面。
他的名字叫孙雷。我试探着问他,我们有没有在网上聊什么“特别的”。
他笑的样子很羞涩。他说:“当然有特别的啦!几个月前,我第一次上网,第一次听到女生夸我幽默。你还记得我给你讲的拉登的笑话吗?”
其实我真的不太记得。我想他当初在网上的表现一定是中规中矩那种,不然我不会留我的小名给他。而他,居然留的是真实的家庭座机号码。他说,打电话到他家的女人,除了他妈,就只会是我。
“老妈管得严,不让我上网,那天在同学家用的电脑。不过我相信自己的感觉:你一定是个美丽的好女孩。”他说话的时候,要么红着脸看餐桌,要么入神地看我的眼睛。
我食不知味心头乱跳。老天真会开玩笑,刚让我见过一个拉皮条的,又让我遇到一个冥冥中我期待已久的男孩。我注定了,会为他心痛心碎心甘情愿。
命运的转折就在这里吧。如果没有孙雷,或许我无法坚持,我对这个城市这个大学也没有任何的眷恋,大不了弃学回家乡,平淡地工作,嫁人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