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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善后,再起步!(1)

剩我一个,也别动歪主意!

杭州城被破,王有龄自尽,胡雪岩很伤心。除了伤心,还有很多事情,让胡雪岩很郁闷。

做官和经商,结交人,也得罪人。没有人做事能真正做到“刀切豆腐两面光”,即使做得了一时,也做不了一世。王有龄和胡雪岩也不能,在杭州的时候,他们官商一起,又并非一清如水,所以得罪的人也不少。

现在,杭州城破了,王有龄殉职,朝廷都体恤悼念,别人自然不能说啥。但是,活着的胡雪岩,就要担当很多的舆论压力了。

胡雪岩出城运粮,很多人知道,但是,他并没有将粮食运回来。确切地说,是没有运回杭州城内。

谣言四起:

胡雪岩侵吞公款,拿着杭州的钱却不办事……

胡雪岩请求出城运粮是假,见势不妙逃跑是真……

胡雪岩卑鄙小人见死不救,王有龄实为他所害……

散布这些谣言的人中,一个叫黄胖子的乡绅,尤其嚣张。此人是杭州府上的一霸,当初王有龄新官上任三把火,想树一树自己的威势,拿来开刀的就是这个黄胖子。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杭州城破之后,黄胖子投降了李秀成,帮助太平军维持治安,俨然小人得志,肆无忌惮起来。死去的王有龄他不敢乱说,活着的胡雪岩便成了他诋毁的对象。

杭州城为太平军所占,胡雪岩在上海,回不去,又不能任凭谣言肆虐,郁闷得很!

换作是我们,我们该如何是好?

要的是对症下药,这点,我们看胡雪岩是怎么做的。

任何人歇斯底里、不可一世的外表下,都有柔嫩的弱点,黄胖子也不例外。而他投靠太平军就是最大的弱点,命门所在。

太平天国闹腾不了几年了,这点很多人都能看出来,黄胖子也能看出来,但是形势所迫,黄胖子面对进城的太平军只能卑躬屈膝。

但是,他需要后路,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日后清军再次光复杭州后,他活着的理由。

这点,胡雪岩看准了。他需要做的,就是抓住黄胖子的这条后路,用来交换谣言的终止,否则,胡雪岩就将黄胖子的后路断掉。

当然,在这之前,胡雪岩还需要做一件事情——把自己保护起来,并把脏水泼出去。

给朝廷写奏折!奏折,全在于措辞。措辞得当,黑可以变成白,白可以变成黑。

晚清,有几个朝廷大员写奏折写得非常漂亮,一个是张之洞,一个是李鸿章。

我们可以举个李鸿章写奏折的逸事,来看看奏折措辞的威力。

李鸿章发迹前曾在曾国藩麾下做幕僚。曾国藩跟太平天国作战,殚精竭虑,他好不容易劝降了一支太平军,结果安徽巡抚翁同书办事不力,致使归顺的军队哗变,使曾国藩背后受敌,狼狈不堪。

曾国藩对翁同书极为不满,却又不知道如何对付。因为翁同书的父亲翁心存是当朝的大学士,咸丰皇帝的宰相;另外,翁同书的亲弟弟翁同龢则是一甲第一名的状元郎。如此显赫的家室背景,让曾国藩左右为难,这个折子怎么写呢?

这时候,李鸿章主动承担写折子的任务。他写完后,曾国藩一读,大为赞叹,更觉得李鸿章是个人才,愈加栽培。

李鸿章是怎么写的呢?他首先指出了翁同书罪行之严重;然后笔锋一转,开始赞扬以宰相翁心存为代表的翁家对朝廷的贡献;接着笔锋又一转,指出,虽然翁家劳苦功高,但是法纪乃祖宗所立,不能徇私枉法,否则无法树朝廷和皇帝的威信,而翁宰相必定也是深明大义之人,会大义灭亲的!

