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不翼而飞。墙根处,一溜点状血迹,无声地告诉警方,此人已中弹受伤。但从流血情况看,伤势并不是太严重。
难道此人会逾墙钻地不成?吕胜、王海涛、胡长生正分析目标是怎样脱逃之时,雷鸣、吴国发一行押着垂头丧气、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耷拉着脑袋走过来的李海深。雷鸣向吕胜汇报道:“据此人交代,他叫李海深,被击毙的叫刘道光,此人正是早已被我们纳入视线的那个人。逃跑者叫马彪,就是孔世儒所说的老大,颍北县马庄村人,早年习武,当过兵,城府深,性嗜杀。”言毕,有力地一挥手,两名民警将李海深押进警车。雷鸣叮嘱道:“就地突审。”
吕胜神情凝重,操着调侃的口吻嘲笑道:“马彪,退伍军人,我们这个曾经的半个同行呀,不仅给自己的光荣名称抹了黑,而且也给我们制造了不少麻烦。”
吴国发有感而发道:“我要是全国人大代表,非写个如何正确引导、妥善安置、加强教育、科学管理退伍军人的提案不可!这几年,在社会上惹是生非的退伍兵还少吗?就拿去年三月,我们侦破的那起绑架、抢劫杀人案来说吧。三名犯罪分子在广州市海珠广场附近,故意用摩托车撞正在等红灯的少妇陈粤秀驾驶的本田轿车,陈粤秀生气地下车与他们理论,被他们强行拖入车中,然后抢劫陈粤秀的车逃遁。在车上,他们把陈封嘴捆绑,搜身后见陈未带银行卡,现金也少,便连夜驾车窜到我市,然后给陈的丈夫打电话,索要现金一百万。得不到满足后,竟残忍地把陈粤秀活活勒死,沉尸于颍川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此案的主犯范立华,也是个退伍军人。”
雷鸣一分为二看问题,直言正论道:“哪筐里没有烂杏啊,一块臭肉坏锅汤。”
吕胜瞧瞧吴国发,用开玩笑的语气道:“谠言可嘉,可惜呀,我们的国发同志目前还不是人大代表。这个问题,还是让现在就是人大代表的人去考虑吧。我们的职责,就是破案。”接着,他话锋一转,坚定有力地说:“不讲他是谁,也无论他能耐有多大,只要胆敢以身试法,其结果必然会像汹涌的波涛,撞击岸边耸壑昂霄的巨岩那样,落得个粉身碎骨,化为渣滓浊沫的可悲下场。”
讲完,吕胜顺势应变,调兵遣将:“立即启动快速反应机制,在各要道口设卡堵截,派出所、治安、巡警支队,颍北、颍南、颍东三个分局的民警,统一行动,对大小医院、私人诊所、出租房屋、建筑工地、酒吧、饭店、舞厅、旅馆等易藏污纳垢的地方,进行地毯式排查。国发、一飞率一大队民警,轮流换班,继续突审李海深。”
部署完毕,吕胜高识远度,神机妙算分析道:“俗话说,穷猿奔林。负伤的马彪,逃回老家的可能性不能排除。雷支队,马上调车,组织二十名警力,抢占先机,赶快到颍北县马庄村对马彪实施围堵。”
俗话说,狗急跳墙,人急上房。马彪在硝烟的掩护下,施展以前练就的徒手攀爬功夫,以双掌夹墙角,像耗子一样,“嗖嗖”爬上楼顶,然后借高沿低,龟行蛇蠕,逃离险境。臀部挨了一枪的他,预料到警方肯定要在各个路口设卡盘查,四处搜捕他。于是便撇开大道,专走小路,连钻几个胡同,在路边拦个摩的,送他到颍川河边。等摩的离去后,方忍着伤痛,连跌带爬地溜下河堤,沿水边一瘸一拐地走了一会儿,见河边停泊着一条小船,心中暗喜道,真乃天无绝人之路。于是装出一副可怜巴巴模样,编瞎话向正坐在船头抽烟的老汉求告道:“大爷,我因打抱不平,遭人追杀,屁股上被几个街霸捅一火锥,我给你老一百块钱,你行个好,把我送回家吧。”
老汉年近七旬,姓李名山,以在颍川河打鱼为生。这时刚下完几挂粘网,点支烟喘口气。见马彪赤手空拳,一瘸一拐地甚是痛苦,不免心生怜悯之情,加之又肯出钱,也是利动人心,遂问道:“有多远啊?”
