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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江南好

此时满眼,皆是良辰美景。人人都道江南好风光,果然是名不虚传。可眼下,就算景致有着万般风情,千钟魅惑,更与谁人赏?越好的景色,越是激发出内心无可言说的伤感,内心深处那蠢蠢欲动的归隐渴望,何时能破茧,从此安定于没有风沙拂面的轻柔的晚风之中呢?

扬州:明月照花花照人

真正的江南之行,从扬州启航。

伴康熙游天女闸,泛舟高邮湖上时,纳兰已心醉于江南这片土地。此时的江南,脱去了梅雨季节的阴霾,洗去了盛夏的燥热,满世界纯净安宁的秋。江南之秋不似北京,地上没有细细碎碎的槐花,也少有“倏忽”一声顽皮的鸽哨略过。

江南,那环绕着城的水,眷恋着水的桥,依偎着桥的绿柳青枝,层层萦绕着叠出一池秋韵。不似澹澹的海水,剪剪夜风便可将一池秋水吹皱,将那浅浅的秋思化开,又有熹微晨光将它抚平。这里没有辉煌的金殿,没有高高的宫墙,因此也少了些许被围困的感觉。

江南好,纳兰眯起眼睛望着眼前的怡红快绿。是啊,江南这片土地滋养了多少闲云野鹤的人物?他们耐不得朝野的那些俗事,耐不得黑白颠倒的盲眼,索性躲入小桥下,阁楼中,从此不问人间春夏与秋冬。

亦如纳兰,在江南的好景下,他选择短暂的遗忘。他那颗跃动的心,也想忘记身上的职责,忘记父亲的嘱托,只以一个诗人的存在让心流浪于江南。然而怎能忘怀?定三藩,收台湾,他和他的姓氏一起经过,步步如履薄冰。而今功成,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初秋的花溆前,纳兰嗫嚅着嘴唇,想说写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只疾书几行:

江南好,何处异京华。香散翠帘多在水,绿残红叶胜于花。无事避风沙。

忆江南(江南好 何处异京华)

那时的纳兰或许还没有想到,江南这一程竟成终生难忘的回忆。

先于康熙到达扬州时,这里已不复烟花三月,却依旧繁华不减。一路上,那些美丽的诗歌如江南潮湿的水汽,一个劲地钻入纳兰的脑海。明月夜,琼花宴,二十四桥,幼时读过的那些诗字字句句在眼逐渐变得清晰起来。然而当真的踏上扬州,他又显得有些无所适从。一个人走在扬州陌生的东关街,看到运河两岸陌生的风景,听着不卷舌的陌生的扬州官话,紫禁城里那些得失之事就这样被按了暂停。

江南好,佳丽数维扬。自是琼花偏得月,那应金粉不兼香。谁与话清凉。

忆江南(江南好 佳丽数维扬)

夜已深,月过中天。

河的左岸,纳兰立于桥头,在黑夜中低喃;河的右岸,灯火连星汉,不知谁家水调自波光中隐隐飞出。二分明月,扬州的夜值得期待得太多。夜市千灯,照着淮水上徐徐远去的白帆,仿佛人间的忧愁可以顺水飘零。

这么一座柔弱的城,用什么样的音调与底气演绎一场鸿篇巨制的悲歌?

扬州十日,是扬州建城千年也抹不掉的一身血腥。风呼啸,马嘶鸣,刀剑斑驳的光影,最后都化成了屠城十日的血雨腥风。纳兰面对着这么一座文明的城,想象着那么一场野蛮的战争,想象着文明曾怎样被野蛮蹂躏。又或许,文明注定与野蛮相伴,这两种极端的对抗与交融才能谱出动人心魄的绝唱。康熙似也对当年的十日屠城耿耿于怀,不敢深夜造访那夜色中微微呜咽的扬州。然而心下终难抵扬州美景的吸引,于是便在短短半日,如蜻蜓点水般地路过了扬州。

大明寺,被秦少游誉为“淮东第一观”自是不能错过的。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其别名“栖灵寺”使得蜀冈更蒙上一层神秘的迷雾。纳兰怎能不知大明寺的天下第五泉,怎能不知醉翁长驻的平山堂?它们得到了康熙御赐的“怡情”二字,却难得诗人的青眼。

