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吉葡乐
规规木是一个傻孩子，他的眼睛黑白分明，面色红润，偶尔一笑，好像傍晚吹过河面清凉的风，在瓷白的牙齿上闪耀着贝齿的光泽。
有一天清晨，规规木在路上捡到一个包包，想着丢掉包包的人会回来寻找，规规木就站在那里从早上一直等到晚上。
“真是一个傻孩子啊！”路过的人都说，“捡的又不是偷的，就是据为己有，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像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多了，人们都说，规规木天生就搭错了神经，是一个十足的傻孩子。
在规规木生活的那个村庄，大人们都有摘星星的本领，星星是什么呢？遥望漆黑的夜空，星星看起来只是一些繁密的小亮点，不过那是假象，摘下来的星星会从空中滑落，摔到地上，露出本来的面目。有的是一条鱼，有的是一朵蘑菇，有的是一穗棒子，有的是一枚石榴，有的是一粒松子，有的是一颗鲜红的浆果。
村庄里的人世世代代依靠这个生活，每天晚上都要很勤奋很勤奋地摘星星。
摘不到星星的人，很笨的人，就只有依靠露水勉强维持生命，一辈子穷苦贫困。
规规木很快也到了要摘星星的年龄。大人们教授给他摘星星的咒语：
天上长着一棵树吗？呜呼
那些发亮的是星星吧，午夜的化装舞会结束了。
星星啊，快快露出你的本来面目吧！
规规木睁着黑白分明的一双眼睛，背过这段咒语对他来说也许太难了。
“那月亮会是什么呢？”
“真是一个傻孩子，教都教不会，你管月亮是什么呢？生活需要星星带来的实惠啊！”
“为什么没有人摘月亮呢？难道月亮不可以摘吗？”
“没有！真傻啊，没有人做过的事情，为什么要去做呢？”大人们咂咂舌头，认为规规木傻得不可救药。
“我不喜欢闪闪的星星！我只爱金黄的月亮！我要摘月亮！我的心中只有月亮！”
大人们睁大了惊恐的眼睛，规规木不但傻，简直是疯了呢。
可是月亮怎么摘呢，在规规木生活的村庄里，世世代代，人们老老实实地摘星星，从来没有一个人摘过月亮，甚至从来没有一个人想过要摘月亮。月亮，金黄的月亮，它像一位古代武士的护心镜，守护着天空。它皎洁的光芒照耀着大地，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弄出斑驳的碎影。
规规木仰望圣洁的月亮，内心抑制不住地一阵激动。天空不时有星星滑落，四周传来大人们摘到星星时快乐的尖叫和口哨声。
“啊！是一朵蘑菇！”
“哇！是一穗棒子耶，今天的运气简直太好了！”
“草莓草莓，多么鲜艳通红的浆果，我可以马上拿它去求婚了。”
············
因为规规木不去摘星星，他便只有依靠露水维持生命。
在每天的黎明或夜晚，他拽下一片片草叶和树叶，吮吸着露水。他想了很多摘月亮的办法，他用细细的藤条织成网子，看着河水里月亮美丽的倒影，他就把网子撒了下去，结果几网下来，只打捞到几条星星落到水里变成的鱼。他把鱼放生，月亮的影子在水里笑着看他。
规规木想留住月亮的影子，便用随身的一只木碗，盛满了水，把月亮的影子端回家。
规规木想在白天也看到月亮，他就找来黄色的颜料，在玻璃上，仔细认真的画着月亮，月亮的那种金黄，代表着高贵和孤独，规规木认真涂抹着自己心中想象的黄色，那是金子的颜色吗？那是迎春花的颜色吗？那是初生的鹅，喙上的颜色吗？那是彩虹里面最亮的颜色吗？规规木想象着各种黄色，来描绘心中的月亮。
在他认真的描绘中，伴随着清脆的小鸟叫声，规规木迎来了一天又一天的黎明。黎明，天空上的月亮隐退了，规规木描绘的月亮却真实地留在了玻璃上，规规木看着自己的杰作，内心盈满幸福。
尽管大人们嘲笑规规木，但是孩子们却非常喜欢。
总是有孩子来规规木这里看月亮。
“多么美好的月亮，画得真棒！”
“我可以摸一摸它吗？像真的一样！”
每当这时，规规木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就闪烁出快乐的光芒。可是画得再好也不是真的月亮，规规木的眼神在瞬间的满足中黯淡下去。
但摘月亮的野心，还是日益膨胀着，令他的心灵不能安宁。
因为依靠露水勉强维持生命，规规木的身体非常虚弱，就像没有见过阳光的豆芽菜，身材瘦弱修长的规规木，脸色无比苍白，也许，自己活不了多久了。
晚上，月亮又像一个气球一样轻盈地升起在天空。规规木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月亮如果真的是一个气球，摘起来就好办得多了，只要拽住捆气球的绳子，一牵，月亮不就下来了吗？可是，月亮不是气球啊！自己难道希望月亮是气球吗？规规木摇了摇头，月亮要是一朵黄色的月季花，就是拼着扎破手指，也要一把掐断嫩茎，可是自己希望月亮仅仅是一朵月季花吗？啊，不是都不是！
规规木希望的月亮是什么呢？
是一座花园，里面有带烟囱的小房子，有红枫树，有篱笆桩，有蝴蝶飞舞，有自己想要的生活。在那种生活里他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孩，那个女孩，是另一个自己，那个女孩就是月亮吧。
规规木想到这里，整个心灵都战栗起来。
相对于那些摘星星的人，自己想要得到的的确太多了。
规规木想到这里，悲从中来，眼泪吧嗒吧嗒地落到调色盘里，泪水稀释着调色盘里已凝固的颜料，很快，调色盘里流动着一种闪耀的黄色。
规规木用细弱的手指蘸了蘸，在玻璃上的月亮上轻轻地涂着，涂着涂着，奇迹突然发生了，月亮自己离开了窗户上的玻璃，好像轻飘飘地飞出去了。
规规木内心一惊，拼尽全力破窗追出去。
追着追着，追到一片树林里，月亮不见了，树林深处似乎有人影翩然。规规木好奇地向前走去，越走越近，就像自己无数次想象中的那样，规规木发现树林深处竟然藏着一座花园，在花园绿茸茸的草地上，规规木看到了自己想象中的女孩，她穿着黄色大襟的衫子，嫩绿的筒裤，鲜红的绿色扒边的、软软的小布鞋，乌黑的头发披散着。看到规规木，她微微地挑起两边嘴角，柔柔地笑着。
“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一千世纪。这么美丽的地方，为什么没有人依靠心灵路径寻找过来呢？”
“······”
规规木的眼睛里满含着热泪。
从此以后，规规木再也没有回到他的村庄。
因此，关于规规木摘月亮的故事，留下来的都只是一些传说而已。
（选自《读友》2011年第3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