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彬、穆树林、郭清亮正在从大篷车上往下搬被鼋鱼滚搅成一团的粘网,打算择下鼋鱼,以便天亮后卖给鱼贩。当下见有人陡然破门而入,有的还掂着枪,做贼心虚的王彬大喊一声:“快跑!”与穆树林越墙而逃。在车上往下递东西的郭清亮,稍一迟疑,尚未来得及跳下车,便被雷鸣等民警堵在车厢擒获。
冷一飞忘却困顿疲劳,如猛虎下山,大步流星追赶王彬;吴国发似雄鹰搏兔,健步如飞撵穆树林。
王彬狂奔不止,冷一飞鸣枪示警,穷追不舍。路上不断走过三三两两晨练的群众,为免误伤无辜,冷一飞只得收起手枪,甩开膀子与王彬拼毅力。追出一千多米远时,冷一飞渐渐接近王彬,说时迟,那时快,冷一飞以猛虎扑食之势,飞身跃起,以头猛撞王彬腰间,一下子把王彬撞了个狗啃泥。随后紧跟而来的民警一拥而上,把在地上滚成泥鳖的王彬制服,戴上手铐。
抓捕王彬容易,而抓捕穆树林则遇上些小麻烦。穆树林十分狡猾,沿一条小路往一片树林处狂奔。吴国发边追边吆喝:“站住,你小子今天就是一只兔子,老子也要把你撵瘫。”直追得穆树林气喘吁吁,骨软筋酥。情急之下,走投无路的穆树林见不远处有一条小河,便拼出吃奶的力气冲将过去,“扑通”跳入水中,向对岸游去。
贼能往,我亦能往。吴国发也毫不含糊地纵身跳了下去,一个蛙泳动作,箭一般接近穆树林。穆树林拒捕,在水中奋力挣扎,与吴国发进行殊死搏斗。你来我往中,吴国发瞅个机会,机警地一个猛子扎下去,从身后抱住穆树林的双腿,把穆树林拽入水底,穆树林连喝几口水,呛得眼冒金星,毫无招架之力,像落水狗一样,被吴国发拎上了岸。
盗鳖案胜利告破后,被省公安厅作为“大接访”的典型,在全省进行宣传。贺国庆、吕胜、单良、雷鸣等适时来到聂凤翔所在的行政村,召开村民大会,公开坦诚地向聂凤翔赔情道歉,恢复名誉,场面十分感人。在鼓乐和鞭炮声中,贺国庆、吕胜等民警,把特意给聂凤翔购买的鼋鱼苗放进池塘。
聂凤翔百感交加,感动得当着众人的面,一把扯下背在身上几年的“冤”字,摔到地下,又狠狠地跺几脚,然后挥起剪刀,剪掉头上的长发。他感慨万千,即兴又编一段顺口溜:
大接访、受称赞,
局长关心盗鳖案;
终于打掉该团伙,
继续养鳖信心添。
远山如黛,波光粼粼。颍川市郊区一垂钓中心的鱼塘边,石助理、马彪坐在马扎上,煞有介事地垂钓。
石助理递给马彪一支烟,又殷勤地给马彪点燃,搭讪道:“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钓鱼好啊,能陶冶情操,消除疲劳,清心寡欲,令人心旷神怡,是延年益寿的绝好健身项目啊。”
马彪白了石助理一眼,不热不冷道:“哼,还延年益寿呢!吃我们这碗饭的,脑袋都是在裤腰上掖着呢。今日有酒今日醉,哪管明日刀割头。朝不保夕,过一天少两晌,还他妈谈何延年益寿。”
石助理自感说的不应景,无意中戳到了马彪的麻骨上,赧然一笑,赶紧掏出烟来,又让给马彪一支,以掩饰自己话语不周的尴尬。
