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胜环视一眼一个个正襟危坐的其他局党委成员,自己是分管刑侦工作的,汇报案件,责无旁贷,无法推辞,加之贺国庆点了他的将,于是清清嗓门道:“还是在部队的时候,我曾经听到过这样一个故事。从前,有个富商娶了四个妻子,第一个妻子整天陪伴着他,寸步不离;第二个妻子长得貌若天仙,商人疼爱无比;第三个妻子伉俪情笃,一旦分离,就会相互思念;第四个妻子与商人形影相随,任由商人驱使,却毫无怨言。
“有一天,商人要外出远游,渴望与一个妻子同行。第一个妻子推辞说,你自己去吧,反正我们迟早是要分手的。商人失望地征求第二个妻子的意见,第二个妻子说,虽然你离不开我,但我可不愿随你去受长途颠簸之苦,你还是找别人吧!商人伤心极了,只得去问第三个妻子,第三个妻子说,风餐露宿的,我可受不了,我最多只能陪你到城门外。肝肠寸断,伤心至极的商人怀着最后一线希望,去找第四个妻子,第四个妻子回答,亲爱的,我是永远不会离开你的,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佛说,众生啊!这个商人就是你们自己。第一个妻子,就是死后要与你分开的肉体;第二个妻子是生不带来死带不走的财物;第三个妻子是你们活着时相依为命,死后仍会分道扬镳的夫人;第四个妻子是你们的本性,它会忠诚地永远伴随你们的一生。”
吕胜旁征博引,结合故事内容,接着阐明自己的见解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人的本性是不容易改变的。就文章华案件的侦破而言,此案成因复杂,犯罪分子手段残忍,深奸巨猾,使我们侦破起来大有老虎啃天,无法下嘴的感觉。”
吕胜举目四座,接着自问自答道:“此案怎么破?我认为一头撞到南墙上,碰一头青疙瘩仍不知道拐弯不行。一条路走不通,我们就必须再换个走法。按我们的行话讲,破案三六九,这几天是最佳时间段。三天破不了六天,六天破不了九天,九天破不了乃至超过一个月仍无眉目,那在很大程度上就只能靠带破了。这不是故弄玄虚,因为偶然的现象蕴含在必然的因素之中,如从1960年3月开始,陆定一的夫人严慰冰化名‘基督山’‘黄玫’等,多次直接寄信给林彪、叶群,痛骂叶群不是人母是人兽、是破鞋、是假党员。这些信犹如一颗颗投向林府的重磅炸弹,使林彪、叶群坐卧不安。林彪把侦查‘基督山’的任务,交给了公安部,侦破好多年,也没有搞出个眉目。
“可是,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1966年春天的一天,严慰冰到王府井特供商店买东西,由于高度近视,视力不好,不小心踩了一个人的脚。这个人大发脾气道:‘你没长眼睛吗?’
“‘对不起,我没看见。’严慰冰连忙礼貌地道歉。但那人却得理不让人,不依不饶,脏话连篇骂道:‘没看见。说得轻巧,长着眼撒尿啊!’真是冤家路窄,严慰冰仔细打量此人,这才发现原来乃是她本来就十分憎恶的叶群。两个人原本是认识的,在延安结下了怨。严慰冰无名火骤然而起,于是也没好气地回敬道:‘你有什么了不起。’
“‘嗨,踩了别人还蛮有理,你头上长着机关枪咋的?少在我面前摆臭架子。’叶群毫不示弱。
“‘你头上长着刺刀啊?你不要盛气凌人!’严慰冰与叶群骂完仗后,越想越气。心想,你是军人,我找你们领导去,让组织管你。于是便径往总政反映叶群。岂料,总政负责人是江西人,严慰冰是上海人,加之在气头上说话快,那位负责人听不懂,于是就让严慰冰把经过写一写。
“事后,那位负责人真的拿着严慰冰写的东西,去找林彪汇报。林彪、叶群一看字很眼熟,这就想到了匿名信上的字,拿出来一对照,二者笔迹十分相似,于是又请来公安部的笔迹专家鉴定,最后锁定‘基督山’就是严慰冰。就这样,在一连串的偶然与巧合中,这起所谓的匿名信要案得到告破。”
吕胜见大家耐心倾听,破例点燃一支香烟,使劲抽了一口,接着又收放自如地把他发言的落脚点转到文章华案上道:“刚才我讲的虽然是一起老掉牙的案件,但此案对于我们侦破文章华案,还是相当具有借鉴意义的。就文章华被害案而言,作案得手的成功体验,必然会使犯罪分子的犯罪心理、犯罪欲望不断得到强化和膨胀,甚至形成顽固的动力定型和行为习惯,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山难改,性难移,贼人见不得月黑夜。
