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风夜高,我背着家伙事儿辗转来到北京站,在入站口前拥挤的人海中发现了伊尹莫概和戚伟。
“你丫迟到啊严霞!”莫概大老远就冲着我喊,配着他天然的鬼嗓,把众多进站的老乡吓了一跳。
“咱们约的七点半啊,现在还没到呢。”我看了一眼手机说。“你居然没迟到,简直是骇人听闻,我担心北京要地震。”
“别废话。”莫概的鬼脸中挤出一丝罕见的鬼笑。
“你瞅你丫那样儿,整个儿一男贞子。”我打量着披散着长发的莫概,笑着说道。“我要不是让伊尹把集合时间跟你们俩早说一小时,你们俩能准时吗?你们俩那迟到全北京摇滚圈儿都知名。”我本来还想顺便批判一下莫概那不靠谱儿的深圳戏果儿事件,但看到他一脸丧样儿又没有说欲了。
“对,你们俩不也刚到一会儿吗。”伊尹说。“我真服了,跟你们丫说六点半到,你们俩生七点二十一前一后慢条斯理儿的溜达过来了,真不怕赶不上火车啊?还就是我最靠谱儿,我七点就到了。”
“对,丫伊尹是北京著名的‘早到乐手’,我是著名的‘准时乐手’。”我笑道。
“那可不吗,我最靠谱儿。不是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俩真不怕上不了火车啊?”伊尹道。
“操,他们两位仙儿,一发功直接就上车了,哪还用赶火车啊?”我笑着挤道。
“干吗呀干吗呀?你们俩一见面儿就挤我们俩,招他妈你们啦?”戚伟还嘴道。
看着戚伟迎风而立的长发,我心说了,你还帮腔儿呢,你的蜜都让人戏了。
“那什么,上回我家里有点事儿,所以,那什么,耽误排练了,对不住哥儿几个了。”莫概支支唔唔地用他的鬼儿声说道。“我请你们喝水吧。”莫概从包里拿出了一个塑料袋儿,里面装着四瓶矿泉水,看来是一人一瓶。
这是我们的穷B鼓手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后表现出想令众人谅解的方式,惊人的慷慨。
我看了一眼伊尹,两人什么话也没说。戚伟接了过来,分到众人手里。
“得,你家里有事儿,你也别多想了。”我无奈地说道,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哥儿几个还要一块努力,咱们得他妈一块儿ROCK'N ROLL啊!”伊尹出来圆场,众人遂相拥未泣。四名长发金属青年于北京站前做此行为,不禁成为一道风景引得众旅客侧目。
“那呢那呢!”
大老远的就听见老江的声儿了,一回头,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老江背着大包小包的粗短身材,他伸出的右手食指正指向我们。其身后跟随数名外形摇滚的青年,在老江的带领下一起向我们走来,看来身后的摇滚青年就是他说的从北京逮的另外的那几个乐队。
“你不说不靠谱儿吗,我看你们乐队挺靠谱儿的啊。”老江一见面就跟我说。“这不人都到齐了吗。”
“是啊,这不紧着督促吗。”我笑着答道。
“来我给大家介绍一下。”麻利的老江招呼道。“这是北京‘者名’前卫金属乐队,‘无为’。”
“大家好大家好。”“无为”乐队的几个人乱哄哄的冲数位摇滚青年走面儿。
“这是北京的‘朋克头最美好的时光’乐队,他们是玩朋克的。”老江指着数人中外型偏PUNK的三个人说道。
“大家好大家好。”“朋克头最美好的时光”乐队也和众人走了个面儿。这三个穿着斜拉紧身裤的哥们儿发型都很“朋克头”,分别是惹眼的鸡冠头,阴阳头,最狠的是第三个哥们儿,直接留了一个清朝那种前面亮着大脑门儿的大辫子。可以说是名副其实的“朋克头”了,只是还不知道他们最美好的时光是什么。
“这是北京‘者名’的‘尸破天惊’乐队,他们是玩‘大鲁’的。”老江指着剩下的五个统一黑鞋黑裤黑衣黑长发的哥儿几个说道。
“‘大鲁’是什么风格啊?”戚伟偷偷问伊尹。
“就是什么最躁,什么最鲁玩什么。”伊尹轻声回答。“‘鲁’知道是哪个鲁吧,‘鲁莽’的‘鲁’。”
“噢……”戚伟答到,但看上去还是没明白。
“大家好大家好。”“尸破天惊”乐队也走了个面儿。
一行人拎起家伙,涌入北京站。发型衣着不时地引来各种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众人来到检票口,排队开始检票。“无为”乐队排在最后面,正好可以让我不时听到身边一些人的议论。
“爸爸,那是什么啊?”一小童指着“朋克头最美好的时光”乐队里那鸡冠头的哥们说到。
“别瞎指,那是大恐龙!”小童身边的一中年男子悄声说到。
“我想要大恐龙我想要大恐龙!”小童开始大声耍赖。
