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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心理医生

17)

清澈明净的阳光铺满了房间,婴儿尚在熟睡。

沈婕看着婴儿床里那张粉嫩的小脸蛋,忍不住俯下身子亲了又亲。小家伙感受到母亲亲昵的举动,在睡梦中动了动小嘴,那表情似乎是一个微笑。

沈婕一脸温柔地看着这个又香又甜的小点心,开心地哼起歌来。

还是家里好。医院里的条件再好,在沈婕的感觉里,也似上甘岭一般。家是亲切温馨的,每一口呼吸进肺里的空气都让人感到舒心惬意。

沈婕在卧室里轻轻走动。她走到衣镜前,看到了一个崭新的自己。

嫩黄色的家居服衬托出她肌肤的水嫩光泽。生产前臃肿笨拙的身体没有了,腰身又变得性感迷人起来。沈婕怀孕前的体型偏瘦,而现在,因为怀孕生产期间补充的营养,令她的身体丰满起来,倒是丰满得恰到好处。现在的身材,一点儿也看不出做了妈妈,倒是周身散发出一种母性的光彩,令整个人娇柔妩媚起来。这让她无限惊喜,幻想着坐完月子,又可以穿着时尚的服装走上街头,成为令路人侧目的一道风景了。

这种向往令她感觉到了些许压抑。虽然沈婕是现代女性,在生产前查阅了许多最新的关于孕产妇保健知识的书籍,知道旧时女性在月子里许多铁定的禁忌其实是误区。月子里可以洗澡冼头可以刷牙梳头可以适度运动,甚至允许一定的户外活动。但她同时也知道,这时的身体比较虚弱,需要精心的呵护调养。

因此坐月子对她来说还是一种囚禁。方程一大早就上班去了。他是公司里的骨干,事业正如火中天。母亲去买菜刚刚出门,因此现在家里除了那个睡宝宝之外,只有沈婕一个人了。

她无聊地走到客厅,看到茶几上放着一本上个月的杂志《妈妈宝贝》,这是她提前半年就订阅了的。她忽然想到这个月的杂志该到了,于是拿了信箱的钥匙,打开家门前的信箱。果然,一个厚厚的A4大的信封躺在里面。

重新回到卧室里,半躺在床上,拆开信封,拿出了最新一期的《妈妈宝贝》。她觉得这一刻她看到书的感觉也焕然一新了。她第一次以一个妈妈而不是准妈妈的身份去打开这个奇妙的母婴天地!

封面照例是一个宝宝的大头像,那个漂亮的宝宝大概只有半周岁,调皮开心地笑着,嘴角挂着晶莹剔透的口水。沈婕不禁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宝宝:什么时候她也能长这么大呢?

她满怀憧憬一页一页翻下去。先略看一遍再细读是她的阅读习惯。

杂志印刷得极其精美。中间有好几幅彩页,一般都是养眼的漂亮宝贝照片。沈婕是准妈妈的时候就经常去看这些图片,这也是传统的胎教妙方。

她用赏心悦目的表情翻看着。而突然,就在纸页翻动的一刹那,像是正在天堂里信步,忽然冒出一个地狱里的魔鬼,沈婕被这个魔鬼惊得魂飞魄散!

她下意识地扔掉那本杂志。杂志被抛得老高,在空中飞旋了一下又落在地上,却又似被念了魔咒一般,摊开在地板上,恰是沈婕刚刚看到的那一页!

沈婕的目光落在上面,惨叫了一声,几乎自床上跌了下来。睡在婴儿床里的孩子被她的叫声惊醒,“哇”地一声哭起来。

沈婕下意识扑向孩子,抱起来哄着,孩子却哭闹个不停。沈婕手忙脚乱地抱着她逃出卧室,逃离那本翻开在地上的让她心惊胆颤的杂志!

孩子的哭声更响了,沈婕终于意识到她是饿了,急忙坐在沙发上将乳头塞进孩子的嘴里。孩子贪婪地吮吸着,两只眼睛还闪着泪光,楚楚可怜。

那种贴近心灵吮吸的感觉令她的心绪平稳了一些。喂完奶,她抱着孩子重新走回卧室。她将孩子放回婴儿车,换了帮宝适。她的手还在颤抖,那颤抖来自内心深处复发的恐惧!

然后她转过身,从地上捡起那本杂志。当她第三次看到那幅照片时,还是发了狂!她一把扯下那幅彩页,撕得粉碎,然后奔到洗手间,将那些碎片丢进马桶,放水冲了下去。

那些碎片飞旋着被水流卷走,吞噬。让那个从地狱里来的魔鬼重新回到地狱里去吧!沈婕想。而那个魔鬼似乎在最后一刻,狰狞一笑,仿佛在说:我还会回来的!

那个魔鬼是红色的,就是那一幅照片上的婴儿。那是个女婴,似乎刚出生,身上还残留着鲜红的血迹。而她的脸,则是通红一片:那一张小小的脸上,布满了红色的斑纹!那些斑纹奇形怪状地长在婴儿的脸上,凸凹不平。婴儿的五宫还未展开,因此,那张脸看起来,就似一个被砸得稀烂的苹果!而那张脸,还在诡异地笑着……

这不就是在她生产前,在医院走廊里看到的那个婴儿吗?婴儿当时被一个穿黑色衣裙的女人抱着,从她身边走过。而当时的一切,被医生,包括她自己,定论为幻觉!

幻觉!沈婕喘了几口气。刚才看到的一切也是幻觉吗?那本杂志是实实在在的,照片也是实实在在的,怎么可能是幻觉呢?

沈婕气喘吁吁地扶着墙壁,汗水已经湿了衣服。这时,孩子的哭声又传过来,她被哭声惊醒,急忙回去抱她的孩子。孩子回到母亲的怀抱立即就不哭了,紧紧地依偎着母亲的身体,在她看来,那里是最安全的天堂。

而这个天堂此刻却陷入了地狱之中。沈婕终于哭了出来,边哭边给方程打电话。一听方程的声音,沈婕哭得更厉害了。那边方程也惊慌失措起来,当他问清楚孩子无恙,沈婕只是被一本杂志吓成这样时,松了口气。而他还是非常紧张:沈婕一向是活泼开朗的,看来事情一定非常严重!于是他急忙安慰妻子,说立即赶回家去。

周青娅这个时候也回到了家中。她看到抱着孩子眼圈红红的沈婕,一愣:“小婕,你怎么了?”

“妈……”沈婕想说什么,却又止住。半天才说:“妈你怎么才回来?刚才孩子闹个不停,我一个人都弄不过来!”

周青娅笑着叹口气:“唉,你呀,做了妈妈自己也还是个孩子。”然后她转身走进厨房去熬鲫鱼汤了。这种汤最下奶,一定会将外孙女养得白白胖胖的,周青娅一边想一边笑。

不久方程回来了。她看到沈婕跟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母亲。方程愣了一下点点头,挨着沈婕坐下:“小婕,事情怎么回事,你慢慢说。”

周青娅还在厨房忙着,鲫鱼汤之后又开始煲乌鸡汤。她知道方程回来了,也没有在意,只当是爸爸想女儿想疯了,回家里看看。

当方程听完沈婕的全部讲述之后,脸色异常严肃。他拥住爱妻,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印上一个吻,然后说:“乖,你别怕,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我一定会搞清楚的。”然后他拾起那本《妈妈宝贝》杂志,翻了半天问:“你是说,你将中间有怪婴的那一页撕掉并冲进了马桶?”

