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本书,我和鲁姑娘通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是几个月前。如果没记错的话,我那时应该正在啃同事从老家带来的烤鸡。这时有个不合时宜的电话进来了,她开门见山地说:“喂,我准备写‘黄色信箱’了,你觉得这事靠谱不?”我有点着急,因为眼见烤鸡所剩不多了,而同事的魔爪正伸向它。我心不在焉地说:“靠谱靠谱,哲学系姑娘玩得转,何况你做啥事姐们儿都支持你,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啊。”
在烤鸡和闺密间,我当然毫无悬念地选择前者。
我觉得我没必要为这事提啥建议,在我看来,她简直就是自讨苦吃,反正是一个不攻自破的命题。更何况,烤鸡很香。
别人可能不清楚,但作为闺密,我太清楚她的作息了。这是一个彻彻底底忙成狗的女文青,平时看她在微博、微信里悠闲生活的样子,其实全是表象(所以说女人不能信)。每天一档脱口秀,一大早起床查阅大量资料,然后从法理、道理、伦理、条理等角度各个击破,再加上中午的直播,已经够她累的了;下午还要处理其他工作,包括她发起的向阳花儿童医疗救助基金,事无巨细;晚上还要挑灯给我们写专栏。真的,我一度怀疑她都没时间跟男人调情了,怎么还能腾出手来拯救我们这种失足妇女?所以这事,只是她的一厢情愿,我估计没过两天她就会发现精力不济要我给她把把脉调理了。
后来发现我其实太不了解她了,太低估她小身板下的巨大能量。这错误我其实之前已犯过一次——在她跟我说要做向阳花基金的时候。我说公益这事,真的吃力不讨好而且很难持续,但她说做就做了,而且还做大了,如今已经成为民间公益的典范,100多个孩子做完了手术,志愿者自发提供地铁站里无数块广告牌都在证明着这事。我觉得这种女人很可怕,说到做到且在正事上一点都不撒娇的人,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后来她真就每天在微博上更新信箱了,更要命的是,我居然还成了忠实读者。所谓文人相轻啊,我都不好意思提这事。她偶尔会问我看了吗?我云淡风轻地说,太忙,没空上微博。但是没有办法,有几次,我看得痛快,忍不住给她打了个赏,暴露了行踪,剁手的心都有了。
其实那天我要是不吃烤鸡的话,我估计会跟她煲个电话粥,以一种过来人的高姿态,跟她谈谈关于做情感专家的痛苦。
很多年前,我曾赶鸭子上架,做了一年半的情感记者和编辑。那时还是手写信的年代,门卫每天扛着一箱子信到办公室来,满脸不悦地说,就你信最多。我也愁啊,简直都快抑郁了。因为面对铺天盖地近乎绝望的问题,你没办法只是简单地回复“你别离婚啊”或“你丫赶紧给我分了吧”之类的话,因为这些单方面的愚蠢建议完全没有说服力,万一还耽搁人家的幸福生活就更是罪过了。你要举一反三跟他们讲道理,还要教会人家如何把情趣运用自如,你还要说情怀,最关键是还要讲到点子上,打蛇打七寸,一掌毙命。不仅让当事人觉得,大师,我被点通了,然后恭敬退下;还要让看客觉得对对对,就是这样,简直是神奇教科书啊,下次遇上这事我就有参考模板了。至于最后决定当然是当事人自己去考量。这说得容易,做起来真的是太难了,那时每周憋一篇都让我白发倍增,觉得少女活生生被熬成了少妇。所以后来我也没在这事上做出啥成就,再后来?呵呵,还等什么?赶紧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再加痛哭流涕满地打滚求换版面啊!
最近很多朋友给我打电话求救,因为又到一年毕业季嘛,类似“我侄女要上大学了,报什么专业合适?”的问题此起彼伏。我能有什么好建议?比如我那年新闻系简直就是香饽饽,但现在呢?当年进邮电学院简直要挤破脑袋,现在不是也呵呵了?在一个瞬息万变的社会里,下一秒我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还能预测4年后的事?所以我一并粗鲁回复说:“没建议、没意见、别问我,孩子自己喜欢就好。”不过有个姑娘想读哲学系,爸妈觉得她真是没事找抽,读哲学能有什么出息?每天读读那些理论还能挣到钱了?我有点着急,我说我太喜欢哲学系了,我身边的哲学系姑娘简直让人通透舒服极了,就像40摄氏度高温时突然有人横塞了一罐冰可乐过来。我慷慨激昂唾沫横飞了半小时,那家长觉得我简直就是个神经病。我后来还总结陈词说,如果人人都读哲学系,网络上的弱智青年也就不会这么欢乐了。
有一天半夜我和鲁姑娘通电话,专门专项讨论关于前段时间成都男女司机互相别车引发的血案。那个案子里,女司机都被打得飞起来了。后来男司机行车仪录像一出,所有人都纷纷拍手称快说,少侠打得好。男司机瞬间成了英雄。我本来也没那么硌硬,但我后来越看越怕,因为舆论几乎一边倒了。我觉得照那样的形势,自己要是有天一不小心不守规矩,可能也会被打飞。我甚至在筹划是不是该去练点武功了。我认为这事就是一个傻逼男人打了一个傻逼女人,没有谁比谁更对更英雄。巧的是,她说她也跟节目里的搭档快吵起来了,男搭档说这事就得打才能解决,而哲学系鲁姑娘当然不同意。她后来专门发了长文,庖丁解牛般从法律及公平上来认了理。那些话说得反对派也无法反驳,只能撒泼说,我就觉得打得好,你能怎么样?当时我就想,有一个逻辑思维缜密的闺密,真是非常解气的事啊。
我后来想,我为什么做不好情感记者,是因为我特别容易自我代入,仿佛自己就是当事人,特别容易着急。而鲁姑娘不一样,她可以用哲学思维跳出来看待这个世界,在她看来,这世界并没有谁亏欠谁,谁也不是别人的春夏秋冬,你不能把眼睛总盯在别人的错误上,而呈现一副怨妇的模样。有理你说理,没理别叨叨,谁也不欠你。
最后再来说说关于此书的第二通电话。昨天下午打来的,她说:“赶紧给我写个序,后天交。”
我说:“喳。”
以此表示我的服气。
《行周末》执行主编 徐小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