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以为我愿意她死吗?!”唐豹咆哮,“可是有什么办法,将军要吃天鹅,我们不能杀天鹅就得来杀她!她得替天鹅去死!因为她是鸭子!是低等的没有灵性没有感觉的呆笨鸭子!不杀她杀谁!不炖她炖谁!”唐豹从地上捡起菜刀,“你们都下不去手我来下!你们发不了狠我来发!”他举刀走向美妮儿:“小鸭子,但愿你来世做天鹅,做一只美丽的天鹅!看谁还敢动你!谁动你我就动他!”
美妮儿天鹅一般优美地仰起头,朝着亮闪闪的刀刃……
这时,空中传来“嘎嘎”的叫声,就见一只雄野鸭小飞机一般俯冲过来,一口衔起了美妮儿。
“他来了!”尤菜根兴奋地大叫,“我没说错!美妮儿的情郎,一只漂亮的雄野鸭!就是他!”
奇怪的是美妮儿却挣扎着,拼着全力要从雄野鸭的口中挣脱出来。终于,雄野鸭衔不住了,小美鸭掉落在边防连的房顶,雄野鸭同时落在她身边。
唐豹忽然从腰问拔出手枪,对准雄野鸭,连长两眼红红:“对!不用杀咱们的美妮儿了,打下那只野鸭!用他的肉取代天鹅!”
“不!”美妮儿惊叫着,展开短翅护住自己的丈夫,“连长!你不能杀我的丈夫!”
她的声音在军人们听来就是一串变了调的鸭叫。
“美妮儿,你快伏到我的背上!我们赶快离开这儿!”雄野鸭焦急万分。
小美鸭回过头,把一个无限爱恋的目光抛给他:“我爱你!我爱你……”她猛地转过身,朝房下跳去……
“让我去死吧——”她长长地嘶喊着。
美妮儿的血在纯白的雪地上慢慢绽放出一朵花……
就在这同一天,唐豹接到主任的第二道命令:在将军来前,必须让小雪知道实情,因为将军要接见英雄的未婚妻!
白桦树小屋里,小雪在默默整理衣物,她决定离开了。她把军人们送她的礼物整齐地摆放在小桌上,又将铺着干草的篮子放在兔笼旁边,这是为即将出生的小兔子们准备的窝。
小夏屋中,连长正抻着脖子在对副指导员大声叫嚷:“你不去谁去!你抖书袋子的本事呢?!你和她在电话里讲得热火朝天,一会儿让她哭,一会她笑,现在你给我充孬种了!”
“连长你讲不讲道理?!”小夏也红着眼睛嚷,“让我冒名顶替骗她的是你,让我揭穿真相的还是你!我编织了一个瑰丽的童话捧给她,我让她相信这个童话,我再亲手去打碎!不!小雪,你的未婚夫早已牺牲了!他根本不在东山,他就在白雪之下长眠!这么些日子来,是我一直在以他的名义同你对话!我夏商周在小雪眼里成了什么人?我是个骗子!十足的骗子!”
“嘿,你躲躲藏藏的,原来是怕自己的形象在小雪面前受损,别以为我猜不透你那点小心思,你其实也火烧火燎的,巴不得不再以指导员的名义,而是名正言顺地以你夏商周的名义同她一辈子这么聊下去!”“你!”小夏也反唇相讥道,“你以为你就不想呀?只是你没有书袋子可倒,你没法儿跟她谈诗谈小说谈幻想谈梦!”
“夏商周!”唐豹抡起拳头。
小夏立刻摆出接招儿的架势,“好哇!想跟我动拳头?来吧!北极教给你的也教给了我!我不再是那个缩手缩脚的书生了!我也是北极战士!”
两人怒目圆睁,彼此捉住彼此的目光,活像两只即将展开一场恶战的豹子。
还好,两人猛然间记起了自己的身份,都放下手。
唐豹闷声道:“咱俩成什么样子?眼下咱们最重要的是怎样完成上级的任务,咱俩打什么打呀!”
“这任务没法儿完成!”小夏喘着粗气说,“要不,干脆由将军本人直接告诉她好了!”
“胡扯!”唐豹拍了一下桌子,“你当将军是谁?将军是电影上和蔼可亲的白胡子老头哇?!将军要是可亲的老头,咱的小鸭子,能被逼得一点活路都没有吗?换句话说,将军就是可亲的老头,将军身边围着的好几层人可都虎着脸儿哩,我唐豹当连长的这几年里,挨撸挨训的时候还少哇!团长团副政委副政委主任参谋长外加参谋干事,只要比你级别高,逮着你就撸你!逮不着你人就在电话里撸你的耳朵!不撸你个小连长撸谁?”
门上响起敲门声。
“进!”唐豹没好气儿地。门被轻轻推开,是小雪!两人愣住了。小雪仍旧是一副病弱的模样,面色十分苍白,人也好像瘦了一圈。“小雪,你……你好些了吗?”唐豹没话找话地问。小夏朝她推过一把椅子:“请坐吧。”
小雪没有坐,她从肩上的挂包里拿出一摞书:“副指导员,我来还书,谢谢你借我这么多好书。”
小夏:“你别客气,我这里还有很多小说……”小雪:“谢谢……足够了,这么多美丽的故事足够我慢慢回味的了。”
“小雪,你还需要什么吗?”唐豹问,“你看,指导员一直在东山,我们没有把你照顾好,让你大病一场。”说罢之后,又在心里狠骂自己:唐豹啊,你真是个笨蛋,你怎么又胡扯指导员在东山?你呀你!