沈婕后悔不迭的点头。她怪自己当时太冲动了,只想把那幅照片彻底销毁,却忘了留下线索让第二个人看到!

方程又问:“你是说,那些恐怖的场面除了你之外,并没有第二个人看到是吗?”

沈婕想了一下,点头,身体又颤抖了一下。

方程沉吟片刻,拿起那本杂志站起来:“小婕你在家带好孩子,我现在去书店找一下这一期的杂志,看看别的杂志是什么样的。”

沈婕迟疑地点点头,看着方程伟岸的背影离开。

之后她无味地咽着那些鱼汤。周青娅抱着孩子,看着她喝汤。那本是一场无比温馨的画面,可惜又是因为一个意外将天伦之乐打散。

方程终于回来了。沈婕急忙去看他的表情,却见方程的表情有些异样。她的心一沉。

果然,方程在周青娅端着空碗去厨房时,轻声告诉沈婕,他找到了相同的杂志,但杂志里的彩页并没有什么可怕的红脸婴儿。

然后,方程一页一页地翻到了中间的彩页,缓缓地拿到了浑身颤栗的沈婕眼前。沈婕那失去血色的嘴唇轻轻地抖动了几下,心跳从激烈趋于平缓。

她看到原来印着红脸婴儿的那个地方,是一个粉白的胖嘟嘟的婴儿。婴儿还穿着纸尿裤,躺在摇篮里,手舞足蹈地乐着。

她转脸去看方程的目光,那目光非常复杂。而沈婕还是极其敏感地从里面分离出了一种成份,那便是不信任!

强烈的委屈感涌上心头。这个时候,如果连方程都不相信她,那么她还能指望谁呢?可是,又要用什么样的现实来告诉他,这无比荒诞的一切确确实实是她看到的,并非杜撰,更非幻觉!

幻觉!又是这个词,当它蹦出来的时候,沈婕又陷入了另一种惊恐。

然后,很久,她喃喃地对方程说:“答应我一件事,等我坐完月子,带我去精神病院去看看我的同事赵莹吧。听说她的情况已经好转,基本恢复了正常。我想知道,她身上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事!”

她说的时候,自己倒抽了口凉气。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她,她所遭遇的这一切,与赵莹有着一种神秘的关系!

18)

人的一生能够不顾一切地爱上几个人呢?

在一个人全身心投入爱的时候,不管他以前如何,他通常会以为这是他最后一次爱了。

就如同此刻的沈力,当他终于看见展颜口罩之后的如花容颜时,他内心深处久久关闭的爱情之闸突然开启。

这种感觉是如此的美好。世界焕然一新,生命亦焕然一新。爱情,在一夜之间若夏花之绚烂。就这样简单的,就这样神奇的,他爱上了她。

他每天一下班就会骑上摩托,向她的学校飞驰。在他望穿秋水的目光里,她出现,浅笑盈盈。她脸上的口罩消失了。她说,自从遇到了他,过敏性鼻炎便好了,比任何药都管用。

那个爱字并没有说出口,但却流动在两人的血脉里,从心脏始,又止于心脏。爱是这样自然而然的事情,没有刻意,没的掩饰,有的只是一种让人神魂颠倒的感觉,那么的真实,即使在梦中。

他们一起吃了一顿愉快的晚餐。因为在此之前展颜学校开了家长会,所以当他们从餐馆出来时,夜色已经很浓了。

也只是片刻之后,便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了。沈力抬头看了一下天,但见乌云遮顶,黯淡无光,风裹着凉气从周身掠过,一场雨迫在眉睫了。

他与展颜对视了一下,竟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不约而同的笑意。沈力的心突然被触动了一下:原来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即使要被淋成落汤鸡,也是件开心幸福的事情啊!但他又怎会忍心让心爱的女孩淋雨呢。他跨上摩托车,带着展颜向她的家飞驰。

刚到展颜家门口,豆大的雨点便砸了下来。两个人互望一眼,这一次是开怀大笑。展颜笑着说:“走,到我们家避雨去吧。不是我邀请你的,是这场大雨哦。”

展颜家远离闹市区,但居住环境很好。这个叫做“丽水华庭”的小区,清幽而雅致,远离都市的喧嚣,一如这个女子。

这个女子轻轻盈盈便跳跃上楼,回头却望见沈力迟疑的身影,不禁开心地笑了:“来吧,家里就我一个人住,没有吃人的老虎!”

沈力释然,用体育老师标准的三级跳远动作,瞬间便跃至展颜身后:“吃人的老虎来喽!”

展颜“格格”地笑着开门。水晶灯亮了,照在这套并不华丽但简约雅致的居室里。色调是清淡的,以白色为主,绿色为辅。木地板是绿色的,天花板是白色的,使人有一种白云之下草原之上的悠然。

展颜倒了一杯清水给沈力:“不好意思,我这里只有白开水。我只喝这个的。”

沈力笑了:“我也爱喝白开水。”说完,两个人都停顿了一下,仿佛都在为这两句对白若有所思。

然后展颜调皮地拉了一下沈力的衣袖:“来,参观一下我的书房。”

书房的格调仍是简约。一排书架,电脑桌椅,然后,就是一架钢琴。

沈力微微错愕:“你会弹钢琴?”

展颜不恼不怒:“不信?那我给你来一曲。是原创哦。”

窗帘也是淡绿色的,上面缀满了闪闪发亮的许愿树。窗帘在风雨中飘摇着,就如此刻沈力飘摇的心情。

飘摇着的,还有展颜那一头水帘般的秀发。以及,琴声与歌声:

你的忧伤

是晨曦前幽幽的薄雾

当我想走进

却悄然融入阳光

你的忧伤

是百合上透明的露水

当我想采撷

却悄然滑入花蕊

你的泪对我来说

是一个传说

在我的遐想中

是一只点水的红蜻蜓

轻轻触痛心中的湖水……

纤细洁白的手指在黑键白键之上舞蹈,琴声清越,是星星在银河中撞击的声响,是月光透过云儿的柔情,是鸟儿落在枝头的轻快,是风穿过花丛的馨香……在这风雨飘摇的夜里,那纤纤十指触动一切沈力可以感知的美丽。

美丽着的还有那飘逸空灵的歌喉。那歌声令沈力沉醉,沉醉,沉醉……他是这一晚,为她独醉的人。醉着的,还有那弹唱女子一脸的柔情,以及那清澈眼眸里,一丝淡薄的忧伤。那忧伤果然如同点水之蜻蜓,只在瞬息。

一曲结束,沈力依然如痴如醉。“这是你自己作词谱曲的吗?”他问。他想到她刚刚笑着说是原创。

她微微点头,含笑不语。他突然灵感一闪:“那我们合作吧,我写歌词,你谱曲并演唱,如何?”