“足天了也就二十里水路吧。顺风顺水,把我送到马庄渡口就行。”马彪巧舌如簧,人到弯腰处,不得不低头,好话说尽,以期能博得老汉的同情。
老汉默然无言,不紧不慢地吸完手中的烟,把烟蒂投到水中,起身掂篙,叹声道:“唉,在家千日好,出外一时难。打工也不容易,被人捅一火锥,怪可怜的,上船吧,我就摸黑送你一趟。”他想,反正坐船上等收网也是闲着,拐回来正好收粘网,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顺水行舟,工夫不大,马庄渡口便已遥遥在望。马彪拖着瘸腿钻出船舱,假装递钱给老人,趁老人不备,一掌把毫无戒备的老人打落水中,用篙将老人捣沉河底。然后猫哭耗子,作揖祷告道:“老人家,休怪马彪心毒手狠。今天你不死,明天公安找到你,我马彪就得完蛋。今日害你,实出无奈,望您老九泉之下,体谅马彪的无理。”
言毕,撑篙靠岸。下船后,已感伤口愈发疼痛起来。为了逃命,他咬牙强忍,跌跌撞撞,狼狈不堪地摸回家中,一见其父马孝德,便杀猪般扯起嗓门喊叫道:“爸呀,快救我,我屁股上挨了一枪。”接着,掐头去尾,编圈捏弯,简要向其父诉说了被民警击伤的大致经过。
本可以大义灭亲,报案立功的马孝德,在亲情和法律的天平上,糊涂地砝码倾斜向亲情一边,心疼地对马彪说:“你先忍一会儿,我去叫咱庄的朱村医。”说完,便慌得脚后跟碰后脑勺而去。马彪娘一壶水还没有烧开,马孝德便已领着朱村医回来了。
马彪旧调重弹,对朱村医说被人用火锥捅了一家伙。那朱村医本是赤脚医生出身,在村里开个无执照的诊所,平日里给村民看些伤风感冒、头疼脑热的小病,根本就没有见过枪伤是啥样,因此对马彪所说深信不疑。他先用酒精给马彪清洗伤口,然后在伤口上撒些消炎粉,简单包扎一下叮嘱道:“明天再换回药,过两天如果还不见好,就赶紧到城里大医院去看看,别耽误了。”
说话间,吕胜、雷鸣在当地派出所民警的带领下,已率警深一脚、浅一脚地摸进了马庄村。村里万籁俱寂,漆黑一片。劳作了一天的村民们,早已进入香甜的梦乡。远处,时而传来几声犬吠,家家户户瞎灯灭火的。吕胜一行正犯愁不知马彪家的具体位置时,忽见一个人打着手电从斜对面走来,忙迎头拦住,客气地打探道:“老乡,我们是公安局的,请问马彪的家住在哪儿?”
乡下人厚道,不知道蚂虾从哪头放屁的朱村医,以为吕胜他们是来处理马彪被人扎伤事儿的,古道热肠地道:“真巧,我刚从他家出来,不知因为啥事儿,屁股上让人给捅了个窟窿,幸好没伤着骨头。”朱村医转身指着不远处一个亮着灯光的房舍,对吕胜指点道:“你看,就是屋里亮着灯的那家,要不我带你们去!”