香饵之下,必有死鱼。说话间,马彪眼前的鱼漂倏然被拉入水中。马彪精神一振,匆忙扔掉手中的烟蒂,提竿收线。一条约有一斤多重的鲤鱼,“扑扑棱棱”被钓出水面。刚刚拉到岸边,鲤鱼摆尾拧头,往水中一拽,又沉入水底。
“快,快拿抄网。”马彪慌忙招呼袖手旁观看热闹的石助理帮把手。石助理扔下自己手中的鱼竿,抓起身边的抄网,跑过去帮马彪逮鱼。马彪收收放放,游悠了数分钟,眼见得那鱼被盘得没了犟劲,再次将鱼引到水边,石助理伸出抄网兜鱼,不想抄网碰着鲤鱼,鲤鱼一惊,以尾拍水,猛然一挣,脱钩而去。
马彪惋惜地注视着水面荡起的波纹发呆,石助理见状,拍拍马彪的肩头安慰道:“走走,离了这条鱼,照吃八大碗,咱先找个餐馆去喂饱肚子,不过瘾的话,再回来接着钓。”
二人收竿来到附近一家小酒店,石助理点了干炸鲫鱼、川味老腊肉、香椿炒柴鸡蛋、芙蓉嫩豆腐两荤两素四个菜,又要了几瓶啤酒。
等菜的工夫,马彪不管三七二十一,早已抓起一瓶啤酒,用牙“咯吧”咬掉瓶盖,对着嘴将一瓶啤酒“咕咕咚咚”饮下了肚。抹一把沾在嘴角的啤酒沫问石助理:“上次说的那个事儿,你们准备怎么办?究竟是给还是不给?”
“唉,有钱的老板大三分,没钱的秀才门前蹲。不怕你老弟笑话,哥我也是帮人打工,仰人鼻息吃饭。小丫鬟拿钥匙,当家做不了主。我要说了算,早给你办了。望老弟涵谅。”石助理诉罢委屈,马上又换副语气接着道:“俗话说得好啊,敢干是英雄,能忍是贤哲。忍得一时忿,终身无烦恼。刚才说的那一张,从今儿个起,就算掀过去了。如今,老板仍愿出上次那个价……”石助理伸出五指,一反一正打个十万元的手势:“还是那个人儿,活完付款,怎么样?”
“那个人是谁呀?恁跟人家到底有多大的仇呀,非要让人家从这个地球上消失不可!”马彪不解地想探个明白。
“嘘——”石助理神秘兮兮地打了个制止马彪说话的手势,一本正经地提醒道:“不该问的,最好一个字别问。”
马彪点头撇过这个话题,因为有了上次的教训,仍觉得不放心地问:“说话要算数!”
石助理信誓旦旦地答:“做事要彻底。”
马彪道伸出手,说:“君子一言!”
石助理把手搭在马彪手上,做了个击掌的姿势,说:“驷马难追。”
二人心照不宣地奸笑着,起身碰杯道:“来,为我们的再次合作顺利干杯!”
密议已定,石助理、马彪哪里还有心思钓鱼,遂离开垂钓中心。马彪送石助理登上一辆出租车,转身向一直在暗中等候在附近林荫下的一辆黑色普桑招招手,刘道光驾车来到马彪跟前。马彪上车后对刘道光说:“跟紧,看这小子到底是哪个坑里的臭腥泥。”
七拐八弯,出租车在“颍港丝绵品总厂”大门前停下,石助理走下车,礼貌地给门卫点下头,径往厂里走去。
马彪在车里狠狠盯几眼“颍港丝绵品总厂”的厂牌,狡黠地笑笑对刘道光说:“走,咱转回去。”
行驶中,马彪恨得牙根疼地对刘道光流露怨气道:“记住,此人言而无信。日后,咱临死也得拉他做个垫背的。哼!这小子还想拿咱当枪使呢。墙上挂竹帘,没门。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他这回就是说得天花乱坠,咱也不能再干了!”