她亦是微微的错愕,然后点头,随即便找来纸笔。

淡绿色的窗帘被夜风吹开,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几乎是想也没想,沈力便在纸上龙凤舞起来。

然后,他递给她。她看了,眼里掠过惊喜的光,然后温柔一笑:“想不到,你还是文武双全呢。”

然后她略微酝酿了一下,手指便在琴键上跳跃起来。优美的前奏之后,便是她动听的歌声:

流云

像你的魂

在天空中

一浮一沉

我放只风筝

让你轻吻

如果线断了

你要变成雨

和她一起

坠入红尘……

沈力感觉全身的感官已经不够用了。视觉,听觉,味觉……他凝视着眼前的女子,洁白的衣,细腻的肤,晶莹的目,生动的唇。飘逸的发端弥漫着香气,灵动的指尖跳跃出火焰。又一曲终了,恰巧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夜空。那雨声更大了……

而那道闪电之后,沈力的手已经握住了仍然放在琴键上的展颜的手。展颜似一只受惊的小鹿,回眸望来,四目相对之时,恰雷声轰鸣……

这声雷彻底敲碎了全部的现实。梦打开了玫瑰色的序幕。沈力一直拉着展颜的手,将她拉开钢琴。然后,他紧紧地抱住了她。他的唇边,是她柔软的长发。发香一直弥漫进他的五脏六腑。

他捧住她的脸。她的脸几乎帖着他的。那张脸是那样的冰清玉洁,让人不忍亵渎。而他还是吻了下去。光洁的额,纤巧的鼻,柔软的唇,温热的舌。这个时候,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栗,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栗。这种颤栗在细微之处凝聚,若千万条奔腾的小溪汇向大海,让一种力量在体内不可抑制地就要爆发。

他感到她的身体也在颤栗。他喘息着,抱起她轻盈的身体,凭借着一种本能闯进卧室,将她轻轻放在床上。没有灯,只有书房里传来的光线淡淡地浮现出他们朦胧的身影。在那一刻,如果还有一丝迟疑,一点犹豫的话,当他听到她梦呓般地唤了一声“沈力”的时候,他的脑海里如巨雷般轰隆作响,开了闸的欲望在体内排山倒海。

他紧紧抱住了她的身体,疯狂地吻她。他们笨手笨脚地互相脱掉衣服,然后彼此紧紧地贴着,感受着肌肤每一寸的碰触,每一寸的厮磨。他的吻雨点般砸向她,细长的颈,小巧的乳,平坦的腹。她发出轻微的呻吟声,梦呓般地喊了声:“沈力,我爱你……”

她的表白令他疯狂了!他紧紧抱着她,将自己的身体闯入她的。他们挣扎着,喘息着,像两只鱼儿在水面上尽情地翻跃。海水渐渐变得沸腾,剧烈的海浪将两只鱼儿一次次高高地抛起,又一次次卷落在无底的深海里。沈力感觉自己就像冲浪者在呼啸的浪花中飞腾。而他的展颜,美人鱼般地摆动着柔软的身体。

灵魂交融,身心交融,奔放且畅快。沈力将嘴唇贴着展颜的耳朵,喃喃地说:“颜颜,我要这样爱你,永远这样爱你!”

那海浪一阵比一阵凶猛,终于,爱的岩浆火山般喷薄而出,在海水里面熊熊燃烧。当呼吸慢慢由急促变得平稳,飞逝而过的时间开始缓慢,拉伸的空间恢复正常,沈力还紧紧将展颜抱在怀里。他在黯淡的灯光下,用手去摸她的脸,触手却是一凉。

“颜颜,你哭了?”

他找到壁灯开关,打开,看到梨花含笑却带雨。

他用唇去吻雨珠:“亲爱的,为什么哭了?”

她抱住他的脖子,脸紧紧贴住他的,有些撒娇的说:“我这是高兴嘛。不可以吗?以后不这样了好不好?”

他抚弄她的发:“嗯,答应我,只许笑不许哭。做我的快乐天使。”

他们喃喃地说着情话,然后激情又被唤起。激情之后又是长久的缠绵。那之前漫长的年年月月,似乎都在为这一天而酝酿。那些漫长的日子,此刻又显得如此苍白。除了那片合欢树丛里秦若烟的微笑,似乎不再有美好的记忆了。

这一晚,沈力的确是想到了秦若烟。而那个微笑,此刻已经被岁月模糊了。这个叫做展颜的女子,让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沈力,重新点燃了爱情之灯。

后来,他们渐渐睡去,在同一个美梦里甜甜栖息。

半夜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望着身边的睡美人,沈力忽然想到了另一个人。

这个人便是姚天平。

这些天来,他无数次给姚天平打手机,却从来没有打通过。这是非正常的事情。姚天平是一家分公司的主管,平时业务很繁忙,休息一周婚假对他来说已属奢侈。他不可能这样长时间关机的!

打到他们公司,公司的人说,他们也非常着急,姚天平前两天有电话来过,说在外地联系业务,但手机却是联络不上。

此刻,沉浸在爱情里的沈力,还在为朋友隐隐担忧。去云城打探黎虹的消息,还是沈力出的主意。姚天平在第二天上午便动了身去云城,到达之后还跟沈力通了电话。可那之后,便音讯皆无了。

想到这里沈力再也睡不着了。他轻轻吻了吻睡美人的面颊,从她的脖子下面抽出手臂,套上衣服,摸到阳台上,点燃一支烟。

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湿漉漉的地面在路灯下闪闪发亮。而他无意识举目四望,却忽然看见路灯下面,站着一个穿黑色雨衣的人。

那是一个女人。在路灯下面,她的脸很清晰,完美的不能再完美的五官,却冰冷的没有一丝表情。

19)

云城市精神病院坐落在市区与城郊的临界处,很隐秘地藏在一道小街的尽头。除此之外,从表面上看,这座医院与普通的医院并没有什么区别。宽敞的大门,白色的楼群,进进出出的穿白大褂的医生以及各式各样的看不出身份的人。

而沈婕却感觉这里有种阴森森的气氛,让人不寒而栗。这种感觉,只有上学的时候去参观烈士陵园的时候才有。

而这里是精神病院,是拯救人类灵魂的地方。没有鲜血没有出生没有死亡,却有比这些更让人惊心的内容。

方程似乎感觉到了沈婕的不安。他一直紧紧握着她的手。他们绕过门诊大楼,走过一段曲折的小路,才是病房大楼。

一路上只遇见了几位医生,并没有什么病人。没有沈婕想象中满院子乱蹿的穿条纹病服的精神病人。也许那些都是小说电影里的镜头吧。这令沈婕的心跳平稳了许多。他们进入那座神秘的旧楼,在入口处登记了身份才向赵莹所在的病房找过去。

这座楼看起来有点年头了,尽管已经被重修,但新刷上的涂料并不能遮盖住楼房的陈旧。时间尽管是上午,走廊里的光线仍然不充足。有一两个穿病号服的中年人从他们身边走过。沈婕好奇地扫了他们一眼。如果不是在这里,如果他们不是穿着病号服,那么,他们跟走在大街上的普通过路人其实没有什么不同。莫非人类精神的疾病真的便是多半被外表所遮掩吗?

