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与采君早期的通信——虽然算不得最初。那时我们尚互以“先生”相呼着,“甲子端午前一日”采来书曰:“平伯,我喜欢恰在夏历端午,你能接着我这张信,以后彼此把先生两个字取消,好么?“以后便兄啊君啊乱叫起来。
杭沪犹咫尺,我曾一度访他,而始终未见。就在下载五月五日那信上说:“前示有‘虽未见面’之语,当然我们的见不见不算事,久不见逾妙!因不见反正仍想见也。“此虽妙语,亦无聊语也。何以见之?于我北去以后,他来信说:
“途远讯慵,所怀不易一一;何日把晤,尤驰系!若能作名山五岳之游,则当与足下携榼叩石,白眼青天而已矣!梦思千里,慨叹以之!”
相见之愿渐切,岂谓竟成虚愿!
他最后寄我一书,是“自梧州草,至韶州寄,”用蓝铅笔写在明信片上,潦草之至,有“或乘兴一至京视兄也。”方盼贸贸然而来,乃遽以病殁吴淞江上闻,吁!异哉!
尚无一见之欢,而已有人天之隔。以出世法言之,采君呢,应无所恨;唯在我,则决不能无所眷眷与怅怅的。年来所怀百端,安得逢人而道,更安得起采君于九原而诉之!追念畴昔,肆谈文艺,两心暗同,此乐固难常,特不料其竟如飘风也。
“南云凄断鸟飞迟。”幸寄语采君,“梦思千里”此恨宜偿也。
[邮局注意]无法投递,退还原处。
一九二八年三月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