这个折子,给翁家戴了一顶“哑巴吃黄连”的高帽,也给皇帝惩治翁同书一个合法的理由和极妙的顺坡下驴之道。

结果,本来凭翁家的势力,可以从轻判处的翁同书,被判了个下狱候斩,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死缓。后来,在翁心存的面子下,斩肯定是不会斩了,但是也被流放到伊犁种树去了。

当然,正是由于此事,李鸿章跟翁家特别是翁同龢结下了仇,到甲午战争时候,作为户部尚书,专门管钱的翁同龢对作为北洋大臣、管理北洋舰队的李鸿章处处牵制,让李鸿章很不爽,这是后话。

通过这个事例,我们知道,奏折写好了,威力是多么大。现在大学生写简历,不也是这个道理?

学好语文,是多么重要呀!

胡雪岩的这个关乎到自己名誉乃至性命的奏折,写得也是极其漂亮!

他的这个奏折分三个部分,首先写明自己是以浙江候补道兼团练委员的身份,奉王有龄委派,筹划浙江军需民食以及地方赈济事宜。说明王有龄生前就顾虑到援军不到,杭州城恐怕保不住,特意嘱咐自己,决定城亡人亡,以死报效朝廷;但是杭州城的百姓不可不顾,因为自己不是地方官员,无守土之责任,所以,万一杭州城陷落,必须得顾念家乡,想办法保护地方百姓。

在第二部分里,胡雪岩讲述自己运粮的全部过程,在这点上,他写得很简略,因为写多了有邀功之嫌。但是在第二部分的结尾,他添上极其有分量的一句话,就是说,自己运粮的事情,经多人之手,这些人皆可为自己作证!这样一来,就彻底澄清了自己以运粮为幌子侵吞公款或者借机逃跑的谣言。

照理,这个折子已经很好了,但是胡雪岩就是胡雪岩,他还有更为精彩的第三部分。

在奏折的第三部分里,他接着写明,自己因为在上海,不能回杭州,已经派人跟某某人、某某人联络,请他们保护百姓,并暗中布置,以便等将来清军一到,可以相互策应。这批人都是地方公正绅士,一片冰心,目前深陷城中,不由自主,将来收复杭州,不但不能论他们在太平军那里干过什么,而且要大大奖励他们。

他这个第三段,就以奏折的形式,给黄胖子之流投靠太平军的绅士留了一条后路。

纵观胡雪岩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我们发现,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鲁莽地采取“你不仁,我不义”的报复行为,而是给仇家留了条退路。

接下来所做的,就是跟仇家谈判。

杭州,现在胡雪岩是不能去的,他派的是自己的小舅子刘三才。诸位读者,在后面,给胡雪岩办事的小舅子还有很多,您也许要问,胡雪岩哪来的那么多小舅子呀!胡雪岩一生妻妾众多,小舅子当然更多,我们为了图省事,将这些人都称为胡雪岩的小舅子,而不去啰唆地说明,这个是胡雪岩第二房姨太太芙蓉的小舅子刘某某、那个是胡雪岩第四房姨太太翠花的小舅子张某某。

胡雪岩在用人方面是因才施用,所以,在某方面有本事的小舅子,就在某方面为胡雪岩效力。

派去杭州的这个小舅子刘三才,一会说话,二会赌钱,尤其是赌钱,很是一把好手。

而黄胖子的儿子黄小胖子,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而且是输多赢少的那种。

此时的杭州,由于已经过了两军对垒的紧张时期,所以刘三才进城没有遇到什么困难。

他来到杭州城后,打听好黄小胖子经常光顾的那家赌场,便直奔而去。

然后,故事就跟《鹿鼎记》中韦小宝在皇宫中赢另外两个小公公一样了。刘三才一直赢,黄小胖子一直输,刘三才“侠义豪爽”一直借钱给黄小胖子,而黄小胖子越来越感激这个陌生的大好人。

然后,就吃饭,再然后,刘三才就顺利见到了黄胖子。

这时候,实质性的双边谈判才正式开始。

一上来,刘三才就肉麻地吹捧了一下“黄胡”友好,然后说明了胡雪岩对黄胖子的敬仰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等等,在黄胖子的高帽戴得晕晕乎乎的时候,刘三才就把胡雪岩拟好的奏折拿出来给黄胖子看。黄胖子看到第三部分的时候,脸色就变了,因为这个某某人、某某人中就有黄胖子的名字,当然,他掩饰不住的激动情绪被刘三才瞧到了眼里。