终于到了赵莹的病房前。房门关着,方程轻轻地敲了两下。里面传来了一个女声:“进来!”

沈婕听出这个声音正是赵莹的。她还没有来得及想什么,方程已经推开了门。她一眼便望见赵莹坐在床边,手里捧着一本杂志。

赵莹的表情最初是平静中略带疑惑,而仅仅在一瞬间,她的面部表情便发生了急遽的变化。那双眼睛猛然圆睁,一张嘴张得很大,发出“呜呜啊啊”的声音来。

走在前面的方程被赵莹的反应弄得措手不及。刚才值班台的护士告诉他们,赵莹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情况比较乐观。所以他们根本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场面。

而赵莹已经从床上跳下来了。方沈两人以为她要向他们扑过来,下意识地往门外退,但紧接着他们看到赵莹居然向床下面钻去,嘴里含糊不清地叫着:“他(她)来了,他(她)来了!救命啊!”

方程回过神来,将傻在那里的沈婕拖出病房,并呼喊不远处值班台的医生。

医生很快便赶了过来。躲在床下只露出半张脸的赵莹见医生来了,便又蹿出来,一把抓住医生的手,另一只手指着站在病房门口的沈婕:“她,她!……”她语无伦次地说着,闹得他们一头雾水。

医生见状连忙冲两人摆手,示意他们快点出去。两个人莫妙其妙地退出来,而这时,沈婕听到赵莹的声音清晰起来:“就是她,她生了一个妖怪孩子!那个孩子的脸,那个孩子的脸……”

后面的话沈婕没有再听清楚。她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劈头盖脸向她砸来,她几乎没有力气去阻挡。她瘫软在方程的怀里。他抱着她,在走廊里的椅子上坐下。

十分钟之后,医生出来了,对两个人说:“对不起,请你们来我的办公室一趟。”

他们坐定之后,沈婕才第一次去打量这位精神病医生。

却不禁呆住。

这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女人,一张脸美得惊人。乍一看是艳惊的,而细看过去,那脸盘,那五官,每一处都精致到完美,找不出一丝瑕疵,让人惊叹。

但就是这样一张绝美的脸,却给人一种并不舒服的感觉。

看美女,特别是这样的极品美女,给人的感觉当然应该是赏心悦目的,否则又怎么能冠以美女的称谓呢?而眼前的这个美女医生,给人的感觉却是怪怪的。

她开口了:“你们是她的什么人?”然后特别看了一眼沈婕,“患者是见到你之后接受了突发性刺激的。我已经给她注射了镇定剂。不知道她醒来还会怎样。所以你们一定要跟我说清楚。”

而这时,沈婕已经明白了这位精神病医生之所以给人以怪怪感觉的原因了。

那便是:她无论是在沉默还是讲话时,她的这张脸,是一点表情都没有的!

没有表情,没有任何的喜怒哀乐。这张美到极致的脸是木然的,是呆板的,是死气沉沉的!

沈婕的思维也似面前的这张脸一般凝滞了。她只是在一团模糊中听到丈夫方程与医生在交谈。医生说的话她听不懂,好像是在说什么失忆症,解离症。他们的谈话断断续续进入她的耳朵,形不成系统,构不成逻辑。

直到方程提高了嗓门说了一连串的“不可能”,沈婕才恍恍惚惚地转向他,迷糊地问了一句:“什么呀,不可能?”

对面的医生用一种怪异的语调说:“我刚才的话你没有听到吗?我是问,你有没有生过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的面容有点问题?”

沈婕听到这句话触电一般弹了起来,然后面如死灰地看着面前的医生,几乎要昏厥过去。

方程也站立起来,扶住妻子。他这个时候还比较冷静,面带愠怒地对医生说:“你是一个精神病医生,又怎么能听信一个精神病患者的疯颠话呢?我们是有一个孩子,她刚刚满月,是一个非常健康漂亮的女孩!”

那个医生仍然没有表情地看着他,看着沈婕:“现在病人的病情恶化了,希望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你们不要再来探望她了,特别是你!病人是看到你而受到刺激的,所以你便是‘原主’!”

方程极其不满地说:“你放心,我们也不会再来这个鬼地方了。我看这里不光那些病人是疯子!”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已经说得很露骨了。那位医生仍然面无表情,只是用一种怪异的目光瞪着方程。

之后方程扶着沈婕便要离开。可是,当他们就要走出去的时候,那位医生又开口了:“等等!”

沈婕下意识停住脚步,医生已经走了过来。她用一只胳膊拉住沈婕,另一只手将方程挡住。

“对不起,我想跟这位女士单独谈两句。放心,就两句,不会超过一分钟。”

方程盯着医生看了片刻,然后低头看沈婕:“小婕,你决定吧。”

沈婕此刻竟然很平静的说:“你先出去吧,我跟医生说几句,马上就好。”

然后,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房间里,那位医生掏出了一张名片递给沈婕。沈婕接过来,见上面印着几行字:

心理咨询师 范琴

沈婕惊疑地问她:“你给我这个做什么?”

心理咨询师范琴用复杂的眼神望着她,脸上依然不带任何表情:“我知道你需要我。我每周三上午在这家医院的门诊大楼坐诊。心理咨询3室。你会来找我的。”

沈婕再想问什么,范琴已经打开了房门,然后对站在外面的方程说:“好了,你们可以离开了,我还要去看看我的病人情况如何了。”

方程没有再说什么,手搭在沈婕的肩膀上,两人匆匆离开。

一直走出医院的大楼,方程才问:“她跟你说什么了?”

沈婕迟疑了一下才说:“哦,没什么,她要我方便的时候,再去找她,大概是关于赵莹的病情吧。”

方程听了停下脚步,望着沈婕认真地说:“小婕,你听着,你不要再来这家医院了。赵莹已经是个疯子了,而那个所谓的精神病医生,我看比她还疯!这家医院里的人全是疯子!”

沈婕的身体抖了一下,没有说什么。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张名片。那张名片被她的手掌揉成一团,却是没有丢掉。

20)

饭桌上的气氛非常沉闷。只听到筷子与碗碰触的声响。

沉闷的空气压抑着烦乱的心事。而心事似乎一触即发,却没有点燃的元素。

终于,周青娅抬起头问:“你们两个怎么了?自你们从医院回来,一整天都没见你们说话了。小婕,你的同事怎么样了?”

沈婕的头还埋着,夹了一筷子菜却是迟迟没有放入口中。

“妈,我的同事很不好,看起来还是很严重的,还要继续呆在医院里治疗。”

方程突然开口了:“我看她在呆那家医院里,没病也要闹出病来的!”

沈婕忽然转过头:“方程?你说什么?”