然而,一走进栖灵寺,他便像走入了一圈历史的轮回。当年隋文帝下令全国建塔30座供养佛骨,以庆祝他的生辰。而这里的栖灵塔高九层,名震天下,故而大明寺又别名栖灵寺。平山堂外,纳兰将目光留连于寺里的一株琼花。

琼花可谓是扬州花。早有快嘴的小二告诉纳兰,当年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就是为了到扬州欣赏这无双之花。琼花有“举世无双”之称,欧阳修任太守时在琼花观中曾题下“无双亭”,更是证明了这花坚实的地位。到宋代,仁宗皇帝和孝宗皇帝不忍释手,尝试移栽琼花,但都无法使它成活。大概琼花与扬州,自是不可分离吧。

更神奇的是,那元兵踏上中原的那一年,扬州的琼花忽然集体逝去。

偏偏这琼花,亡国,又讽刺地殉国,稳坐天下无双的盛名,直至今日。

纳兰距离那株琼花树不过几丈,却像隔了几个世纪的时光,看不尽的故事遗留在皱巴巴的树干,似在用唇语讲述几朝几百年的风雨。谁能读懂一株树的文字?纵使这树上刻了兴亡的偈语。

如今,隋朝早已被忘却,宋元的恩怨也已烟消云散。在时光的注视下,有什么不能消融呢?纳兰悲哀地想。

一习秋风忽至,“砰”地一声,几不可闻地,几片花瓣落在纳兰脚旁,就像一段岁月轻轻的叹息。纳兰再次抿紧双唇,他听到心里的恐慌,他怕最终忘记那些亡国的事,忘记那些无所归依的灵魂。

只要活着的人还活着,那么死去的人就不会死去,梵高如是说。时空或许真的无法交错,纳兰没有听到,两百多年后西方的田野上那无声的唱叹。纳兰应该也是懂的,若没有那风雨扬州路,又哪来扬州城几千年来一身宠辱不惊的淡定与宁静?

带着这样难以消解的淡淡的思虑,纳兰留给扬州匆匆一瞥,便不再回头。他怕再一眼,便扎进扬州城深沉的目光中。

镇江:铁瓮古南徐

离开略有些沉重的扬州,纳兰从国计民生的权衡中暂时走神,揣着诗人的心逃向了镇江。如果说江南是一朵飘香的花,苏杭是层层叠叠娇嫩的花瓣,那镇江则更像守护着花蕾的萼片。镇江,它有一个响亮的名字,如踏浪的赤子,小小年纪便有着英雄的气质,戍守着长江沿岸那一方水土。

十月里的镇江正是金秋,炽热的夏季已经伴着第一场秋雨渐渐淡出。火热的太阳此时更像是画家,给树叶于不经意间镶了浅浅的金边,给空气上一层琥珀色的釉彩,顺手又挑了桂花蜜的淡香。

“镇江,镇江”,纳兰不禁低语。远处微云抹山,那便是镇江?纳兰认识的镇江,还要从一本书说起。那时年幼的他在父亲的书房里偷眼瞧《三国演义》,恰看到甘露寺刘备招亲的故事时,父亲的喝斥从便在耳边炸响,“……小小年纪便不误正业,枉你读书多年,竟不知少不读《三国》,老不读《水浒》……”当周遭归于平静时,被罚在院子里扎马步的纳兰心中还在叹息,周郎也是江东少年英雄,怎想出这等靠女儿家引敌深入的伎俩?早逝的周郎怎知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竟成了流传千年的笑柄。年幼的故事纳兰已经快记不清了,可自镇江走出的风流人物却值得仰慕。

纳兰心中腾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像是历史的叠影,皮影戏似的一幕幕播放。

哪个才是镇江呢?

