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儿,冷一飞感慨道:“真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林子大了,啥鸟都有。恁说,这些货算啥人!”
吴国发使劲甩出两张牌,跟着不甘落后地神侃道:“别说人啦,就连动物,胆子也大到天上去了。恁没听人家讲吗,一家老鼠晚饭后聊天,不知怎的就扯到了胆大胆小的问题上。小老鼠首先发言:‘现在的人真狠,居然生产出一种叫着什么毒鼠强的药,想把我们这一类通通毒死。不过,在我面前,那是隔年的皇历,不起作用。我不管它强不强,嘴里没味了就去找那玩意儿吃,就像吃白砂糖一样。’
“鼠妈妈听后咧嘴一笑,不以为然地道:‘从前呐,没有什么鼠药,人类想斩尽杀绝我们时,就支起一个夹子夹我们。要说这玩意儿还是蛮厉害的,被它碰着就伤筋动骨,不死也得脱层皮。被夹得少胳膊少腿,少爪子少尾的也不少。你说那玩意儿厉害不厉害?但是,要想夹住老妈,那却是老虎头上拍苍蝇,相当地不容易。有时我想松松筋骨什么的,就抓住那玩意儿当单杠耍。’
“嘿嘿!鼠爸爸听后匪夷所思地摇摇脑袋,不屑地奸笑一声,故作生气地抬身就往外走。鼠妈妈忙问:‘天这么晚了,你还干啥去?’鼠爸爸色眯眯地讪笑道:‘恁娘俩的胆都大,就我胆小,行啦吧!八十岁的小脚老太跳迪斯科,我也赶赶时髦,泡猫去……’”
吴国发讲到这儿,雷鸣、冷一飞、何惠敏早已忍俊不禁,笑得前仰后合。何惠敏手中的牌散落到地上竟全然不觉。雷鸣从兜里摸出一片纸巾,轻轻沾着湿润的眼角,嗔笑道:“你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几个人正热热闹闹地说笑着,吕胜夹着笔记本,一只手端着茶杯,推门而入,振振有辞道:“象牙只能长在象嘴里,狗嘴里不会长出象牙;所以,狗嘴里就吐不出象牙来。这完全符合推理结论!”说话间,吕胜把茶杯、笔记本放到办公桌上,不明就里地转身打趣道:“几位抓得挺紧的嘛,等人的这点儿时间,还在研究逻辑与破案呢。”
“什么呀,你就别打岔了,我们在听老吴喷大空呢!”雷鸣向吕胜解释着,话题一转,郑重其事地道:“俺几个是来给你汇报案件的,要不是等你,才没空在这儿闲聊呢!”
“哦!说说看。”吕胜言归正传。
几个赶紧撂下手中的牌,马上严肃起来。雷鸣汇报说:“一拃没有四指近。许翠萍为了洗清丈夫甘汉,提供在案发前几天,方启明曾因向卖淫女邵敏讨债,致使二人失和,翻脸大吵大闹一场,二人之间明显存在赖债杀人的因果关系。”
雷鸣注视一下吕胜的表情,接着补充道:“另外,许翠萍还提供,方启明生前随身携带一个银行卡,卡内存现金两万多块,密码就他们两个知道。国发、一飞到银行挂失,同时想安排银行协助我们控制取款人,不想有人捷足先登,已把款从自动取款机处取走。调取录像资料让许翠萍辨认,由于摄像头是俯照,影像失真、模糊,许翠萍也没有认出取款的男子是谁。
“通过调话单排查,方启明在‘狂欢迪厅’接到的最后一个电话,是用邵敏的手机打的。综观案件的整个链条,我们认为邵敏有为赖债而铤而走险作案的动机,因果关系明确,她明显具有杀人或雇凶杀人灭口的可能。”
吕胜点头认可,当即决断道:“马上控制邵敏。”
由于颍川市公安局近期掀起打黄扫非风暴,这几天“迎宾旅馆”冷冷清清车马稀,门可罗雀顾客少。丰乳肥臀的老板娘坐在大门口,大腿跷到二腿上,悠闲自在地嗑着瓜子。她年约四十,个头偏低,腰粗得像水桶,一双扫帚眉,描得又粗又浓,活脱脱像两根倒插着的乌鸦毛。圆圆的胖脸上,整天涂抹得白乎乎的,咧嘴一笑几乎能裂出纹来,宛若马粪蛋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白霜。因她姓麻,叫凤莲,故人送外号“马粪蛋”。
嗑了一阵瓜子,感到百无聊赖的马粪蛋懒洋洋地抬起身,欲进屋端茶喝,忽见一个手提密码箱的年轻人,大步流星地直奔旅馆而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雷鸣称之为“一号特情”的黄毛。为了掌握邵敏的潜址,他再次被雷鸣使用。
待黄毛走近,马粪蛋主动搭讪道:“住宿吗?”
“对,有单间没有?”
