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凶险万里行
辛次膺同陈丰进了小镇,借买饭的机会顺便问了路。二人商议一番,决定雇车去六合城,那里离长江近,又远离运河,从那里过了江,回京城就容易了。车行了两天,这天傍晚,来到了六合城外。辛次膺从车棚帘缝中见城门处围了不少人。他让陈丰先下车打探一番。陈丰下车看了匆匆回来,说城门旁墙上贴着辛次膺的画像,还有悬赏捉拿的告示。辛次膺一听,知道让汤思退抢先了一步。他让车夫绕过城去。谁知车夫拢马的时候,却有两名军士吆喝着走过来。陈丰见军士注意了马车,低声嘱咐辛次膺不要出声,他见军士来到面前,陪着笑脸上前答话。一个军士推开他,上前掀开车棚帘只看了一眼,猛地大叫起来:“辛次膺在这儿,快来人啊。”边喊边要拖辛次膺下车。听到喊声,城门口的军士一齐向这里跑来。陈丰顾不得多想,猛地把车旁的军士推倒,他大声叫车夫快走,又紧追几步,抓住后车辕向车上爬。辛次膺伸手刚拉住他,一个军士已经追上来,他见陈丰已爬上车后座板,“呀”了一声,一刀砍在陈丰身上。在颠簸的马车上,辛次膺费了好大的劲,才把陈丰拖进车棚。车子猛跑了一阵,才甩掉追赶的军士,看天黑了下来,辛次膺让车夫将车拐到一条小路上,撕了衣服为陈丰裹伤。陈丰的伤太重了,他握着辛次膺的手,说:“我不行了,你快走,回朝弹劾奸贼要紧。”他喘息了一会儿,又断断续续地说“沿江向上走……出了江北大营防地……再过江。”说完头一歪,咽了最后一口气。抱着陈丰的尸体,辛次膺低声哭起来。车夫在城门口听到军士叫辛次膺的名子,又从陈丰的话语中悟出什么,他低声对辛次膺说:“辛大人,我知道你是大忠臣。可如今这世道……,算了,我还是送你回家吧。”辛次膺叹了口气,摇摇头说:“既认出我,也不瞒你了。当朝宰相汤恩退卖国求荣,罪证在我手中。若不弹劾奸贼,必使他阴谋得逞,我不能一人偷生而使山河沦陷、百姓遭难啊。”说到这儿,他脱下一件衣服盖在陈丰尸体上,慢慢地说:“这位死者,是宰相陈康伯府中的管家陈丰,请你找个地方好生掩埋,日后定有重谢。”车夫满口答应,借着月光,他又送了辛次膺一程,才回车走了。辛次膺怕官兵设卡堵截,不敢走城镇官道,躲避着只走小路。饿了夜晚找小村买点吃的,渴了喝口小河沟的水。他想着陈丰临终嘱咐,苦撑着一步步向长江上游走。一日,辛次膺来到一个叫洲头的小镇。他知道这里远离州府,是个“三不管”的地方。在大街上没发现官兵,才慢慢走到江边。见岩下停着一只小船,就上前问能否送他过江。船夫看了看他,点点头,讲好了船钱,辛次膺上了船,才长舒了一口气。小船离了洲头,走到江心却停住了。辛次膺不知出了什么事,正要问话,猛见船夫从船头板下扯出一把刀来。他一惊,认为船夫要劫他财物,忙双手捧上包袱,求船夫放他生命。船夫听辛次膺求他饶命,笑了笑从怀中扯出一张纸来,他说:“辛次膺,今日让你死个明白,汤宰相下令截杀你,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辛次膺见纸上画的是自己的画像,长叹一声:“要杀便杀,不用多说,可恨苍天无眼,朝庭不知汤思退私通金国,可惜大宋朝几千里江山要拱手送给金人了。”长叹之后,两行浊泪流了下来。辛次膺闭目待死,却听船夫惊问一声:“你说什么?汤宰相私通金国?”到了这个地步,辛次膺什么也不怕了,他大声说:“汤思退知道我拿到他卖国的罪证,才下令截杀我。”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来,说:“这是汤恩退私通金人的信,今日交给你,也多一个知情人。”船夫接信看了,恨恨地骂道:“原以为你当了金人的奸细,想不到奸贼竟是卖国之人。”他放下手中刀,把信还给辛次膺,说:“我虽是一介武夫,却也分得清正义邪恶。如今沿江都布有杀手,我送你过江吧。”说完急急向南岸驶去。到了岸边一个避静处,他扶辛次膺下了船,又嘱咐他一路小心。辛次膺问他姓名,船夫摇摇头,说:“良心重于姓名,前途凶险,你多保重吧。”说完回船走了。从洲头过江,辛次膺是想到徽州(今安徽歙县)找知府文浩。辛次膺在朝庭的时候,二人交情甚厚,他觉得文浩能助他早日回到京城。文浩见了辛次膺吃了一惊,他说:“我刚从京城回来,听说你荐汤宰相督军,去军前作客时却盗走江防地图,为何今日又到了此地?”辛次膺听了此话,知道汤思退已在朝庭散布了对自己不利的流言。他也不想多做解释,只说要进京面君,求文浩助他一臂之力。未想到文浩听了他的话,又是摇头,又是摆手,他说:“汤宰相一手遮天,他在京城四门都安排了认识你的官员和军士,下令见了你就地正法。如今你别说面见圣上,就是进京城也难如登天。我劝你还是回家养老吧。”说完令人取来一些金银,说:“小弟虽胸有正义,但奸臣当道,却不想招惹是非。请老兄速离徽州吧。”文浩心有苦衷,辛次膺不好再说什么,收了他赠的盘缠,慢慢地走出知府衙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