背山面江的镇江,江防重地的镇江,威严得像一位老者,背着五百多年的故事,眼里闪烁着刀剑的光影——那是帝王与臣子的镇江。带着这些敬畏,纳兰走进了镇江城。镇江城里,那种迷雾中的威严气势在晴日下烟消云散,百姓们早已忘记了建设这座城池的军事意义。

纳兰随着人流,穿过横卧于流水的小桥,漫步在金陵渡古街那光滑的青石路上。老街两侧商铺林立,三五孩童立于街口唱着童谣团团转,“香醋摆不坏,肴肉不当菜。面锅里面煮锅盖”。纳兰不禁莞尔,镇江三怪名扬天下,难怪康熙在龙舟上便向随行的大臣玩笑道:“不到长城非好汉,不尝三怪太遗憾。”

然而纳兰终是纳兰,东坡先生笔下“芽姜紫醋炙银鱼”的乐趣他难以体会到——再敏感的人天天面对丰盛的美食都会嗅觉不灵的。

好在,他还有诗人的触角,可用短短的半日晴好去探访那个稼轩驻守的镇江,米芾刷字的镇江,那个一片冰心在怀的镇江。

来镇江,除了镇江三怪,还有镇江三山不可不看——焦山、北固山和金山。纳兰在到镇江的第二天,便随康熙和他的母亲乘船来到了金山寺。纳兰伫立于船头南眺,见百川东赴海,不禁慨叹自己的人生,一旦开始便不再有回头路。

叹息间,船已行至黄天荡。狂风自江面涌起,龙舟上旌旗雷动,如战鼓争鸣,竟似当年激战中的黄天荡。

“怎么回事?”康熙自楼船行至甲板上,看到随行船只的风帆已降下,船工们神色紧张地望向江面。“满挂船篷!”康熙走到纳兰身边,迎风而立,帝王的威严就在这江风中散开。“拿箭来!”话刚落音,几只江豚便浮了上来,鲜红的血迹混在滚滚江水中迅速消失不见了。“皇上神武!”在场的朝臣禁不住高呼,纳兰也未能免俗。

在这一片歌功颂德声中,纳兰偷偷瞄了一眼康熙。此时的康熙不过三十岁,在常人刚刚开始立业的时候,这位千古一帝已在为天下谋福祉。纵是稼轩又如何?只是在角落慨叹“生子当如孙仲谋”。而今康熙经历倒海翻江,经历过万马战犹酣,眼前是他励精图治的万里江山。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天降狂飙时坦然笑言,“把酒酹滔滔,心潮逐浪高”。

江南好,铁瓮古南徐。立马江山千里目,射蛟风雨百灵趋。北顾更踌躇。

忆江南(江南好 铁瓮古南徐。)

江南好,一片妙高云。砚北峰峦米外史,屏间楼阁李将军,金碧矗斜曛。

忆江南(江南好 一片妙高云。)

刚一下船,迎面扑来的便是金山寺,不过那时还叫龙禅寺。纳兰早就听荪友兄讲过,所谓“焦山山裹寺,金山寺裹山”,果然名不虚传。金山寺依山而建,由山脚向下望去,只见亭台林立却不见山的踪影。

“这金山寺,可是《白蛇传》中的金山寺?”皇太后像是很喜欢这出戏。“正是”,一旁早有大臣指着前面不远处的白龙洞介绍,“而且,所说这洞口可一直通向西湖。传说当年许仙就是从这里穿行至杭州断桥,方才与白娘子相会。”一旁的纳兰也忍不住听愣了。世间会不会有一处神奇的洞府,可以通向奈何桥,与他死的妻子再见一面,讲讲那些没来及说的话,讲讲她还没来得及见到的孩子如今也已是聪慧的小小读书郎了。

可是人间真的有那么一条路吗?白娘子可以水漫金山,自己呢?纳兰自嘲地笑了,他们已用尽了前世的缘吧。那些红烛下的誓言拴住了心,却拴不住流转的光阴。他知,她知,他们之间的故事甚至可以舍弃言语,纵然斯人不在,也还有一分纯粹的追忆在缄默。

终于到了妙高台,纳兰勉强按捺下去的微凉情绪又不自觉地涌了上来。周遭的文臣都道昔日苏轼在此留下了“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的绝唱,成就千古风流事。纳兰心中,另一支曲子已萦绕于耳边:

