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片刻,才听到建安帝道:“平身。”声音沙哑,似是咳嗽所至。
众官谢了恩,恭敬肃立,悄悄抬眸看去,皇上显得体力不支,精神不大好,但气色并不太差,脸上还有一点淡淡的红晕,而非毫无血色的苍白。
建安帝冷哼了一声,缓缓开口道:“不是要见朕?有何要事,还不快说!”
哪里每天都会有非得皇上亲自批示的要事?众人一缩脖子,不由看向王丞相。
王丞相到底是在朝中打滚多年之人,当下便端出一脸欣喜若狂的表情,只差没有喜极而泣了,“臣只是担忧皇上的龙体,恨不能亲自到龙榻前侍疾,才会口不择言。方才言语间多有冲撞,还请皇上恕罪。”
人家认了错,建安帝也不欲多加追究,反而还和颜悦色地道:“丞相一片赤胆忠心,朕最是清楚,丞相只需将政务处理妥当,免了朕的后顾之忧,朕便欣慰了。”
又说了几句安抚的话,黄公公在一旁小声提醒,“皇上,该服药了。”
建安帝还未说话,众臣便呼啦啦跪倒,言辞恳切地请皇上回宫休息,保重龙体。
待龙辇走远,众臣才从地上爬起来,往宫外走去。
刘御史很是看不惯王丞相的嚣张,这会子走到王丞相附近,嘲笑道:“王丞相的忠心真是令人钦佩呐,不单劳心劳力处理朝政,还要学着孝子到榻前侍疾。”
王丞相被讽刺得脸色一僵,重重冷哼了一声,抬脚便快步走了。
要说当朝两位御史,刘御史的人缘远没周御史好,就是因为刘御史太不会说话。这话儿的确是讽刺王丞相没错,可是听在几位王爷的耳朵里,也格外不舒坦,他们几个当儿子的,刚才没提在榻前侍疾的话,是不是要被刘御史嘲讽为不孝?
其他的官员摇了摇头,走开几步,尽量离刘御史远一点。
成王是个酒肉王爷,一双眼睛下有着重重的、因酒色过度而起的黑眼圈及眼袋。他平素是个混混噩噩的人,今天倒是边走边蹙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燕王平素就瞧成王不起,路过他身边时,见到他似乎在想着什么,不由得嗤笑道:“这还没出宫呢,你就开始想你新买的小清倌了?”
成王瞪了燕王一眼,原不想理燕王,只是心中猜测的事儿,令他心痒难耐,非要找个人说道说道才好,这便将燕王拉到路旁,小声嘀咕道:“你刚才注意了没,皇上脸上的肤色与脖子和手上的不一样。”
燕王仔细回忆一下,似乎是这样,只是,他没好气地道:“那又如何?”
成王很肯定地点头,“皇上肯定擦了妇人用的胭脂。”
燕王被他吓了一跳,恨不得卡住他的脖子,当下左右瞧瞧,低喝道:“这话是能混说的?你胆子渐长啊,居然敢编派起皇上来了。”
成王却梗着脖子道:“女人我见得多了,老远就能看出来。”
燕王再不想跟他说话,踹他一脚,扬长而去。
成王不过是个闲散王爷,自不敢回赠燕王一脚,恨恨地啐了一口,一扭头,看见安亲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忙端着王爷的谱走了。
安亲王回到府中后,依旧直接拐到西角门,乘了辆不起眼的青色小轿,去了老地方。
在宅子的正堂里,早有几名谋士在等着安亲王了。
一人递上一卷细细的纸条,展开来一阅,安亲王得意又鄙视地一笑,“夜御二女,他还真当自己是二十出头的小子了。”
一名谋士笑道:“是那香料中原本就有些药的成分,主公真是高瞻远瞩啊,二十年前得的香料,一直留至今时才用。”
另一人道:“看来皇上的病是千真万确的了。”
安亲王点了点头:“今日看来是不假。”
原本他还在担心建安帝的气色太好些,偏巧听到成王的那番话……成王那个家伙,别的本事没有,对女人倒是很熟,他若说皇上抹了胭脂,应当就不会错。刚好自己也注意到了几个细节,与皇上平时的习惯不符,现在想来,似乎是支撑不住的样子。
想到这儿,安亲王笑得更是开怀,“不过还是要谨慎,越是靠近成功,越是要小心,万不可大意。还有,他这病药石罔顾,拖不了多久,我们必须加快部署计划,必须抢在他人前面,出奇制胜!”
众谋士都恭谨地应是。安亲王又问,“秦公公怎么没传消息出来?姓胡的到底怎么样了?”
一名谋士道:“皇上昨晚要夜审胡老板,不过身子撑不住,卑职在宫外,看到赫云靖和贤王等人出了宫。姓胡的应当暂时还未说出什么来,至于秦公公的确是没传出消息来,不过现在皇上龙体沉疴不适,又不想让人知晓,应当是封锁了宫门,秦公公传不出消息来,也是正常。”
安亲王沉吟片刻道:“这张字条能传出来,秦公公为何传不出消息来?还是要着人打听一下。”
一旁便有人应了。
待到夜间,到宫中去联络的人,始终找不到秦公公,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忙传了讯儿进安王府。安亲王再次乘小轿来到这处宅子,关起门来,与谋士们商议。
安亲王蹙着眉问,“怎么会完全联系不到人?”
那人仔细地禀报,“就连平时传消息的小苏子公公,也没找到。”
安亲王猛地站起身,在正堂之中来回踱步,眉头蹙得死紧。他猛地顿住身形,伸指在空中虚点几下,“很可能上当了!那只老狐狸可能根本就没有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