方程咽了口汤:“我看那个医生倒是像个精神病患者。也许,那里的人都是这样吧。天天跟疯人打交道,耳濡目染,久而久之,也会病入膏肓的。”

沈婕若有所思。又是一阵沉默。

后来还是周青娅先说话:“小力很久都没有回家吃饭了,打电话他总说很忙,这个孩子,也是有什么事情都只藏在心里。”

方程与沈婕对视了一眼,沈婕立刻发现方程的眼睛里有内容。

在沈婕探究的目光里,方程索性坦白道:“沈力大概是谈恋爱了。我前两天看到他跟一个女孩在一起逛街,两人很是亲密的样子。”

周青娅眼睛一亮:“真的?你看清楚了?女孩怎样?”然后又自言自语道:“这孩子,唉,眼光太高。他看上的女孩那除非是仙女!”

沈婕也转阴为晴:“方程,你怎么没告诉我呢。哥真跟一个女孩在一起?一定很漂亮吧。”

方程却只是用鼻子“嗯”了一声,又低头喝汤。倒弄得周青娅与沈婕面面相觑。

沈婕急了,抢过方程的碗,脸一板说:“妈问你话呢。女孩怎么样,你说呀。”

方程不满地看了沈婕一眼。而就在那一瞬间,沈婕的心没来由地一动,似乎整颗心被翻转了过来,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在那一刻到来。

那便是因于方程的表情。这种表情也是沈婕从未见过的。方程是个好男人,好丈夫。人长得英俊,有事业心,也有家庭责任感。他对沈婕也没得说,体贴入微,关心备至,如果还有美中不足的地方,那便是他无趣了一些。与他在一起久了,会觉得闷,但同时也让人感到信任与依赖。

而就是这样一个亲密的爱人,此时此刻,提到沈力新交的女朋友,脸上却是浮现出这样一种古怪的神情。

女人的直觉一向是说来就来,莫名其妙的。沈婕不禁脱口而出:“你认识这个女孩!?”

沈婕看得清楚,方程分明是想掩饰什么。可是却有什么东西,似指缝里的沙粒一般,任你抓得再紧,捂得再牵,也如水滴空气般泄露出来。

方程的话却看似漫不经心:“哦,我不认识她,只是觉得她面熟而已,有点像我曾经的一位女同学。”

沈婕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觉得食欲彻底没有了,刚才一闪而过的兴奋也熄灭了。她不想再追究下去了。就算方程与那个女孩认识,又如何呢?他们已经组成了一个幸福的家庭,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了。但方程刚才分明是想掩饰什么。也许是善意的掩饰吧,再说母亲也在场呢。

这么想着,心里平静了一些。但一想到未来的嫂子跟自己的丈夫如果真有过暧昧关系的话,又怎能心无芥蒂呢?

而周青娅却似乎并没有在意他们的话。她像是对他们两个人,又像是对自己说:“哪天要方程带那个女孩子到家里吃顿饭。只要方程看中的女孩,也一定是我欣赏的。”

周青娅满脸的憧憬之色。刚得了外孙女,又来一个准儿媳,这也许是她后半生能感受到的最大幸福了吧。看着母亲,沈婕忽然觉得心里涩涩的。看着母亲一天天苍老下去,为了一双儿女默默付出了大半生心血,却一直拒绝寻找自己的幸福。女儿最知母亲心,她知道,母亲忘不掉的是父亲。虽然他负了她,但她始终挂念着他。看得出,父亲也是,否则为什么他也是单身了这么多年呢?

而又为何,两个相爱的人,在这有限的生命里,又固守着自己的尊严,各自孤单呢?也许那便是长辈那一代的爱吧。他们的爱更深,更沉,却总是不轻易地表露。

也许做儿女的该为他们做些什么吧。如果有爱的话,那么恨又是多么的卑微!也许自己应该原谅父亲,并且用儿女之情一点一点让父母之间的冰山解冻。如果父母有生之年,能够再次牵手,共度一个美好的晚年,该有多好?

孩子很乖,晚饭后才醒来。年轻的父母照例手忙脚乱了一阵。那个生下来猫仔似的婴儿,经过一个多月的精心喂养与呵护,已经胖了不少。小脸蛋鼓起来了,小胳膊也肉乎乎的了,莲藕一般,惹人怜爱。那双耳朵极为灵敏,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会惊动她,一对黑眼睛,玻璃球似的嵌在粉嫩的皮肤上,好奇地探究着周围的一切。

沈婕将孩子抱在怀里,在她的小脸蛋上亲了又亲,疼爱之情溢于言表。方程贴在她身边,一起逗孩子玩儿。此刻孩子的存在,让他们忘记了现实中的烦恼。两人商量着给孩子起个名字。这是一件最让从头疼的事情了。似乎一本字典,从头到尾,没有一个字能配得上他们纯洁美丽的天使了。

时间就在细微的幸福中流逝。夜深了,孩子在摇篮里甜甜睡熟,她的父母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这个时候,空气中有一些未知的分子在悄然侵入。因为未知,所以无惧。又因为未知,才觉诡异。

夜最深,梦最酣时,一声婴儿的啼哭异常响亮。

沈婕条件反射地坐了起来。打开灯,从婴儿床里抱起那个小饿狼。

吃到了奶,孩子又迷糊着睡了。沈婕安顿好孩子,才又躺下。

做准妈妈的辛苦她已经深切体会,却不知做一个母亲更要辛苦百倍。从生下这个小不点儿那天起,沈婕就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了。开始她极不适应,有几次正喂着奶自己竟睡着了。她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事情,奶头如果堵住孩子的脸会让她窒息的。幸而她很快就适应了,孩子一哭她就异常清醒,孩子一睡她也会很快又入梦乡。

而这一次,重新躺下的沈婕却了无睡意。白天的一幕幕情景走马灯似的在她眼前晃动。赵莹见到她受吓惊的样子,还有那个面无表情的心理医生。

这件事太过古怪了!她早就隐隐感觉与自己有关,今天果然……她想到赵莹的疯话:“就是她,她生了一个妖怪孩子!那个孩子的脸,那个孩子的脸…… ”还有那个医生严肃的问话:“我是问,你有没有生过一个孩子,这个孩子的面容有点问题?”

她下意识地将身体弹起,似触电一般。黑暗中,她感觉有一种力量向她逼来,压得她喘不过气。

一边的方程还在熟睡。她身不由己地抓住他的胳膊,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方程被醒惊,翻身过来。沈婕趁势钻进他的怀里,抱紧他的腰。她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好多了。丈夫的身体,丈夫的体温……“方程!”她低低唤了他一声。

方程彻底醒了,将沈婕紧紧抱在怀里。“怎么了?”他问。

“我……怕! ”

说了这两个字,沈婕便开始抽泣起来,而且越哭越凶,一发不可收拾。方程一边给沈婕擦泪一边轻言细语安慰她。

沈婕抽泣着说:“我看到的红脸女人与红脸婴儿,你说是我的幻觉,而今天的事……”

她还没有说完,方程便柔声打断:“小婕,今天的事纯粹是巧合。你不是说赵莹收到一个畸形死婴吗?她一定是因为这个受了刺激导致精神失常的。而她对你最后的印象,是一个即将临产的孕妇,所以她脑子里一定产生了奇特的联想,才说出那样错乱的话来! ”

方程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沈婕渐渐止住的哭声。

而一个字眼还缠绕在她的脑海里:幻觉!