“谢谢,不麻烦你了。”吕胜目送朱村医离去后,迅速指挥参战民警把马彪家包围。一声令下,大家一个个像下山猛虎,翻墙入院,抵近马彪家屋门口。吕胜一马当先,飞脚踢开屋门。雷鸣、王海涛、胡长生紧随吕胜冲进屋,堂屋无人,两名民警机智地封锁住西间,其他人堵住亮灯的东间。
正撅着屁股在东间床上趴着的马彪,听到屋外有动静,条件反射地意识到大事不好。潜意识告诉他,收获的季节到了,自己播种下的罪恶种子,该到结出永坠深渊恶果的时候了。尽管明知大限已到,但他仍不甘心就这样轻易地束手被擒,只见他强忍臀部疼痛,赤着脚从床上跳将下来,目射凶光,急不暇择,顺手抄起一根木棒,张牙舞爪地狂啸道:“你们把我打成这样,仍不罢休,老子今天和你们拼了。”
雷鸣沉着地怒视着马彪,义正辞严地警告道:“马彪,你的末日已到,敢反抗就打死你!”她“哗”地拉套筒顶膛上火,把乌黑的枪口对准了马彪的头颅。几乎是与此同时,王海涛、胡长生也同时将枪举起。
计穷力竭的马彪,面对几支快枪,知道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了,加之刚刚尝过挨枪的滋味,心中一惊,整个人便软了下来,嘶声讨饶道:“别开枪,别开抢,我跟你们走。”
胡长生、王海涛冲将过去,麻利地把其双臂反剪起来,摁跪于地。雷鸣上前一步,“喀嚓”一声给他砸上背铐,厉声喝道:“带走!”
马彪就势给伫立在侧,呆若木鸡的父亲母亲“嘭嘭”磕三个响头,怆然而泣道:“爸、妈,这次我肯定回不来了,下辈子再当你们的儿子吧,不孝子给你们谢罪了……”
吴国发、冷一飞等民警挑灯夜战,突审李海深。他的颈部刚才被冷一飞用力勒一下,不知伤着了哪根筋,脑袋耷拉着,一抬头就钻心地痛。
经过政策攻心,李海深断断续续交代了他与马彪、刘道光酒店结盟,和刘道光往光明机电厂副厂长家门口放炸弹,敲诈厂长三万;和马彪、刘道光一起云南买枪,为筹集返回颍川的钱,由刀水莲勾引,与马彪、刘道光在红河县抢劫一男子;马彪、刘道光打死出租车司机、抢劫七成新的轿车一辆;参与绑架高小宝,敲诈十万;交易时在三圣塔附近与民警枪战,后遵照马彪旨意,弃车路沟,埋枪于三圣塔旁一个坟边;参与在海平县绑架一名男学生;把孟娜娜骗到租赁房内,当作控制孔世儒的牺牲品,在马彪、刘道光绑架孔世儒得逞后,为了既敲诈孔世儒,又封住其嘴,使其不敢报案,强行先给孔世儒和孟娜娜拍裸照,而后他们四个人每人朝孟娜娜身上打一枪,枪杀孟娜娜;马彪担心退房后,埋藏的尸体被人发现,又把孟娜娜和被打死司机的尸体挖出来,肢解化掉的犯罪事实和经过。
熬了近一夜的李海深,头昏脑涨,精神崩溃,仅仅纲目似的对一系列令人发指的犯罪,初步交代了个梗概。
“还有呢,接着说!”吴国发目光犀利地穷追不舍。
“我,我……”李海深吭哧半天,怯生生地试探着询问:“我、我如果检举个大事儿,政府能不能不枪毙我?”