“小点声儿!听见没有!”怕惹事的中年男子小声又凶狠的冲小童说到。
“哇啊……”平日被宠坏了的小童开始放声大哭,他这一哭,不禁吸引了不少目光。
中年男子立即慌了,赶紧急中生智,对小童低声说道。“别哭了,一会大恐龙过来咬你。”
小童看了一眼鸡冠头那哥们儿,恰逢此时那哥们儿正好被哭声吸引,看了小童这边一眼。小童哪见过这样的形象,立即被震住了,登时止住了哭声。
“你说,中国摇滚乐能好混吗?”伊尹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啊,都他妈成恐龙了,还摇滚呢。”戚伟接茬儿道。
“唉……就是,玩儿个摇滚乐容易吗,招他妈谁惹谁了,让人当恐龙看。”莫概鬼声儿总结。
“三国那会儿说张辽止幼童夜啼,想必张辽也是留鸡冠头的吧?”我笑道。
“没错儿,张辽就是全中国最早的朋克!”伊尹笑道。
好不容易挤上火车,安顾好行李。众乐队一看几个硬卧倒都挨着不远,不由地坐到了一起,互通姓名。
打断一下,这并不是很常见的事情。因为在北京摇滚圈儿风格流派分得很清楚,尤其是朋克和金属分得很清楚,基本上不在一块演出或相处。像我这个“无为”和那个玩儿“大鲁”的“尸破天惊”倒还都被归入金属风格,所以倒也在一些北京的扒儿(PART丫)上照过面儿,只是没说过话罢了。但是为什么身为“金属在中国”头目的老江找了一支朋克乐队来和他们两支金属乐队一块参加演出呢?骇人听闻。
“大概是主办方跟老江说要找一个能折腾的乐队吧?”我看着鸡冠头自思,朋克乐队现场都能折腾。
身边的这支朋克乐队台风如何还不得知,但这没上台前说功倒先让我领教了。鸡冠头口若悬河,绘声绘色,马不停蹄地一鸣惊人。我坐那什么都没干,就听鸡冠头在那贫了。
“原来我一上台,什么都不说,先朝台下吐口痰!爱谁谁,我不管这哥那哥的,必须得躁起来!”
“我跟‘霉运’酒吧的海哥,还有那‘有名低谷’酒吧的老钱,都熟的不成了,每回我们过去演出都得一块儿喝点。”
“‘涅磐’,‘涅磐’乐队你们知道吧?我们哥儿几个受他们影响极深,但我们写的歌儿绝B是我们纯原创啊!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乐队现在外界给的评价极高,都说我们是中国的‘涅磐’啊!”
显而易见,鸡冠头在没有任何人接话的情况下自己陷入了一种被人采访的状态,不一会儿,因为没人能插上话,所以“无为”乐队的人就都被喷走了,只剩我一个人没什么睡意,还在那听着。
“我们还排了一首‘涅磐’的名曲,就是那首‘闻起来像十个雪碧’,我们排完了我们的朋友听完都惊了,说这排的太像了!太原版了!说哥们儿简直就是柯特柯本的转世啊!”鸡冠头越说越兴奋。
“‘闻起来像十个雪碧’?”我心中一惊,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听不懂鸡冠头在说什么了。“‘涅磐’有这歌儿吗?怎么没听说过啊。”为了不显得比较孤陋寡闻,我开始苦苦地在脑海的歌儿库里寻找‘闻起来像十个雪碧’这首歌。
“哼哼,你说的是NIRVANA的‘SMELLS LIKE TEEN SPIRIT’吧?”“尸破天惊”乐队的一个看上去是带头儿大哥的人实在听不下去接茬儿了。
“噢,是这歌儿啊?”我心中暗想,不禁恍然大明白并立即对鸡冠头的文学创造性佩服得五体投体。
“对啊,哥们儿你们玩‘大死’也听‘涅磐’啊?”鸡冠头觉得找到了知音,兴奋地说道。
“哼哼,当年我也是受过西雅图新浪潮影响,玩儿过GRUNGE的。”带头儿大哥冷笑道。“这歌儿的中文译名一般是‘少年心气’吧?”
“嗨,这我一玩儿朋克的能不知道吗?我就嫌这译名太俗,我自己给丫重新译了一个。这听着多给劲啊,‘闻起来像十个雪碧’,还不是可乐,牛B吧?我们身边的朋友都觉得特牛B。”鸡冠头满面红光地说道。
“哼哼。”带头儿大哥冷笑了一声,起身走了,他乐队的几个人也一齐起身离去,各自入铺了。
“成啦,也不早啦,大家早点休息吧,明天咱们还演出那。”老江圆场。
鸡冠头并不觉得尴尬,带着阴阳头和清朝人回他们各自的床铺去了。
我翻身就近找了个空铺躺下了,灯光也很配合地暗了下来。人群的吵杂很快褪去,可我还是睡意全无。本以为不会再像前几天一样失眠,但辗转反侧中我还是难见周公。
不可避免地,我再一次地想到了晴。
显然,我认为自己沉溺在愧对于中国摇滚音乐人身分的那种狭隘的男女缠绵中,我居然满脑子都是前女友之前说过的话做过的事,还有她的那些诺言和她美丽的眼睛,简直是骇人听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