她将两手放在头顶上,似乎想抹去一些什么。方程拍拍她的肩膀:“快睡吧,乖。别胡思乱想了。你最近太累太辛苦了,还是请个保姆帮你照顾孩子吧。”

“不!”沈婕坚定的说。“我不喜欢陌生人抱我的孩子! ”

“好吧,不说这个了。那就好好休息。”方程抱着沈婕,也像抱着一个孩子似的,哄她睡觉。

沈婕在方程的怀里渐渐地有些迷糊了。而她却是睡不安稳,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正在入侵。也许真的是自己太过敏感了?

而这种感觉又是那么的真实。这种感觉似乎在跟睡意搏斗,双方势均力敌。而沈婕便在这种状态下,游离在半梦半醒之间。

忽然,她感觉到,这种力量,其实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是冲着她的孩子!

当她意识到这一点时,睡意被彻底打败。她从方程的怀里挣脱,在黑暗中摸索着下床。

她向婴儿床扑过去,在没有开灯的情况下便扑了过去!她要保护她的孩子!她最亲爱的人!那个比她的性命更重要的小生命!当这种力量入侵时,只有做母亲的人才能拼死保护!

而当她扑到婴儿床边上时,感觉一片红光冲进眼睛!

那是孩子的脸,一张小脸,一片通红,好似一个狰狞的鬼脸!

这片红一下子将她击溃,沈婕惨叫一声便倒了下去。

21)

沈婕并没有完全昏过去,但她的意识已经濒临崩溃。当她看到摇篮里那一片红时,时空瞬间支离破碎。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倒下的,也不知道又是被谁扶起的。她的耳边充斥着孩子的哭声,那哭声阵阵撞击她的耳膜,生生撕裂她的心肺。她失声大叫:

“孩子!我的孩子!”

那一声呼唤声嘶力竭,几乎用尽了沈婕身体内的全部能量。她头晕目眩,几近昏厥。

扭曲的时空几经变幻,沈婕终于悠悠转醒。她被方程抱着,眼前是母亲周青娅焦虑的脸。声哭!孩子的哭声仍不绝于耳,那哭声是从母亲的怀里传来的。孩子正被母亲抱在怀里!

沈婕的身体瞬里又聚集了能量,令她一跃而起。她惊慌失措地向后退去,孩子的脸!那张魔鬼般的红脸又浮现眼前。她要逃,逃离这噩梦般的世界!逃离这个给她带来无穷恐惧的世界!

她撞在墙上,倚墙瑟瑟发抖。方程奔过来,抱住她的肩:“小婕,你怎么了?你清醒一下!”

沈婕伸手向母亲指去,嘴里结结巴巴地说:“妖怪来了!妖怪来了!”

方程的眉头紧锁。他想了一下,放开沈婕,从周青娅手里接过还在拼命啼哭的孩子,向沈婕走来。

“别过来!别过来!”沈婕的身体顺着墙往下滑,苍白的脸上,汗珠滚落。

“小婕!”方程的声音高了起来,这样才能压过婴儿的啼哭。

然后他举着孩子递向小婕,语气却是柔和了许多:“孩子要你呢。”

小婕惊慌的目光投向孩子。孩子哭得满脸是泪,小脸憋得通红。

——虽红却是正常的肤色。

小婕用力甩甩头,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愣了几秒钟才恍悟过来,急忙接过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回到母亲的怀里,可怜的小家伙止住了哭声。同时止住的,还有空气中那诡异的气氛。

周青娅走过来,扶起坐在地板上的沈婕:“小婕,你怎么回事?身体不舒服,还是做噩梦了?”

噩梦?沈婕一摇头。不是噩梦,绝非噩梦!她分明是下了床,走到婴儿床边,看到……她不敢再想,眼睛紧紧地盯住孩子的小脸,用颤抖的手指轻轻地抚摸,像孩子抚摸心爱的玩具。

方程帮助周青娅将沈婕扶到床边坐下,然后说:“妈,您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好。”

周青娅叮嘱了沈婕几句,见她的神情缓和了许多,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方程微微叹了口气。他没有问沈婕刚才发生了什么,或许是怕再度刺激她。他接过昏昏睡去的孩子,安顿好,又回到沈婕身边:“好了,没事了,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好吗?”

那一夜别无他事。孩子很乖,没有再醒来。

第二天,方程上班走后,沈婕望着孩子愣了很久,然后梳头换衣,稍事打扮便要出门。

“小婕,你去哪里?”周青娅有些担忧地望着她。

“妈,我出去买点东西,不会太久,你别担心。”沈婕笑笑。

外面天气很好,阳光无处不在,扫净一切阴霾。所以当沈婕沐浴在阳光里的时候,她第一次怀疑,昨晚看到的一幕,究竟是真还是幻了。

路人都行色匆匆,表情淡漠。那淡漠的脸之后,又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内容呢?就如同此刻的沈婕,心事纷乱,表情却也是淡漠的。

她的手里握着那张已经被揉皱的片名,放于眼前,展平,上面仍然是那几个字:

心理咨询师 范琴

她长长地吁了口气,迷失在十字街头。

徘徊了好久,她的脑子里过滤着从生产前一天开始发生的事情。那些事情,在阳光下,就似乎是夜行鬼魅,无处藏身。到后来,她开始怀疑一切也许真的不曾存在!

她将那张片名放进手袋里,向公交站台走去。也许她真的需要从那个心理医生那里证实这一切!

而今天刚好是周三。范琴说她周三上午会在心理咨询室坐诊。

汽车行驶了很长时间。下车后沈婕毫不费力地找到了市精神病院的大门。前一天才来过,不想事隔一天,她便再次出现。

比起那座破旧的住院楼,门诊大楼是新建的现代楼房。有一些人进进出出,从外表看,照例没有任何问题。她心里微微叹了口气,走进去。

一楼是一个大厅,抬头可以看到二楼环绕的走廊。她看了一眼厅中央的指示图,心理咨询室在三楼。于是她向着拐角楼梯走去。

楼梯只通向二楼,走廊似一个巨大的四方框嵌在四壁。沈婕沿着走廊悄然前行,却是拐了两道弯,也没有找到通往三楼的楼梯。

几乎没有人从她身边经过。只有一个保洁员在清洁地面。沈婕便问这位保洁员:“请问三楼怎么走?”

“哦,你直着往前走,然后向右拐,是楼梯。”保洁员直起腰身答道。

沈婕往前走了几米,右拐,果然看到了通往三楼的步梯,步梯旁边还有电梯间。沈婕有些哭笑不得:这座楼怎么弄得跟迷宫似的?

三楼的走廊是封闭式的。沈婕转了两道弯才终于看到了“心理咨询中心”的牌子。她下意识停下了脚步。这里远比她想象中的热闹,走廊外的座椅上坐满了人,那情景,跟普通医院竟没有什么两样。

她犹豫了一下继续往前走。那些坐在座位上的人并没有注意她,他们的表情照例也是淡漠的,而且淡漠得更加厉害一些。

沈婕看到了心理咨询三室的门紧紧关着,尽管封闭,她还是能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的说话声。那个美丽却又古怪的心理医生范琴便在里面吗?