“这小子八成还有戏!”吴国发不动声色,心中暗喜道:“这要看你检举的问题有没有价值,如果确实属于有重大立功表现的,我们当然会向起诉、审判机关建议从宽量刑。”
李海深默思良久,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他为了保命,此时也顾不得当初“处事交友不可不义,不乱供兄弟”的誓言了,横下心来,咬牙交代道:“去年春天,大约三四月间吧,有人愿意出十万块钱,雇马彪杀个人,马彪就是因为这事,才找刘道光和我结伙的。那次,马彪让我在大门外望风,他和刘道光进院做的活。后来,雇主说杀错人了,我们也不知道究竟错不错,只给马彪五千块钱。马彪还因为对方说话不算数,气得暴跳如雷,说非宰了那人不可!”
“雇马彪的人,你知道是谁吗?”冷一飞进一步追问。
李海深想了想,回忆道:“后来我听刘道光讲,好像是‘颍港丝绵品总厂’一个姓石的什么助理……”
这时,职业习惯已经使吴国发敏锐地意识到,李海深所说的,极有可能就是久侦不破的文章华案。为了印证自己的判断,忙急如风火地盘问道:“被害人家住哪个地方?交代具体点。”
“大概在镇海寺附近,是个独门独院。”李海深嗫嚅道。
吴国发、冷一飞对视一眼。冷一飞神情威严地对李海深道:“李海深,你今天交代问题态度尚好,但说得不细,希望你再考虑考虑,下次要把每次犯罪的细节谈出来。另外,你好好想想,还有漏掉的犯罪事实没有?”
李海深被押走后,冷一飞慌忙往卫生间跑。为了一鼓作气拿下李海深,这泡尿他足足憋有个把钟头了。吴国发抬身伸个懒腰,双手揉了揉发胀的眼睛和有些浮肿的面颊,清醒一下头脑,急切地拨通了吕胜的手机,汇报了李海深吐供,文章华案取得重大突破和马彪把两支微冲埋在三圣塔附近坟地的情况。
雄鸡高啼,残星消散。吕胜是在从马庄返回的途中,接到吴国发电话的,听后精神一振,心想事不宜迟,当机立断,便直接押着神倦心疲的马彪,来到三圣塔附近那片杂草丛生的坟地,蹚开没膝的杂草,前来寻找埋枪的坟头。
在一个较大的坟头前,马彪仔细观察一下三圣塔与坟头的角度,指认道:“可能就是这儿,你们刨刨看。”两名民警用铁锹挖有一尺多深时,果然挖出了两支微冲。
金乌西坠,玉兔东升。雨过天晴,晚风徐徐。仅一天工夫,阴霾驱散,嫌犯落网,几个扑朔迷离的大案真相大白,真个是好戏连台,一顺百顺。吕胜心中高兴,个人掏腰包,请雷鸣、吴国发,以及三个大队长,在公安局门口的一家快餐厅撮一顿后,几个人心情轻松地有说有笑,来到贺国庆办公室。
贺国庆高兴地起身与大家一一握手,寒暄道:“我早就说过嘛,逮住一个轱轳锅哩,顶一群星秤的。‘铁网’行动旗开得胜,首战告捷,大家功不可没。改天我请客,好好犒劳犒劳诸位,好好庆贺庆贺。”
正说着,林忠敲门进屋,把两份鉴定书交给吕胜。吕胜看后劲头倍增,“哈哈”一笑,告诉在场人员:“从三圣塔附近枪击现场提取的弹壳,分别与缴获马彪犯罪团伙的三支短枪、两支微冲的弹匣摩擦痕迹、枪机底部摩擦痕迹、撞针位置、形状、大小、凹陷特征、膛线特征相符。也就是说,那天与我们枪战的,不是别人,正是马彪、刘道光、李海深。另外,那天雷支队在西餐厅提取的手机卡上遗留的指纹,经比对,与马彪的右手拇指指纹相符,这表明,给我打电话猖狂挑衅的,也是这个马彪。”
吕胜通报完法医对几样物证的鉴定结果后,雷鸣补充说:“经过秘查,‘颍港丝绵品总厂’的那个石助理,名叫石老虎,是该厂总经理高一峰的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