“为啥?”刘道光打一把方向盘不解地问。
“为啥?为的是咱能多活几天,为的是能再给老公们多玩几把。”马彪气焰熏天,但又显得城府颇深地盘算道:“这个熊货让咱灭的人,看着不是普通老百姓,也不像是生意人。看那天的阵势,警车开道,前呼后拥的,倒像是个不小的官哩。如若事发,老公们肯定重视程度高,我们稍有不慎,就得玩栽。能行一点儿,咱也别装傻,鸡蛋硬往石磙上碰。”
刘道光张牙舞爪,跃跃欲试地抬杠道:“那咱总不能老闲着,整天蹲在家里看蚂蚁上树吧!”
马彪“嘿嘿”一笑,胸有成竹地对刘道光说:“有道是磨镰不耽误割麦,性子急喝不得热稀饭。哼哼!你看哥是闲得住的人吗?脑子天天在转着轱轳呢。自打咱从云南回来后,哥就一直在琢磨着点子。你就等着瞧吧,老鼠拉木锨,大头儿在后头呢。”
吕胜正在办公室聚精会神地伏案比对一枚足痕,忽然听到几声轻轻的敲门声,遂放下手中的检样,朝屋门口扫视一眼,答应道:“请进!”
吴国发应声推门而入,龙一山腋下夹一个黑色公文包,尾随其后。未等二人落座,吕胜便对龙一山说:“你们万老板被杀案,侦查环节已经终结,听说检察机关已经起诉到法院了。”
为了长话短说,吴国发插言挑明来意道:“吕局,龙老板今儿个找你,不是为万达的事儿。”说到这儿欲言又止,秃子脑袋上抹油,滑头地冲龙一山使个眼神,把要表述的实质性话头推给龙一山道:“龙老板,还是你亲自给吕局汇报吧!”
龙一山满脸堆笑,“嘿嘿”一笑,吃蜜带糖瓜地道:“吕局,有这么个事,我那个不争气的外甥,据说因为涉嫌强奸,被颍南县公安局抓起来了,他娘整天光哭哭啼啼地到家里找我,我能有啥法!关键时候就想起了你这位老朋友,啊不!想起了你这位老领导,想托托您的面子,给颍南县局打个招呼,办个取保候审。”
道明来意,龙一山“刺啦”拉开公文包的拉锁,分两次从里面抓出五扎崭新的人民币,放到茶几上:“听说支队办案经费紧张,有的民警出差抓逃,还得自己垫钱,回来报不掉,日积月累,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把条子,这怎么行啊!人民警察为人民,可人民也得想着点人民警察呀!所以,我以公司的名义,赞助支队五万,如果不够,吕局你尽管开口,我们一定鼎力相助,鼎力相助!”担心吕胜拒绝,为了不给吕胜留下说话的时间,龙一山有一搭没一搭地扫视一眼墙上的挂钟,大方地邀请道:“哟,时间过得真快,没说上话哩可都到饭点儿了。吕局,今天上午我请客,咱到‘满堂金’吃鲍鱼去!”
吕胜怫然作色,沉下脸侧目瞥吴国发一眼,问:“老龙说的是哪个案件?”吴国发提醒说:“就是颍南县炮楼乡的刘广志,咱一块去的……”
“噢,原来是那个案件。”吕胜登时又想起侦破刘广志强奸案的过程来:
前不久,颍南县炮楼乡行政村周边,连续发生多起夜间入室调戏、扎伤、强奸妇女案。接到报案后,吕胜率警前往指导、协助侦破。这天上午,吕胜、雷鸣、林忠、何惠敏和县局刑警大队的民警,正在炮楼乡政府一间简陋的办公室内,分析林忠绘制的“犯罪分子活动定时定位图”,吴国发、冷一飞推门而入。吕胜关切地打招呼道:“弟兄们辛苦了!”
“辛苦命不苦,损失局长补!”吴国发打哈哈道。
“没空跟你饶舌拌嘴。是不是又白忙一宿,无功而返呐!”
