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怎会懂她的意思,见绛衣向院子走去,忙跟了进去。院子中的疯妃没一个在意进来的绛衣,却只有一双眼睛,在掠过她脸孔的时候竟有些停顿。绛衣微蹙眉,她也已在众人中认出她来,尹昭仪,那张有些疯颠的脸上竟露出了些许惊诧,虽然掩饰得很好,但却没逃过绛衣的眼睛。
尹昭仪痴痴地移开双眼,望着天空傻傻地笑着,脚步却慢移着。绛衣微蹙眉,却在不知不觉中脚已跟了上去,那原本跟在绛衣身后的碧真被几个疯妃缠住,哪儿还顾得了绛衣。
穿过一道园门,尹昭仪的脚步却缓了下来,又几步,索性停了下来,坐在了一旁的石阶上,捡起地上的一块碎石玩弄起来。绛衣悄悄靠近,只见她用那石子儿,在地上画着什么。低着细看,那石子过处,留下了一行渐渐的痕迹,是几个字:“前俑。”
绛衣一怔,那“前俑”是安信王的名讳,惊愕地朝尹昭仪看去,她眼中仍痴痴傻傻,蓦然伸出脚在地上用力地擦去那几个字,接着又如刚才一样,又是几个字:“文平。”
这两个字更让绛衣惊讶,这“文平”两字指自然是已逝的文平太后。不由得心底一阵寒意。尹昭仪是随便写的还是故意的,这两个人,一个是王爷,一个是太后,难道还会有什么联系吗?
尹昭仪没半刻停顿,依然用脚擦去了地上的字,那样子越发的让绛衣不安。她写得那么认真,擦得那么认真,根本就是想告诉自己什么,却又怕被旁人知晓。她引她进入这无人的后院,故意写下这些让她看见,她必定是在装疯卖傻。
为什么?忽地耳边绕过碧云的话:“以前在宫中,她最是嚣张,总欺负云妃娘娘,今天总算有了报应,看来这次田妃也不能替她说话了。”
田妃。蓦然一怔,望了望眼前这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那样子让人可怜,但是再怎么可怜也好过死。她是被田妃逼的,她怕,怕自己也有一个惨死的下场。但是她知道多少关于田妃,关于安信王,甚至关于太后的事儿。
绛衣正想着,忽然尹昭仪猛地站起身来,露出一幅神迷的表情,瞪大的双眼,挤出些得意,她凑近绛衣,轻声地道:“你听,她又在闹了,你可别信她呀。”
说着尹昭仪的手指向石门外,绛衣顺着那手指望去,只见那不远处蹲着一个女人。是她,绛衣一愣,是那个满嘴胡话的疯妃,她还记得她口中的话,什么假太后……绛衣蓦然一愣,假太后,莫非……
太后是假太后,那有什么是真的?烨泽?这个王朝?那半疯半傻的话难道真可信吗?若是真的那这些事谁又知道?正在这时,那疯妃又开始说起疯话来:“皇上,你被骗了,她根本就不是锦妃,她是假的,是安信王唬弄你的。”
绛衣一怔,慢回头去看尹昭仪。尹仪若疯若颠,仍然眼望着天空,痴笑着,口中不停地喃着:“别信她,别信她。”绛衣不由得皱眉,别信?尹昭仪到底是要她相信,还是不信。但是她还敢相信,敢追寻吗?
自从进宫之后,她一直在追索着,如今真相便就在眼前,但是……无奈得让人痛心,还有那难以承受的代价。她不要再听,不想再听。
绛衣退了一步,心里只觉有些慌,这样的真相让她如何是好,那仿佛是一个王朝的秘密。太后的身份,太后与安信王的关系,安信王的目的,田妃的身份?她心里竟有些怕。
慌忙地退了几步,退到了那疯妃的身旁,这无忧苑中到底有多少人是清醒的。忽地脚拌住了什么,蓦然回过头,却是碧真的脸,尽是担忧。绛衣微微叹了一口气,她似乎总是让别人担心。
“绛衣,你不要乱跑,有人会担心你的。”碧真皱眉道,但看绛衣无事却又换了张笑脸,“我们可以回翠烟园了吗?”
绛衣的惊异似乎已经退却,转头对碧真一笑只轻轻地“嗯”了一声。
回翠烟园的路,似乎走得异常的快,没多久便进了那片翠竹林,竹风轻拂,竹叶轻奏,除了那满耳的“沙沙”声,甚显安静。眼看便要到翠烟园门前,忽地,绛衣顿住了脚步,碧真也跟着停了下来,不禁问道:“绛衣怎么了?”
