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会儿,裴裴耐不住了,她掩着嘴低低道:“你们派我去偷听好不好?”
话音刚落水璐已经进屋来,皱着眉,带着点儿懒懒的怨,“他说认罚,不好意思哦,这段时间他要忙个工程,真的脱不开身。”
裴裴“咿”的一声表示失望,还是孟结说:“当然先忙工作了,旅游什么时候不能去对不对?”
水璐有点儿走神,不知听到没有。
临睡前水璐在阳台上晒衣服,裴裴经过碰碰她,“iPod shuffle,跟他说了吗?”
“哦。”水璐应了一声。
周六前一天,孟结回来换衣服,水璐急匆匆正出门,“朱教授突然找我,也不知道什么事。”没一会儿又风风火火地打来电话,“孟结,你帮我关下电脑,刚才忘了。”
孟结不是多事的人,看到水璐QQ上的留言纯属无意,当时对话框弹出来,“钱打到你账户了,怎么这段时间你老缺钱?”
留言的人叫梅,孟结认识她,水璐的本科同学,现在是个老师。
她匆匆关了机,有点儿犹疑,不知要不要转告水璐。
次日周六,女孩子们各有节目,水璐说约了王子潘,对着镜子涂一层浅红的唇彩,裴裴的脸在镜中闪过,没说话,只眯眯眼。
其实,每个人的恋爱都差不多,逛街、喝咖啡、看电影,即使是和王子潘一起,有时候也会觉得有点儿累。
她其实不大喜欢咖啡,喝了喉底不清爽的感觉,但是一杯咖啡可以喝好久,一点一点地抿,像喝药那么久。
咖啡杯倒是很美的,边沿上是自己隐约的唇印,她看这个竟然能入神。
怎么会挑一部喜剧片来看,也许为了逗自己开心,别人笑的时候她不想笑,笑什么啊,有那么可笑吗?
原谅我,王子潘,我今天有点儿低落,不大想说话,没什么理由,跟你在一起我很快乐,可女人就是这样,情绪化,周期起伏。
“再少点儿吧,我一起买三个呢,差不多是批发了!”水璐讲价的功力已不同往日。
“已经很微利的了,这种品牌货我们也是拿得很少。”店员一脸的笑。
“回头客朋友价吧,你看我的三星手机,也是在你们这儿买的。”水璐拿出手机晃一下。
“再少你三十块,真的不能再少了,你上淘宝也是这个价,还要搭运费。”
“好吧。”水璐叹了口气,掏出钱夹。
冷不防一只手夺过钱夹,“我们先不买。”
水璐惊愕地回头,却是孟结,她淡淡地笑着对店员说:“真不好意思,我们看到更好的款式了。”
10
“孟结,怎么你在这儿,呵呵,王子潘有点儿急事赶回去了,他托我买礼物给你们,你看到更好的款式了吗?走我们去看看。”水璐笑着去拉孟结。
“水璐,”孟结眼睛看着另一边,“别怪我,我说话有点儿直。”
水璐还是笑着,笑得很尽力。
“我今天跟了你,跟了你半天。”她有点儿困难,还是决定说下去,“我看到你一个人在街上瞎逛,一个人在咖啡馆里喝咖啡,一个人买两张票看电影,身边的位置从头到尾都没人——卖票的小子说你经常这样。”
水璐脸色苍白。
“我看到你在柜员机上拿钱,看到你走了六间电子店,看到你跟他们砍价,砍了二十分钟,没见过那么低声下气的水璐——”她说不下去了。
水璐默然,只愣了似的看着街上的车水马龙,夜色一点点地重了,灯火一盏盏地亮起。
忽然她拔脚就走,走得飞快,过马路也不等绿灯,横冲直撞了几个人。
孟结一边叫她一边追。
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了七八公里,孟结暗暗叫苦,水璐不知道累。
她终于肯停下,在江边的桥栏上,孟结攥紧水璐的手,“回去吧。”
“不想回去,怎么回去呀?”水璐疲弱的声音带些嘶哑。
江面的风那么大,吹着她削薄的身体,像要把她吹走。
孟结陪她站了许久,无话,坐公车回来时,水璐亦不望她一眼。
黑暗的车厢里,孟结一字一字发短信给她:如果那是你的秘密,也是我的。
水璐低下头去。
宿舍里鼓乐喧天,裴裴的笑声最好认,那种尖厉高亢到断了气,又突然午夜还魂的感觉。
水璐冷着脸进门,迎面是小包子欢喜的眼,“璐璐姐,你总算回来了,我差点儿不想等了!”