江水西来接太空,中流突兀鳌宫,

妙高台上一回首,看尽世途风浪。

比之《水调歌头》,赵孟頫的这首小诗犹如无名小溪之于长江,但它却在纳兰心中清唱了许久。不需要箫管筝弦的附和,也没有轻歌曼舞的衬托,这首诗如一滴泪,“叮”一声,轻轻落在纳兰的心上。时间一长,竟凝成一颗琥珀,长在了肉里。

纳兰也学着赵孟頫的模样,在这妙高台上回首一望,看到了长长的随行队伍。他不甘心,再回首,看到的是众人如出一辙的讨好的笑容。

第三次,他没有再回头,立于高处,是看不到归乡路的——更何况,有时他自己也不太清楚,偌大的天下哪里才是他真正的家。

转身时,他瞥见了父亲扫过来的目光,暗含着担忧和警示。纳兰怎能不会意呢?常言道,伴君如伴虎,然而纵览古今又有谁能躲掉命运的心血来潮?至留云亭,已是金山之行的最后一站。

站在亭中北望固山,南眺长江,“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康熙也忍不住一时兴起,在留云亭赐字。众人看去,“江天一”三个雄浑有力的大字映入眼帘,却不见下文,只闻得皇帝口中喃喃念道“江天一览,江天一览”。众人心下了然,猜测这怕是皇帝忘了览字怎么写又不好当众问吧。正在为难之际,纳兰突然一撩前襟,下跪高呼“臣今见驾”,康熙听后便顺笔写下了最后一个览字。纳兰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原来繁体字中的览便是由臣、今、见三个单字组成的。只是前三字一气呵成,神贯笔尖,而最后一字因多费了思量显然要细小些。

有惊无险地,纳兰离开了。他与镇江,人和地之间就像那样的两条直线,平行,相交,然后又异面。这座古城的风物映在了他的心里,让人意气风发,又在情愫涌动时在愁肠中扎了千千结。

纳兰忽而觉得自己的心像是一片海市蜃楼,看似风光无限,其实也不过是一片荒芜。

南京:淮水东边成一梦

纳兰被习惯性地称为词人。如是没有他的十首忆江南的小令,那么这个定位也是没有错的。然而作于康熙二十三年的这十首词,短短三百二十个字,合如一部江南组歌,分似一首首清丽的江南小调,轻吟浅唱间已是口齿噙香。

南京是康熙江南之行的最后一站。当年的南京,繁华更盛京都。东吴建业,西晋建康,乃至后世宋齐梁陈,三百多年的兴衰史,在那一片迷雾中升腾出一座渐渐清晰的南京城。帝王眼中,南京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湖泽间漫起帝王之气。然而于纳兰,帝王气他已见得太多。旧时太白曾在金陵感慨,第一句便是“晋家南渡日,此地旧长安”。那么南京,在纳兰心里空间是座什么样的城?

“逛南京像逛古董铺子,到处都有些时代侵蚀的遗痕。”朱自清先生游南京时,曾如此作比。纳兰于金陵城也不过是匆匆的过客,留下了匆匆的笔墨。

江南好,建业旧长安。紫盖忽临双鷁渡,翠华争拥六龙看。雄丽却高寒。

忆江南(江南好 建业旧长安。)

江南好,城阙尚嵯峨。故物陵前惟石马,遗踪陌上有铜驼。玉树夜深歌。

忆江南(江南好 城阙尚嵯峨。)

江南好,怀古意谁传。燕子矶头红蓼月,乌衣巷口绿杨烟。风景忆当年。

忆江南(江南好 怀古意谁传)

纳兰,一半是明珠的长子皇帝的侍卫;另一半是怡情山水的诗人。他的双重身份正如白天与黑夜一般相连。白天,他眼中的南京是建业,是旧长安,是权力的核心地;而黑夜中他舒展了神经,南京卸去金碧辉煌的装扮,哼唱着老掉牙的故事静卧于长江之滨。退去华服后,纳兰以诗人的一双眼,在梦与醒交替时,用目光摩挲着这座古老的石头城,用无声的叹息凭吊着那战气与歌声缱绻的金陵。