绛衣娥眉微蹙,那睫羽下的双眸低垂,似有些许犹豫,片刻又抬了起来,轻问道:“碧真,皇上是太后娘娘的亲生皇子吗?”
碧真一愣,抬头望着那双疑惑的眼,她为什么忽然问起这个,什么时候开始关心起皇上的事儿了,不由得心里暗笑,脸上似拂过一丝喜色,“当然是啊,我进宫已经有十多年了,宫里的事儿,我都挺清楚,绛衣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
绛衣轻笑,“没有只是关心一下,碧真跟我说说太后和皇上的事儿吧?”
碧真“哧”地一声笑了起来,一阵轻笑过后才道:“说什么好呢?皇上的事儿,还是绛衣你自己问皇上吧。”绛衣呼了口气,这碧真心眼倒是挺多的,不由得努了努嘴,却也不多做解释,只接过碧真的话,“太后是生了皇子之后才被先皇封为皇后的吗?”
碧真已收起了笑意,点了点头,“对,太后娘娘是在当今皇上周岁时被封为皇后的,听说当时的场面很是隆重。”
绛衣若有所思,低眉抬头间又问:“太后可有什么姐妹?”
碧真一怔,摇了摇头。“没有……”她口中喃道,却又低头皱眉思索,半晌又接着说,“不过听宫中的老人讲,以前御乐馆有一个歌姬跟太后长得很像,宫人们常笑说她是太后娘娘的妹妹。那时候太后娘娘还没有封后,只是皇妃而已。后来因为这个原因那个歌姬还被赶出了宫。”
绛衣听了这话蓦然一颤,也许这便是答案,那个疯妃口中的假皇后难道就是指这个。绛衣忙又问:“那个歌姬出宫后怎么样了?”碧真嘟着嘴,只摇头,“那谁记知道呀,只是一个歌姬而已。”
碧真没有说出绛衣想要的答案,绛衣竟越发地不敢去深想。
“不过……”碧真的声音拉回了绛衣的思绪,“那谁也没有太后娘娘的福气。”
“咦?”绛衣一愣,只见碧真又道:“是啊,不是有句话叫,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太后娘娘在被先皇封为皇后前一个月曾大病了一场,御医们都无力回天,多少人看着她咽下了最后一口气,结果竟然奇迹般的又救活了。”
碧真说着望了望绛衣,只见那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吓了一跳忙走了过去关切地道:“怎么了,是不是又头晕了。”
绛衣身子一颤,回过神来,忙摇着,“不,没事儿。”
碧真瘪嘴,看绛衣的脸色已恢复便稍稍放心,“好了,我们快回去吧。”
绛衣应了一声,跟着碧真向翠烟园走去。碧真轻盈的脚步远远地将绛衣抛在了身后,绛衣暗暗叹气,碧真又怎会知道这些事的真相呢?只怕那个救活后的娘娘便真是脱胎换骨了一番,唯一没有改变的只有那一张面孔而已。
“绛衣,快点。”碧真见绛衣落在后面,不禁催道。绛衣应了声,加紧了脚步。走到翠烟园门前,便听到园内传来一阵笑语。细听之下辨得出其中一个是绘烟的声音。而另一个……绛衣稍稍顿住脚步。
碧真已推开了园门,绘烟与烨泽相对而坐正谈着什么,绘烟低头微笑,那笑脸几分自在。绛衣迈进门槛,园内人已转过头,停住了笑语。
“奴婢参见皇上。”绛衣跟着碧真跪下行礼道,抬起头,烨泽的眼中掠过一丝牵挂,还有一丝喜色,这是几日来她开口与他说的第一句话,虽然有些生硬,但却让他几心一暖。“起来吧。”嘴角微微一扬,难得的笑意。
没有应声,绛衣站起身来,他的眼神让她有些无措,轻颦双眉,移开眼向绘烟望去。绘烟轻笑,眼中的朦胧中浮起了些欣喜。
“皇上,刚才绛衣才问起你呢。”碧真打破了园中的沉寂,绛衣忽地一愣,向碧真望去,有些责怪碧真的多事与多心,她从不关心他的事儿。
“是吗?问什么了?”烨泽若惊若喜。望向绛衣,绛衣回过眼,“没什么,关于皇上小时候的事儿。”她忙道,怕碧真会说到太后,也不知为什么,只是不想让烨泽知道。
烨泽笑意更甚,不再多问,她也不再多说,他伤了她的心,只有慢慢的将她抚慰,她敢开口与他说话,便已经开始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