冷一飞答:“可不是吗!”
吴国发强压火气汇报道:“这家伙狡猾得像条泥鳅,市局一大队配合县刑警大队四个中队,分组化装巡逻,蹲点守候,在作案分子曾经出没的六条必经之路苦守一夜,这个色魔却潜踪藏影,不见踪迹。”
吕胜放下手中的图,淡然一笑,精辟地分析道:“火到猪头烂,功到自然成。同志们,觅凶探案,有时好比抽丝结网,理不出头绪就成了乱麻一团,结错了网眼又会弄巧成拙,关键是采取的方法要对头,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要对症下药。”说到这儿,吕胜手指标在图上的圆点,以一个刑侦民警应具备的敏锐的洞察力,有板有眼,一语道破地分析道:“大家发现没有,假如把炮楼村比喻成一口大铁锅,把附近几个村庄比喻成锅沿,你们看,这十多起强奸案,全部发生在锅沿的位置。而地处锅底部位的炮台村,却没有发生过一起类似案件……”
雷鸣急于知道下茬,忍不住插话问:“这能说明什么?”
“问得好!这也正是我想告诉诸位的。”吕胜接着刚才的话茬精辟推析道:“这个零发案点是怎样形成的?是偶然巧合?还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呢?”他目光如电,扫视众人一眼,接着自问自答道:“我认为应该是兔子不吃窝边草。也就是说,作案分子十有八九,可能就是炮楼村人。”
就在吕胜他们研究怎样轰兔撞网时,一个乡干部模样的中年人,神色匆匆地领着一名二十出头的女人推门而入,对吕胜说:“吕局长,这位是楼西村的夏秋莉,想跟你们说点事儿。”
“好好,请坐,请坐!”吕胜忙不迭地让座。他深知兵民齐心是胜利之本的道理。公安工作无论何时都离不开群众的支持,离开了群众的支持,他们就会变成聋子和瞎子,寸步难行,谈何破案。大概是看夏秋莉是女性,考虑到极有可能会涉及到个人隐私,吕胜留下雷鸣、何惠敏给夏秋莉谈,摆摆手对其他民警道:“女士优先!让她们在这儿谈,咱再找个地儿。”
开始,夏秋莉颇显局促地瞅着雷鸣,扭扭捏捏地羞于启齿。在雷鸣的再三鼓励下,她迟疑半天,终于若有所思地述说道:“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我回娘家给去世三周年的父亲烧纸。送走客人,帮母亲收拾停当后,看天色已晚,便没回婆家。晚饭后和母亲说完话,就和衣睡在了院里的架子车棚上。大约是今天凌晨三点多时,我突然被人拨拉醒,迷迷糊糊中睁眼一看,不禁大吃一惊,只见有个中等身材、长发、蒙面的人站在我身旁。撒子儿不发芽,俺知道遇上坏种了,正思忖怎样应付时,忽见这人在我眼前挥动着锃亮的匕首,恐吓道:‘别吭,吭声就扎死你。’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便沉默不语。这人问我结婚没有,我急中生智骗他说,大哥问的啥话,俺今年才十八岁,男朋友还没找呢!日后真有这一天,俺就找个像你这样的,有胆有识、敢作敢为的男子汉……”
夏秋莉几句柔情蜜语,恰似一壶迷魂汤,灌得这人晕乎乎、美滋滋的,心花怒放地收起刀子,拉掉面罩,坐到夏秋莉身旁,语气中掩饰不住欣喜地问:“你真的愿意嫁给我吗?”
“巴不得哩!俺早不想待在娘家啦。”夏秋莉顺水推舟,这时,她才看清对方是长脸、高颧骨、偏瘦,留着寸头。
“你说的都是真心话吗?”那人急不可待地追问:“如果是真心话,咱现在就远走高飞,到南方打工去,我保证不让你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