“而从另一方面讲,我们还必须看到久做必犯的定理。杀害文章华的凶手,绝不会做一次案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因此,我们现在有针对性地提出一个口号,叫作命案攻坚,命案必破。既破现行案件,又破积案旧案。在广布耳目、明察暗访,狱内检举、重金悬赏、公秘结合、扩大线索的同时,多策并举,通过多破积案、多破命案;破新案带旧案,排除小案带大案,破明案带隐案,用这种拔出萝卜带出泥的方法,力促文章华案件的早日告破。”
吕胜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讲完自己的看法,全场鸦雀无声。显然,与会人员一个个都在全神贯注地思索、回味吕胜讲话的要点。
柳副厅长、唐总队长侧身贴耳交换一下意见,唐总队长清清嗓子,归纳总结道:“同志们,刑侦工作的性质,决定了我们总是被动,总是走马后炮,总是比犯罪分子慢半拍,这没有什么奇怪的。案发之后,现场条件好,因果关系明确,证据充分,分析科学,查证到位,三下五除二案件就破了;现场条件差,因果关系模糊,判断失误,摸排不出线索,就会进退两难,就会走弯路,瘸子撵狗,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案件就难以迅速告破。”
与会者被唐总队长内行而幽默的话语所感染,不禁发出会心的微笑。唐总队长神色肃然,声情并茂地接着道:“同志们,各级党委、政府和受害人的亲属,把降妖捉怪、擒凶除恶的希望寄托在了我们的身上,他们迫切渴望着对令人发指的罪恶进行最后清算。从对人民群众的感情而言,这也是我们的心愿,但侦破案件需要一个过程。从理论上讲,世界上没有破不了的案件。但是,我们也必须得承认,凶杀血案的侦破,许多时候并不是以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刑侦民警也不是先知先觉、能掐会算的神仙。有些案件完全可以快侦快破,有些案件的侦破确实需要一个过程。就文章华个案而论,刚才吕胜同志讲的,我和柳副厅长认为思路清晰,措施可行。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普遍撒网,重点拿鱼。内紧外松,主动出击。我认为这个基本的侦查思路是正确的,无论我们在主观上是否认同,但在目前线索上不来的条件下,都只能如此。”
酒吧。房间装饰得虽然十分豪华,但在色彩斑驳,混浊光线的照耀下,氛围却显得异常的沉闷、压抑。昏暗的灯光下,谷蕊、罗金虎相对而坐。
神情沮丧,愁眉紧锁的谷蕊左肘无力地支撑在桌面上,掌心向上托住左腮,右手端着高脚玻璃杯,杯内有大半杯白酒,她心不在焉地把酒杯举到眼前,不停地晃动、旋转着杯中的酒,双眼死鱼般凝视着杯中因离心作用而荡起的酒花。良久,忽见她怒目横眉,心狂意乱地引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由于酒力不胜,她马上便显露出醉态,酒后吐真言地嘟哝道:“你燃起了我的情火,曾经令我神魂颠倒。但我似乎已经预感到,这名不正、言不顺的熊熊烈焰,却迟早是要把我烧死的。”她醉眼蒙眬地凝视着罗金虎,“哐啷”把酒杯狠狠蹾到桌面上,只听“咯吧”一声,高高的杯脚应声断为两截。她拧眉立目,满腹怨气地质问罗金虎:“你知道多少了吗?二百多万呐!这么大个窟窿,你猴年马月能填上?一旦被查出来什么结果,你想过没有?我可不想把牢底坐穿!”说到动情处,谷蕊显得有些语无伦次。
罗金虎矫情镇物,忙惺惺作态洗白自己道:“商战无情,市场魔道。稍一疏忽,整个投资就稀里糊涂打了水漂,赔得血本无归。”
“你是真的因项目不当、经营不善赔的吗?快收起你美丽的谎言吧!你当别人都是阿斗,就你一个人是诸葛亮!”谷蕊直眉瞪眼盯着罗金虎斥责道:“你一夜豪赌,输掉近百万;你嫖娼被抓,罚款数万。你、你,你简直把我当成了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摇钱树、聚宝盆了。可、可那都是公款啊!”