纳兰说的建业旧长安不是没有道理的。南京与西安分据华夏文明的南北两岸,守望着黄河与长江遥遥相对。南京与西安皆为古都,城外都环有城墙。“城门城门几丈高。三十六丈高,骑白马,带把刀,城门底下走一遭。”这首童谣说的就是南京的城墙。南京,或者说是应天府的城墙多是明代留下的。朱升一席话不仅奠定了明太祖“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夺权策略,也使得城墙星星点点蜿蜒于大江南北。

作为明太祖钦定的首都,南京城墙的营建法式便成了全国的样板墙——只是有一个地方除外,那便是西安。

追本溯源,西安的城墙恐怕要从6000多年前的母系社会说起。经历了盛唐时期的西安,一颦一笑都散发着都城的自豪感和优越感,它的建筑、工事都成为了后代竞相模仿的范本。长安也罢,西安也罢,那不过是一个称谓;正如南京,无论叫作金陵、江宁或是建业,历史上都记载着帝王到此一游的标签——岁月的长河中谁能说自己不是过客?逗留百年与逗留一天,在时间的坐标轴上都是平等的无穷小的微分。

在这条双向延伸的时间轴上,纳兰向前看,紫盖双鷁,翠华六龙,这些数不尽的繁华绮丽晃得人眼花。昔日的南京城,不知有多少帝王将相曾在这片土地上负手而踱?南唐二主李昪李景,开国的朱元璋,下过西洋的郑和,以及因《倚天屠龙记》而家喻户晓的常遇春和徐达……生前多少英雄事,都化作一方矮矮的坟——天下在这头,而他们早已不知在哪一头。至于那位“亲射虎”的孙郎,那位让对手赞不绝口的孙仲谋,如今竟连一方用以凭吊的石碑都没有留下,只一处勉强觅得影子的地名,几枚似真似假的故事,顽强地在本地父老口中代代流传。

在这些遗迹面前,纳兰应该会有一声叹息吧?岁月是真正至高无上的主人,它剥夺了人生的权力,剥夺了历史的真相,甚至剥夺了那些过往的痕迹。它抹去一副灵魂,削去生命的筋和肉,惟余一堆狰狞的白骨,随风散尽。随风而去,曾几何时是世间最豁达的情怀。所谓豁达,也只是执著无果后的放弃。其实放弃又何尝不是解脱?当不能拥有的时候,放弃也许是唯一不让自己痛苦的方式吧。

然而,聪明如斯,执着如斯,哪一代的帝王不期望着永生呢?那些千秋万代的颂歌依旧在纳兰耳边此起彼伏地高唱着。纳兰望向身边那位千古一帝,高处之寒时时激灵着他的脊背。他望向脚下的南京城,雄壮也好,瑰丽也罢,美好的景色掩盖不了朝堂上下争斗的险恶,那些热闹的场面终究也遮蔽不住帝王家的无情。

可纳兰,就算年轻的理想已冷却,他能逃向哪里呢?

高处的漩涡中有他的至亲至爱,有他少年时的理想与信仰。这些人世间最平凡最真挚的情感此时竟像无形的紧箍,让他挣脱不得。偶然也有一些时候,他可作醉客,可唱吴歌,却难像李太白谪仙般逍遥于尘世之外,长剑斗酒傍身,似白云悠悠于天地间。

而望向时间轴的另一端,前路是纳兰看不清的一团迷雾,不能被任何一个历史的模型所预测。站在300多年前的某一点,纳兰或许难以想象后来人的路,但隔江传来的《后庭花》却也触动着他的神经。

昔日,陈后主携七尺青丝的张丽华于结绮阁赋诗《玉树后庭花》:

妖姬脸似花含露,玉树流光照后庭;

花开花落不长久,落红满地归寂中!

伴着这一曲终了,南朝陈国也奢华落幕。

只是若干年后的这个夜晚,秦淮两岸的桨声灯影,和着南京城氤氲的水汽,再次拨弄起纳兰心底的兴亡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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