她嗯了一声把手袋扔在床上,听到裴裴问孟结:“怎么你们会在一起啊?”
“璐璐姐,你知道吗?我今晚买了个放屁袋,裴裴不知道坐了,放了个响屁却把真屁给吓出来了!”小包子咯咯地笑着跟过来,裴裴尖叫着要打。
“拖鞋,我的拖鞋呢?”水璐烦躁地推开他。
“我穿了,哈!”小包子抬起脚,他那白胖的大脚挤塞在水璐的绣花拖鞋里,看上去分外滑稽。
偏裴裴又来凑热闹,“试试你家璐璐姐的高跟鞋,看你敢穿不?”
小包子玩心起了,“那有什么不敢,璐璐姐,璐璐姐,拿你的高跟鞋来!”
“知道你有多讨厌吗!”水璐一把扯下拖鞋,重重地摔在地上,“一天到晚黏着靠着,我是你谁啊是你保姆还是你妈?又矮又胖又幼稚傻瓜似的,人家耍你还咧着大嘴笑!”
静寂得让人害怕。
裴裴飞快地溜开,小包子无措地伫在那儿,嘴仍张开着,勉力撑着一个笑的姿势,直到明白自己撑不下去了,才光着脚跑出去。
只一会儿他又跑回来,靠着门框喘口气,远远地望一眼水璐,抽了下鼻子,“要不是喜欢你,我不会在这里,但你不能因为这个,就随便伤人的心。”
他知道自己笑不出,只好拼命地眨眼,好像这个动作有用,可以拦住一些什么。他在门边笨拙地趿拉上自己的大头鞋,走前,从衣袋里取出一只粉红色的信封,轻轻放在桌上。
“他哭了。”阿茜很小声地说。
裴裴隔了半天才说:“今晚停水,他上来给你提水,鞋湿了——”
水璐不说话,拿着毛巾去洗澡,浴室门前一字排开三个大桶,上面分别挂着字条,“璐洗澡用”“璐洗脸用”“璐洗衣服用”。
她咬咬唇,孟结悄无声息地递过那只粉红色的信封,上面用花体字写着:黄志勇同学二十二年来第一次挣钱,没给妈妈,给璐璐姐了,喜欢什么就买什么吧。她往信封里望一眼,四五张百元的纸币。
眼泪撞上来,她把湿毛巾蒙在脸上。
半夜里,她听到她们在阳台上喁喁细语,都以为她睡了。
“以后别再提这个人了。”孟结的声音。
“为什么要分手啊?”裴裴按捺不住,孟结嘘了一声。
“他移民去美国,水璐不想放弃学业,也不想离开妈妈。”
“真可惜。”阿茜叹。
“你见着了?”裴裴问。
“嗯,见着了。”
“帅吗,高吗?”
“嗯,真的很出色。”孟结肯定地说,“连我都有点儿心动,可他眼里只有水璐。”
“水璐命真好——”阿茜感叹。
“真的开捷豹?”裴裴又问。
“你就关心这个!”孟结嗔怪,“确实是,还要买礼物给我们,我拒绝了,都分手了,别让人家以为H大的女生多浅薄!”
“也是——唉!”裴裴有点儿可惜,“难怪她今晚这么大的火,可怜的小包子。”
“小包子以后可能不会来了。”
水璐的脸上湿成一片,夜这么长,黑这么宽,可以自由地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