罗金虎顾左右而言他,狡猾地避开谷蕊的话锋,施展惯用的温情软化、俘虏谷蕊的伎俩,哭丧着脸,信誓旦旦地表白道:“蕊,天地良心,我对天发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咱们两个未来地老天荒的幸福。否则,我抛妻离子,图的啥呀!”大概是自己都感到辩解苍白无力,为掩饰尴尬的局面,罗金虎猛往肚里灌下一大口酒,摇动三寸不烂之舌,接着云天雾地劝导谷蕊说:“再说啦,商场如战场,有输便有赢。想当年,共产党还被国民党从江西撵到陕北哩。后来,时来运转,转败为胜,三大战役,就把国民党的主力消灭殆尽,一下子就翻回了老本。亲爱的……”
说到动情处,罗金虎眼噙晶莹的泪花,可怜巴巴地“扑通”跪倒在谷蕊面前,求告道:“宝贝,求求您,设法再划拨出一笔款,给我最后一次翻本的机会。”他继续施展骗术道:“据可靠信息,颍川市将与全国最大的乳制品企业联合兴办乳业颍川工业园,上马二十五条液态奶生产线,日加工鲜奶九百吨,年加工鲜奶三十多万吨。如此大的生产能力,肯定需要大量的奶源支撑。所以,我想引进一批纯种荷斯坦奶牛,需资金一百二十万元左右,请你无论如何再帮我一把,一有盈利,我保证先填上咱塌的窟窿……”
“起来,快起来,莫这么匪气嘛!”谷蕊见罗金虎这样,心倒先自软了。她爱恨交加地挽起罗金虎。虽然她已经知道罗金虎不是什么好鸟,但他毕竟与她有了那么种关系,满足过她生理的渴求,尤其是潘登高死亡后,坠入情网的她甚至痴情地考虑过,打算把自己的后半生托付于他。现在,她心中明镜般清楚,若不照罗金虎说的办,二人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若照罗金虎说的办,自己就又往深渊里迈一步。思前虑后,她左右为难地迟疑道:“哪里还有什么最后翻本的机会哟,雪里藏不住人,纸里包不住火。年底了,审计组很快就会按照常规进行年审,我挪用的巨款,到时候肯定要露馅。你说,你叫我怎么办哪?”
罗金虎移动座椅,靠近谷蕊,伸展左臂,一把将谷蕊揽到怀中,右手从领口处探入谷蕊衣内,不停地抚摸着谷蕊起伏的双乳,“嘿嘿”奸笑着给谷蕊壮胆打气道:“现在不是还没有查到你头上吗,就吓成了这副模样。真是头发长,见识短。嘻嘻!”
罗金虎面目狰狞地又吞下一大口酒,像输红了眼的赌徒,花言巧语诱骗谷蕊说:“债多不愁,虱多不痒。如果你觉得真迈不过这个坎,咱就豁出命再赌一把。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再弄它一大笔,然后,三十六条计,走了是便宜,一拍屁股,咱改名换姓到外国享清福去。”罗金虎瞅瞅谷蕊的表情,揣测着谷蕊此时的心态,接着打保票道:“我深圳的一个朋友,可以帮咱弄护照,费用也就三四十万。”
爱情,有时就像陈酿老酒,饮用适量活血化瘀,提神解乏。饮用过量,则会令人迷头转向,昏聩胡涂。事到如今,早已被罗金虎套牢,无计可施,难以自拔的谷蕊形同磨道里的牲口,只有听喝的份儿了。只见她长长地叹口气,惨白的嘴唇痉挛一下,愁眉苦脸,既没主见又无计可施地道:“唉,真是阎王爷不嫌鬼瘦啊!”一步走错,百步难回。要不是跟那个死鬼尿不到一个壶里,哪能生出这许多变故来。临崖勒马收缰晚,船到江心补漏迟。事到如今,也只有豁出去,顺天听命了……
雷鸣、吴国发、何惠敏、冷一飞到吕胜办公室汇报方启明被害案的排查情况,见吕胜不在,便忙里偷闲,津津有味地打起了升级。
冷一飞、吴国发熟练地调整着手中的牌,嘴里也不闲着。冷一飞三句话不离本行的讲道:“你们看这期省厅的通报没有?现在的人真胆大,有个叫什么海的,流窜作案,滥杀无辜,报复社会,制造事端,一年多时间内竟然杀死杀伤二十多人。听说东北也有个杀人狂团伙,也杀害二十多人,尤为骇人听闻的是,这帮人还将女人的心肝、嫩肉炒着吃,把肠子、肚子和肥肉喂猪,硬是用人肉养了几头大膘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