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只有宫灯的火焰在不停地跳动着,还持续着它的热情,翠烟园又静了下来,再没了访客,再没了应付。
绛衣悄悄从床上爬起,赤着脚怕惊醒了睡在外间的宫女,这个时候走去长生亭刚好。推开门,竟是洗月高挂,一园的景致浸染在月光中,如裹银妆。
翠烟园静默着,月影横斜,走出翠烟园,那片竹林在月光下招摇着,如欲扑的鬼魅一般,绛衣加快脚步。
突然,只听林中竟传来另一个脚步声,绛衣一怔,“喳喳”直响,一声一声,一下一下,惊心。脚步声渐近,班驳地月影下,忽地闪现出一个人影,绛衣没及看清,正想躲入隐蔽处,却听传来一个声音:“绛衣……是绛衣吗?”
绛衣一愣,那声音竟是青罗的。青罗已经走近,月光下看不清那张脸上的表情。但语气中却有八分的歉意,两分的犹豫。也许在来之前,青罗已经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不见绛衣回答,青罗有些许不安,“绛衣,你不肯原谅我吗?”
绛衣一怵,那声音带着哭泣的轻呢,她怎会舍得让青罗难过,她怎会气她呢?她的防备早已在她见到烨泽那一天便被折穿了,那脸上的红印不过只是一种虚设罢了,她早就该看开了,只是这几天没找到时间罢了。
“我哪儿有。”绛衣一笑而过,不管青罗看没看清那一抹笑意,她知道青罗能了解她,这样的话有些伤感,不愿再说,于是便转开了话,“青罗,你怎么这么晚到这儿来。”
青罗似展开了双眉,脸庞却有些闪动的泪滴,绛衣一怔,忙上前,不由得伸手抚去那泪痕,“青罗,我早已忘了,你怎么反倒往心里去了呢?”
青罗抽咽着,半晌平静了心绪,才道:“我怕你怪我。”
绛衣微微叹了口气,青罗那么脆弱,在这后宫中,没有人照顾她,她会怎么样,在无尽地思念中哀叹,还是在无尽的哀叹中等待。
只听青罗又道:“我只是睡不着,想来看看,绛衣你是要去什么地方吗?”
绛衣微颤,她可不能告诉青罗她是去见无衣,她预料不到青罗还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儿来,于是转过眼道:“我也睡不着,出来走走,青罗我送你回晨风园吧。”
青罗微微蹙眉,绛衣那双逃避的眼,让她不安,她怎会不了解绛衣,那双眼便明确地告诉她,绛衣在说谎。
“好。”青罗轻答道,抬头看向绛衣,她那低眉微蹙,望着竹林外,点头间仿佛不些着急。
走出那片竹林,便寻路向晨风园走去,绛衣有些心神不宁。晨风园离长生亭并不太远,但心里却总担心时间来不急。也许只有这一晚才能让她见到无衣,哪怕只一面而已,她今晚一定不会再错过。
走着走着,青罗却停下了脚步,绛衣转过头,本想催她,但月光下那有些凄楚的表情却让绛衣咽下了嘴边的话。只听青罗开口轻道:“绛衣,我以为这件事,会永远成为秘密,但是……”
青罗稍停,脸上的表情却倍显沉重,“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我以前姓林,我爹是驻边将军,为人向来正直不阿,但是正是因为这样得罪了安信王,他以造反为名抄了林府,而且我林府上下二百多条人命都死在了他剑下。”
绛衣顿时一愕,她怎么也没想到青罗竟有这样的一个身世,青罗从未与她谈过,原来青罗姓林,绛衣蓦然一怵,若记起什么,“林如影是……”
“林如影便是我爹。”青罗微微低头,眼中的悲苦让绛衣揪心。林如影的案子当年惊动了朝野,驻边将军勾接外敌造反,便是在京中也人心惶惶,这件案子交过了安信王处理,后来确定为造反,也有向朝庭承交了证据。那一夜安信王带人抄家,却遭到了林府的反抗,一时血光满天,无一生还。不,还有眼前这一个人,林青罗。
绛衣抬头与青罗双目相交,那眼中的泪水在月光下微闪,她是罪人之后,谁会想来,她大胆得敢进宫为妃,若是被人知道了,那会是什么下场。
只听青罗又道:“当年的真像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爹决没有通敌买国,他是被冤枉的,真正通敌卖国的人根本就是安信王,是他陷害我爹的。”
安信王,又是他?绛衣蹙眉,脸上浮过一丝惊恐,她相信青罗,但是却又怕那是真的,安信王通敌,那无衣的立场是什么,他也……绛衣深吸了一口气,不敢再想。“有什么证据吗?”绛衣本不愿这样问,但是却止不住说了出口。
青罗微低下眼帘,掩住了心里的哀戚,“如果有证据那安信王早已被绳之以法了,你爹也不会留他那么久。”
爹!绛衣许久没听到这个字了,有些伤感,却又不由得冷笑,原来她爹早已知道这事儿了,或者说他便是看中了青罗的身世才让她留在府中为婢的,也许青罗进宫也早在他的计划之内,青罗不过是她扳倒安信王的一颗棋子。
一路向晨风园走去,绛衣低头没有半句话,那青石在月光下光滑清冷,这已经经历了多少个王朝的践踏,多少次风霜的洗礼。
“绛衣,我到了。”只听耳边传来青罗的声音,绛衣抬起头,已在到园门,那月正好斜倚在园墙一侧,朝青罗点了点头,“嗯,你进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我会小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