这么想着,她也找了个空位坐下。然后抱着手袋,低着头,偶尔抬眼打量一下从面前走过的医生或者病人。

这样等了十分钟,她忽然听到耳边有一个声音:“姐姐!”

姐姐?她吃惊地转过头,却见左边座位上,不知什么时候坐着一个女孩。女孩面容娇美,只是肤色微黑,看起来似乎不是本地人。

那女孩热情地叫她,表情是友善生动的:“姐姐,你好漂亮呀,像仙女。我看了你好久,都不敢开口跟你说话呢。”

女孩的热情在这个淡漠的地方显得有些突兀,却冲击着沈婕的心房。她是一个胸无城府的小女孩,这是她给沈婕的第一感觉。

这么单纯的孩子,怎么来到这个地方了呢?刚想到这个问题,还没来得及开口,女孩便又说道:“姐姐,你这么漂亮,怎么也来这个地方呢?我可是被绑来的!”

沈婕听了吓了一跳,女孩又说:“姐姐,你看我,像有病的样子吗?”

沈婕看着女孩,认真地摇了摇头,安慰道:“我看你挺好的,是谁带你来的?”

女孩答非所问:“他们说我有病,把我带到这里的!我不想来的!”

沈婕就问:“他们为什么说你有病呢?”

女孩突然悲愤地说:“姐姐,我,昨晚被坏人强暴了!”

沈婕吃了一惊,忽然发现女孩的脖子上,手臂上,有细细密密的伤痕,而且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是坏人把你打成这样的吗?”沈婕问,她忽然非常怜惜起这个女孩子来。

“不是坏人!是我妈妈把我打成这样的!”女孩的回答出乎沈婕的意料。

“她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她不要我出去!她天天把我关在屋子里,我想出去她就打我!她说我有病,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女孩说着,泪水冲出眼眶,“他们逼着我从车上往下跳,你看,我的腿——”

女孩忽然将裤角拉起来,但见膝上一片血迹初凝的伤痕触目惊心!

“小纯!不要讲话了!”忽然,面前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沈婕抬头,却见面前站着一位中年男人,看模样,应该是这个被叫做小纯的女孩的父亲。那位父亲脸色冷峻,面带威严,去看女儿的目光里却带着心疼与无奈。

沈婕这个时候才明白,这个语言逻辑越来越混乱的女孩,她一定真的有精神问题了!这个想法让她有了逃避的念头。

小纯乖乖地沉默了片刻,却忽然又问沈婕:“姐姐,你结婚了吗?”

沈婕一愣,点头。小纯又问:“那姐夫对你好吗?”

沈婕又点头:“好啊。”

小纯忽然语气抬高了很多:“她对你好你为什么也跟我一样呢?为什么?为什么!”

小纯的眼睛里面开始出现妒火,那火焰燃烧着射向沈婕。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朝沈婕看过来,每个人的目光各有不同,好奇,不解,嘲弄,这些目光如同根根利箭一般直射过来,一改刚才的淡漠!

原来人的表情,在一瞬间便可以起这么复杂多样的变化!

这些目光比小纯的妒火更加让人无法忍受。沈婕忽然从座位上跳起,她要离开这个魔穴!

身后的门在这个时候忽然开了。里面走出一位中年女人与一位少年。他们身后,跟着一位穿白大褂的女医生。

那位医生容颜美丽,脸上却无任何表情,正是那个心理医生范琴!

而范琴已经看到了准备离开的沈婕。她走了过来,一直走到沈婕的面前,很简短地说了几个字:“请进来吧。”

22)

沈婕鬼使神差地跟着范琴走进她的心理咨询室。

她走在后面,手背到身后将门关得严严的。这样她会有心理安全感。

房间不大,靠墙摆了一对沙发,窗边是一对电脑桌椅,正中是一张小巧的玻璃圆桌,四面各有一张椅子。医生范琴,已经在正对着沈婕的方向坐好。

“请坐!”范琴仍然简短地说。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对沈婕的到来,没有半点惊讶,也没有半点热情。似乎,沈婕只是她今天一位极其普通的病人。

沈婕坐下去,头下意识埋着,眼睛看着那张透明的玻璃桌子。桌面被擦拭得一尘不染,所以真的没有什么可看的。她只好盯住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她的手指交叉,从她紧绷的指尖可以看出她内心的不安。

“你好。你有什么困惑,尽管向我倾诉。”

她听到医生这样说。于是她抬头看了医生一眼,那张脸虽无表情,但那双眼睛是极其温和的,似日暮时分山村上空浮起的袅袅炊烟。

这令她安定了些。她朱唇微启,一点一点讲述。开始的时候还时断时续,到后来就流畅多了。中间停顿的时候,她会抬头看一眼医生,医生的眼睛里依然是炊烟袅袅,就算这个时候,沈婕已经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颤,对面那双眼睛里也无半丝波动,而是保持得极其平和。

而当沈婕终于讲到最后,讲到摇篮里那一片红时,她的嘴唇抖动了许久,却是再没有发出半个音。

安静了半分钟之后,医生却接过了她的话:

“你看到摇篮里的婴儿,她的脸……她的脸就像你见到的那个婴儿一样,布满红斑吗?”

沈婕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呻吟,猛然抬起头,看到对面的医生还是保持着最初的体态与表情,似乎她刚刚听到的那句话,不是这个医生说的!

“你说什么?”沈婕喃喃地问。

然后她看着医生,听到医生将她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不差。

沈婕开始摇头,起初缓慢,却越来越颠狂。医生却是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直到她渐渐稳定下来,才递给她一杯清水。

她接过水,方觉喉咙里干涩难忍,于是一饮而尽。那透明温热的液体流入她的体内,将她的狂躁减轻了许多。

她放下杯子,喘了几口气才问:“范医生,你说,我所遇到的这一切,究竟是真的,还是……”她一时没有找到合适的词汇,却又是医生接过了她的话:

“幻觉?是吗?你是想问,这一切是不是你的幻觉?”

沈婕用力的点头,那目光直视着医生,就似一个即将被巨浪卷走的溺水者。

而医生却很快点了头:“可以初步肯定,是幻觉。”

沈婕有些错愕地看着医生,似乎不够相信她的话。

医生似乎理解她的感受:“好了,我们可以做一个心理测试,来证实一下。请跟我来。”

然后沈婕懵懵懂懂地跟着医生来到电脑桌前。医生启动了一个软件,要沈婕按着题目要求来做选择题。

沈婕看着那些题目,点击鼠标,有些题目很容易便有答案,有些题目却需要凝神细思。

终于,沈婕将那些题目做完。她吁了口气,站起来,然后医生开始根据她的答案做出测定结果。

沈婕坐在沙发上等待。她的心绪混乱。测定结果可以证实她的脑子确实出了问题吗?如果有问题,她是不是也要像赵莹一样住进这所精神医院呢?

这个念头令她心头一凛。如果是这样的话,她今天是不是就走不出这家医院了呢?她的孩子……她忽然异常想念起她的孩子来。她的孩子!那可爱的小脸似乎就在冲她笑呢!她不能住院,不能离开她的孩子!