“黄兄,您看我们胡老爷的折子写得还行吗?但是,胡老爷说,最近有很多的谣传,让他很头痛,弄得他精神恍惚,名字都记不太清楚了,不知道在杭州城内跟他联系的人到底有哪几个了。估计等他想明白了,还需要改改。”

“不用改了,我看就是这个几个名字嘛!至于谣言,谁在外面说胡兄的风言风语,简直是胡闹,让我碰见,有他好看的!”

话说到这里,彼此都明白了,加上刘三才又留了几张银票下来,黄胖子更明白了。

杭州城一霸黄胖子明白了,其他乡绅也不敢不明白了。

于是,渐渐的,坊间关于胡雪岩侵吞公款、胆小逃跑的言论越来越少,而胡雪岩拼死运粮救济杭州百姓的事迹却悄然流传了开来,而且越来越响。

一场关乎胡雪岩名节的事情,就这样被胡雪岩摆平了。

但是,胡雪岩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失去了王有龄,麻烦太大了。

你走了,我会照顾好你老婆的!

王有龄自杀殉国,李秀成佩服其忠烈,没有为难他的家属,他们全都回了上海。

胡雪岩在王有龄死后,就说过,有我胡雪岩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王有龄家里的那些孤儿寡母。

如果只是吃,那倒没什么,关键是那句“朝中有人好做官,朝中无人难上天”。胡雪岩阜康钱庄中的大部分头寸,大约有十万两,都是王有龄这几年为官所得的收入,我们可以看出,“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是一点也不假的。王有龄为官这么多年,得了十万两,还算是一个比较清廉的官员了。王有龄一死,这些款项就需要进行交接,必须要还给王有龄的家人。

而此时的胡雪岩,因为杭州的钱庄生意已经中断,而且经过了资助李元度、筹粮运粮等风波,他四处打点,所剩的现银也不过只有三四万两,他怎么去还这十多万的亏空呢?

王有龄跟胡雪岩的交情,可以说已经不分你我,他在天之灵,一定会谅解胡雪岩的处境。不过王太太或许不晓得胡雪岩的心,而他家的亲友就更加隔膜,只知道有钱在胡雪岩这里,不知道这笔钱一时收不回来。现在外头已经有了闲话,胡雪岩如果不能拿出白花花的银子来,恐怕别人会说胡雪岩欺负孤儿寡母。

而此时,他在上海的另外一个好朋友古应春在这件事情上帮了他的大忙,答应帮他筹措。当然,以前胡雪岩在上海做生意,给古应春的好处是极多的,这还不算,关键是他撮合古应春与尤五妹妹七姑奶奶的姻缘,让古应春感恩戴德。

热心帮助别人,他们总会念你的好的,为什么?因为社会上还是知恩图报的人多。

从这点就能看出,人性本善而非恶。

这十多万两银子在送给王太太之后没几天,又被原封不动地送了回来。王太太遭丧夫之痛,当然是伤心万分,伤心之余也为未来一大家子的前途命运感到担忧,多亏胡雪岩在上海的细心照料,才让他们不至于受别人欺负。而此时,胡雪岩又把欠王有龄的十万两银子送了回来,虽然他的资金也是极度不宽裕。

这让王太太内心充满了感激之情,对胡雪岩已经是百分百的信赖了。王太太知道,王家的未来,很大程度上要依靠胡雪岩了,既然人家做得如此慷慨大度,那么我们王家也应该有所表示。

所以,王太太又把十万两银子存入了阜康。

虽然这一进一出,相同的十万两银子,多一个过程,胡雪岩就赢得了王家一份绝对的信任!

我不会放过他们的

除了在生活经济方面照顾王家之外,胡雪岩对于王有龄的死一直耿耿于怀,他有口恶气咽不下去,他要申冤报仇!

自己最好的朋友冤屈壮烈地死去了,在短时间内,换作谁也会悲愤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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