“有,一天六十。”
黄毛老练地讨价还价,颍川的生意拦腰砍道:“贵了点吧,五五折吧!”
马粪蛋开旅馆原本就是幌子,真正挣钱靠的是容留介绍妇女卖淫,四六提成,收取房间费,收入颇丰。故房价高点儿低点儿,对她来说无所谓。阴天打孩子,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当下,马粪蛋再次翻眼上下打量黄毛几眼,用满不在乎的语气答应道:“行行,三十就三十吧。先付两百押金,离店时多退少补。”
黄毛交罢押金,马粪蛋手中提溜一串钥匙,径直领黄毛来到二楼,打开一个房间。黄毛尚未进屋,一股刺鼻的霉味、烟臭味、空气清新剂残留的混合异味,便扑面而来,呛得他直觉得倒胃。再看屋内,凌乱不堪,床上的被褥,油渍斑斑,黑黢黢、脏兮兮的,像是八年没洗过似的。于是不满意地埋怨马粪蛋道:“你闻闻这房间里是啥味?看恁这床上脏的!”
“钓鱼台国宾馆味好闻还干净,在地上打几个滚,身上都不沾一星半点儿灰,你三十块钱能住得上吗?也不是啥高干,你就将就着住吧。”马粪蛋油腔滑调,劈头盖脑抢白黄毛几句。说完扭着肥臀扬长而去。直气得黄毛瞠目结舌,七窍生烟,本想和这个不知王二哥贵姓的臭娘儿们理论一番,转念一想,自己此行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逢场作戏,何必认真。于是便压下火气,心字头上一把刀,忍了。放下密码箱后,他先拉开窗户,透透气儿,然后索性仰面倚在床上,双手捧着后脑勺,盘算着下一步该如何“钓鱼”。
斜阳衔山,霞影铺地。不知不觉中,一轮圆月无声无息地钻出了天幕,是那么的皎洁、妩媚,宛若一位刚刚出浴的佳丽,含情脉脉的像大地投送着绵绵秋波。如此温馨的景色,最易令独身男子心猿意马,想入非非。黄毛无所事事地打开电视机,调换了几个台,播放的节目基本上是大同小异,不是皇上戏美女,就是爱情床上戏。正史不是正史,虚构不是虚构的,故事没有故事,情节没有情节,瞎编乱造,玄乎离奇,一会儿“喝喝”,一会儿“哈哈”,穿孝服道喜,净是瞎胡闹。黄毛看了一会儿,觉得索然无味,于是关闭电视,下楼找到马粪蛋,厚着脸皮说:“老板,电视里也没啥好节目,一个人又睡不着,怪乏味的,能找个小姐陪陪咱吗?”
马粪蛋警惕地环视左右,神头鬼脑地低声解释道:“老弟,你就委屈点儿吧,这几天公安局扫黄打非忒紧,说是在掀起什么风暴。哪个小姐还敢出来自触霉头,万一被公安抓去,起码得罚个三千五千的,好几天算白让人睡了。你说,谁愿意在这风口浪尖上拿鸡蛋往石磙上碰。”
“唉!”黄毛用不相信的眼神瞥马粪蛋一眼,噘着嘴,扫兴地扭头返回房间。他心知肚明,因为是生客,马粪蛋对他怀有戒心。欲速则不达,此时,他需要耐心等待,见机行事。
到晚上十点多钟时,意料之中的事情终于发生了。黄毛忽然听到两三个醉醺醺的男人,高谈阔论着闯进旅馆。进门就大呼小叫道:“麻老板,找三个小姐。要有、有点人样的。”又听马粪蛋压低声音提醒这伙人说:“少爷,你们小声点行不。快上楼吧,等会儿我领着到你们房间。”这更证实了黄毛的猜测。
次日上午九时左右,黄毛洗漱完毕,打算出去吃些早点。刚到大门口,不想被马粪蛋迎头拦住搭讪道:“老板,在哪个部门发财呀?”
“啥部门啊!跑业务的。”黄毛神态自若,对答如流。
“业务!社会上三百六十行,你跑的是哪门子的业务啊?”马粪蛋打破砂锅问到底。
“办证,你如果需要,我免费给你办一个。”黄毛转守为攻。
“哦,原来你是颍川县贾庄那一片的人呀,怪不得你昨天一过来,我听口音就知道你不是太远的人。”黄毛趁机又提出让马粪蛋帮助找个小姐说:“老板,我一个人住在这儿怪寂寞的,昨天托你办的事儿,再想想办法呗!”