夏商周狠瞪了他一眼。
小雪幽幽的目光如同神秘林中的深不可测的潭水,她轻轻地摇了摇头:“不,你们给予我的太多太多了,白桦树小屋的日子将是我一生最快乐最幸福最值得回忆的时光!”
“小雪!……”两人一起凝望她。
姑娘别过身,仿佛是怕他们看见自己眼中突然涌上的泪水,“谢谢……谢谢……”她推开门。
“小雪!”夏商周喊住她,“等等!我有话要告诉你!”她慢慢回头。但小夏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小雪脸上努力地浮出一个平静的笑容:“副指导员,改天吧,我有些累了。”
“小雪!……”
但姑娘已经出门,一路小跑地离去。
连长对小夏吼:“你呀!真没用!话到嘴边了,为啥不吐出口?!”小夏毫不相让:“你有用!吐出的还是假话!”
就在这个下午,小雪拎起自己的皮箱,围好红围巾,同那只小兔子告了别。她久久地环视这问可爱的小屋,环视那墙上挂着的和桌上摆着的礼物,这一切都将成为她拥有的最美丽的记忆。
当她走出白桦树小屋时,看到动物们都聚集在她的。他们感应到了她的心思!
小雪蹲下来,张开手臂,他们一起撞进她的怀抱。军犬、猎犬、猫和小猪几乎把她撞倒在雪地上,她的怀抱包容不下他们全体,她就挨个搂他们,拍抚他们,她再也无法把持自己的情感,在与他们的相拥中尽情地释放出来。
“我爱你们!我爱你们……”她急骤的泪水简直像初春开融的额尔古纳河。
猫们犬们热烈地舔着她的头发她的面颊和她的热泪。“我们也爱你!爱你呀……”
“小雪,我不让你走哇!”八蛋滚进姑娘的怀里,小狗般哭闹起来。胖花则用两只前蹄去拖她的皮箱,企图将它藏起来。“八蛋!”黄左一声吼,同时伸出强有力的爪子把猎犬推开,“我们不要闹小雪了!胖花,放开你的蹄子!我们不能不让她走,小雪不可能永远留在白桦树小屋,她还有很长很长的人生路!”小美猪尖叫着:“可她是属于白桦树小屋的呀!指导员死了,北极还有这么多好军人,连长和副指导员不是都喜欢她吗?”泼娘叫着:“她应该爱副指导员!他俩是最般配的!”黄左:“这不关你们的事,小雪今后的选择该由她自己决定,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以军人的方式向她告别!全体立正!”军犬这声极富军人威严的口令,让动物们下意识地把自己站直。
“敬礼!”
动物们举起自己的右前爪(蹄)至头颅旁,神色凝重地目送她离去。“再见!我的朋友们!”
小雪摇着手,她又深深地凝视了一眼白桦树小屋,然后离去。
小雪先去了李老猫家,把自己带来的那袭婚纱送给了胖丫。胖丫已将自己同豹哥相好的事添枝加叶地告诉了小雪。城里姑娘的礼物让胖丫一家喜出望外。
李老猫一边“吧嗒吧嗒”地吸着烟,一边估摸着这套仙女服的价格。
“绝对抵得上一张银狐皮!这姑娘八成是疯了!她这是把大把的钞票送给我胖丫呀!”
胖丫激动得又叫又跳,末了,她捧着这堆洁白轻柔的婚纱,沉浸在无限的遐想里。
“胖丫,祝你和唐连长幸福!”小雪说。
她又转向李老猫:“大叔,您能帮我雇到去北极村的马拉爬犁吗?”“没问题啊,姑娘。”
她掏出几张钞票:“这些钱够吗?”
“瞧你,姑娘,你送了胖丫这么贵重的东西,大叔哪能让你掏爬犁钱,你要去北极村,大叔弄辆爬犁送你去就是了。你是指导员没过门的媳妇,我胖丫,是连长没过门的媳妇,咱们是谁跟谁呀!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
在李老猫去借爬犁时,小雪最后一次去看罗青波。
白桦林深处那座白雪覆盖的坟墓,姑娘将热泪滴落在上面。
“再见!青波!再见……”
小雪再一次看见那只小白狼,她站在距她很近的地方一动不动地凝视她。
“你究竟是谁?正是你第一次把我引领到这里,你知道这白雪之下躺着的是我最亲爱的人!”
小白狼凝视她,一动不动……
一匹健壮的公马拉着爬犁昂首阔步地走在出山的小路上,李老猫亲自驾驶着。
“姑娘,你这是去北极村玩两天呀?也是,你一个城里洋姑娘,到咱这公鸡冠子尖上,没处玩没处看的,闷也闷死了!是该出去逛逛。”在山路的一个转弯处,小雪又看到那小白狼,这一次,她离得很远,仿佛是在遥送她。
“大叔,那是什么?是谁家养的小白狗吗?”
“狗?”李老猫惊叫,“那是狼!谁家敢养狼呀,那是这大山林里的野生狼!不过白狼是不多见的,我还是头一回见哩!”他的小眼睛兴奋地眨巴着:“既是稀罕物,它的皮可就值了大钱!你瞧,姑娘,我又犯混了,我这属猫的,见了肉就要去叼,豹子为这事儿,没少跟我这老丈人翻脸。你放心,我老猫不会再去干让我姑爷作难的事喽!我这张猫嘴要是馋肉,就咬自己的舌头,现在就咬!”他真咬了舌头一口,疼得叫唤一声。小雪一直凝望着小白狼,直到她洁白的身影融进漫山的冰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