想到这里她忽然站了起来。而也就是这个时候,医生说:“好了,结果出来了。”

那台小巧的打印机响了几声,一份报告打印完毕。

沈婕停在原地,紧张地望着医生。而医生的脸仍深不可测。

“请坐下来说。”医生重新回到最初的座位上。沈婕也跟着坐下去。

医生手里捏着测定结果,沉吟了一下说:“据测试数据得出的结论,你患了严重的产前及产后抑郁症!”

沈婕呆了一下。抑郁症?自己怎么会得这种莫明其妙的病!

医生头也不抬继续说道:“你不必紧张,我们先来弄清楚你为什么会得这种病。从生理上解释,女性从怀孕起,由于体内荷尔蒙出现变化,引起各种身体不适。同时,心理也容易出现波动,情绪更容易低落。如果调节能力差的女性此时没有得到适当照顾,心理压力过大,就可能在临床上表现出躁狂、抑郁、精神分裂,甚至出现意识障碍和幻觉,以致发生难以预料的意外事件。这便是产前抑郁症。而在产后,怀孕期间分泌出的保应胎儿成长的荷尔蒙逐渐消失,改为分泌供应母乳的他种荷尔蒙。母体内的荷尔蒙因此发生剧烈变化,而导致精神上的种种不安,如头疼、轻微忧郁、无法入睡、容易掉发、手足无措等症状,这就是所谓的‘产后抑郁症’。

“本来女性在怀孕生产阶段就承受了极大压力,除了体内荷尔蒙的剧烈变化、生产过程的痛苦、体力的消耗之外,同时在社会心理方面也必须面对角色的转换以及生活适应的问题。这个时候,若没有给予产妇适当的照顾与支持,产后心理疾患的发生是很有可能的。

“依照你的情况来看,你在生产前,因为你的同事赵莹……”

医生讲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目光里有了一丝波动。

然后她继续说:“你的同事赵莹收到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个畸形死婴,这令你感觉到了极度不安,因此在生产前后,你看到了一些原本不应该看到的人或者事,究其原因,便是出现了妄想幻觉!而你已经说了,那些人或者事,除了你之外便无人感应到。所以现在已经可以确定,这一切其实都是你所产生的幻觉,而并非真实存在的!”

医生的这番话令沈婕喜忧参半。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她真的不明白,自己想要的究竟是哪种结果。她呆呆地看着医生,问:“那怎么办呢?”

医生还是不急不缓:“就目前来看,你的思维逻辑还属正常,也有一定的自我控制能力,所以暂时没有必要住院。我会给你开一点治疗抑郁症的药物,药效很好的。但我必须通知你的家属,配合你的治疗,这样才能保证你的康复。你能让你的爱人尽快到这里跟我谈谈吗?”

沈婕的眉头锁住了。方程?他对这个范琴医生很有成见的,对这个精神病院也很有成见。如果他知道她背着他来这里,一定会生气的!

这样想着,她还是点点头。医生却似乎不相信她似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却是沉默着,然后转身从柜子里面拿出一个药瓶。

“这是治疗抑郁症的药物。按要求服用,一个月为一个疗程。服药期间,切记不能哺乳。”

医生却已经填好了单子,递给沈婕:“到一楼交费。”

药并不贵。沈婕从一楼折返的时候,上到二楼,却又是转了好久也找不到向上的楼梯。

又碰见了那个保洁员。保洁员仍然在低头清洁地面。沈婕有些难堪地问她:“请问,三楼怎么走?”

保洁员抬起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想说什么却又摇摇头,手往前一指:“朝前走,右转,就是楼梯。”

沈婕离开保洁员向前走的时候,感觉思绪恍惚。她想,那个保洁员一定认定她精神失常了,所以摇头。沈婕笑了一下,是苦笑。

之后,她拿了药便匆匆离开了。当她又一次走进阳光里的时候,竟然感觉与阳光分离了一个世纪。

走出小街,再过一个路口,便是站台了。她在路边的冷饮店买了一支蛋筒冰棋淋,巧克力味道的。然后倚在路边的栏杆上,细细品尝。

冰凉的巧克力融化在她的口腔里,然后侵袭她的五脏六腑,稳定着她的心神。

之后她横穿马路,却忽然发现前方有一个女人。女人穿着黑衣黑裙,头发波浪般垂下,步态优雅且从容。于是,那一头黑色的波浪也优美地在阳光下流动。

沈婕朦胧的目光忽然一凝,心速在瞬间狂升。她的眼前忽然掠过两个影子,一个是在出租车里的那个司机,一个是在医院长廊上抱孩子的母亲。她们都是身穿黑色衣服,一头波浪般的头发。

她在阳光下面,忽然感觉一阵眩晕。她的目光死死盯住前面的黑衣女子,双脚机械地往前迈。

女子横穿过马路,走到了人行便道上。沈婕跟了过去,离女子七八米远的样子。

这是一条远离闹市,不太繁华的商业街。街道两边有一些商铺,有点冷清。

沈婕一直跟着女子走,却渐渐觉得有些吃力了。地面是用彩色方砖铺就的,当她的身体在上面移动时,只觉得那些四方砖块旋转错乱,飘忽不定起来。

又是一阵眩晕。她停下来,低头看了看,直到那些砖块安定下来。于是她直起身子继续走,却发现,眼前那个女子已经不见了。

她站在原地呆了几秒钟,然后松了口气。那个女子,她也许只是拐进了某一家商铺里了吧。而她,也许本是一位普通女子,只是碰巧也穿着黑衣,梳波浪头发罢了。恰好跟她幻觉里的人物相吻合。

而那个幻觉里的人,如果正是刚才的女子,那么,如果她是真实存在的,她的脸上是那种恐怖的红色的话,那么刚才从她面前经过的人,一定便不会那么若无其事了。

这样想着,她长长地舒了口气,彻底放松了。她继续走,经过一个橱窗。那橱窗外透明的玻璃,似几面巨大的镜子。

她下意识侧过脸,头转向橱窗。也许她只是想借用这镜子似的橱窗玻璃打量一下自己的容貌。这也许是一个美丽女子,或者非美丽女子的习惯动作吧。

而不望则已,真的望过去时,她刚刚稳定下来的心魂突然间飞离!

她看到镜子里闪过一个人,那个人正是自己,一身飘逸的淡绿色衣裙,头发在脑后挽起。

而那张脸,竟是布满了可怕的红斑,似乎整张脸皮被揭了下来!

在心魂飞离的瞬间,沈婕的身体也失去了重量,就那样软软地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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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DNF中,每当你的装备上到13+,总会有一只猴子跳出来问你,年轻人,你有梦想吗?应远星好不容意将+17苍穹幕落太刀强化成功,还没来的急体验一把就穿越到了异世界,还是dnf的世界。这是游戏的世界,这是DNF的世界,这也是我们的青春,我们的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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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末日了,丧尸横行,开局一个二货小姐姐,丁驰混着混着突然发现有点儿不对:末日啊,说好的人心险恶、尔虞我诈呢?影视剧里果然是骗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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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