马粪蛋“扑哧”一笑,打情骂俏道:“别看你年纪不大,还怪骚哩!老弟你别着急,今晚我一定给你找个称心可意的,让你好好潇洒走一回。”
黄毛呲牙一笑:“要高个儿,漂亮的……”
“颍川市育英中学”大门口。放晚自习的学生潮水般往外涌。对面路边的黑影里,李海深闪动着阴鸷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大门口,搜寻着他要猎取的目标高小宝。不大会儿,高小宝便一蹦三跳地从校内走出来,纳入了李海深的视野。他忙掏出手机,告诉给此刻正在高小宝家胡同口等候的马彪:“彪哥,我正在尾随,马上就到。”
高小宝家附近的胡同口,停着一辆黑色普桑。刘道光手抱方向盘,侧目倾听马彪接电话。马彪简短地答:“明白了。”说完随即关上手机。
走出校门后,高小宝在路边买了一串炸鸡肉串,边吃边走。李海深像只咬人的哑巴狗,偷偷地尾随在高小宝身后。
待高小宝走到普桑车旁时,马彪冷不丁“啪”地推开车门,李海深紧走几步,从后面推住毫无戒备的高小宝,将高小宝劫持到车内。
“干啥、干啥呢?”高小宝挣扎着,尚未弄明白是咋回事,早已被马彪用胶带封住嘴和眼,耳朵里也被填进一副耳机。马彪拍拍刘道光的肩头,刘道光会意地加油起步,普桑“呼”地一声绝尘而去……
“迎宾旅馆”房间内。黄毛正在看电视,忽听几下敲门声,开门一看,原来是马粪蛋。她的身后,站着一高一低两个涂脂抹粉,搔首弄姿的女人。马粪蛋卑谄足恭道:“老弟,我一下子给你找俩。今夜你就尽兴销魂吧,嘿嘿!”说着,马粪蛋把两个女人推进屋,肥臀一扭,径自离去。
两个女人没羞没臊地鱼贯进屋,高个儿女人用脚反蹬上门,二人不由分说,色中饿鬼般一人拉住黄毛一只胳膊,不问青红皂白,便嬉皮笑脸,毫无顾忌地在黄毛身上乱抠、乱摸起来,同时动作娴熟地把黄毛按倒在床上,手脚麻利地要脱黄毛的衣服,还不时地在黄毛身上胳肢几下,挑逗得黄毛浑身的不自在。挣扎起身,急中生智对二人道:“恁急慌个啥哩,老子可是没钱!”
两个女人闻听黄毛没钱,立马像火烧手了一样松开黄毛,一个个拧眉竖目,阴沉着脸,声暴如雷地斥责道:“没钱你来干啥!想赚老娘的便宜,没门。”
黄毛油嘴滑舌地与二人调侃道:“真的没钱。就是有钱,也没劲。”
“那你来浪白个啥?这不三国的蒋干,误事吗!”二人属狗的,转面无情,气呼呼地挖苦黄毛几句,骂骂咧咧,悻悻地摔门而去。
“呸!婊子无情。”黄毛朝二人的背影狠狠啐一口。
两个女人走到楼梯口时,黄毛听矮个子女人问高个儿女人:“邵敏,你干啥去?”
被叫作邵敏的女人仍余气未消,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道:“真他妈倒霉!大年初一放炮,弱捻。不干了,到‘海宇商贸中心’逛夜市去。”
黄毛一听高个儿就是邵敏,心中暗喜,真是歪打正着。忙用手机向守候在“迎宾旅馆”附近的雷鸣通报道:“目标正要出门,高个儿,长发,穿花裙,挎个黑色抛光坤包。”
大功告成,黄毛舒展口气,关上手机,正要下楼找马粪蛋解释。不想马粪蛋却早已怒眉横目地破门而入,兴师问罪道:“你这个老弟是咋回事儿?不给你找吧,你急得像狗不得过河似的。给你找来了,你又来糊弄人家,你是不是公安局的卧底?”
黄毛斜腰吊胯地从裤兜里摸出一支烟,大大咧咧地噙到唇上,点燃后使劲抽了一口,在自己面前喷出一团烟雾,眯细着一只眼,用另一只眼侧视着马粪蛋,反诘道:“我、就我这熊样儿,公安局的卧底,你看像吗?”
马粪蛋一怔,再次定神审慎地打量黄毛一番,满脸堆笑道:“不像,不像。不是老大姐抱怨你,你让找的,又为啥给人家说没钱呢!”
“我身上的现金,给你交押金后,已所剩不多。谁知道你一家伙找来俩,你让我咋办?”黄毛搪塞道。
马粪蛋听了,撇嘴鄙视道:“没钱难办趁心事。屎壳郎打光棍,你就安粪(分)守己吧!”
急于脱身的黄毛虚与逶迤道:“你也别隔门缝瞅人,把人看扁了,我这就到我哥那儿拿钱去。”
马粪蛋一听黄毛要去拿钱,气也消了,脸上顿时一天云彩散个净,马上笑逐颜开,忙不迭提醒黄毛道:“老弟,你可千万别给恁哥说是找妞呀。多要点,啊!”
黄毛冲马粪蛋做个鬼脸,“呵呵”一笑答:“知道,你就把心放到肚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