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王坚真的守在他身边,正关切地望着他。看到他醒过来,王坚长舒一口气,说:“张钰啊,你可把我吓坏了!你可得快点儿好起来呀,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来和我一同守城啊!”
张钰呆望着王坚半天后,突然爬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王坚面前说:“张钰有罪!请大人治张钰之罪!”接着,他把如何放他的兄弟张铿进山城来,张铿如何对他劝降,又如何溜出去发传单的事原原本本地向王坚说了一遍。
王坚听后,赶紧把张钰扶起来说:“张钰啊,你做得好,我怎么会治你的罪呢?但是你兄弟张铿,虽说是救母,作出这种投敌叛国的事情,却不能原谅啊!”
张钰决然地说:“大人不用说了,张钰明白该怎么做,张钰一定会给大人一个交代的!”
张钰终于下了决心,忍痛大义灭亲,亲自下令,杀了张铿。
王坚知道后,向全城军民旌表了张钰的义举。王坚还想向朝廷申报对张钰进行嘉奖,无奈钓鱼城周围被敌军围困千重,无法把信息传递出去。城中军民至此也更加敬重张钰,抗战决心更加坚强。
连续几天,城里都没有音信。蒙哥明白,董文蔚的劝降策反计划又一次失败了,不过,他本来就没对这样的做法抱什么希望。
4月22日,天刚有些放晴,蒙哥就催促汪德臣开始进攻。这天晚上,汪德臣选拔了一些精锐士兵,穿上夜行服,带上攻城器械,趁着夜色,悄悄地从南一字墙出发,越过已经占领的始关门,突然向护国门发动猛烈的攻击。
宋军由于没日没夜地在雨中驻守,非常疲劳,一时没防备,竟被蒙古军打了个措手不及。很多宋兵被蒙古军的利箭射死,城头乱成一团。守将一边派人向王坚报告,一边指挥士兵重新布防,往下射箭,抛石块。
蒙古军的进攻实在太猛烈,有几架云梯已经架在墙头上,蒙古兵已经纷纷从云梯上往墙头爬来。守城宋军赶紧拿起叉杆撑云梯,可是他们哪里还撑得动,一些撑云梯的宋兵又被城下的乱箭射死。蒙古兵已经逐渐从云梯攀到城头上来,而且越来越多。城头的宋军已经抵挡不住,一步一步往城里退去。
这时候,王坚指挥大军增援过来。但是,由于城头上的地势狭窄,再加上城内地势稍低,增援部队虽多,却使不上力。攀上城来的蒙古兵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像黄蜂一样,已经布满城头。
护国门是一道内城门,护国门一旦突破,就像大河打开了一个缺口,倾泻之势将不可挽回。就算有重兵把它重重包围起来,敌人一旦拥有这个据点,便可以随时发动袭击,城内危在旦夕。
王坚知道其中利害,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王坚决定启动他的另一个应急措施。他组织了一个50人的敢死队,打开护国门旁边的飞檐洞暗道,出暗洞后,绕到护国门外。护国门外的山路上,蒙古军正排成长队往城下爬来。宋军敢死队呐喊着,向蒙古军长队冲过去,瞬间就把长队冲成两段。宋军敢死队一边抵挡山下往上的冲锋,一边砍杀往城墙上爬的蒙古兵。同时,王坚在城内组织大军反击。经过内外夹攻,攀上城头的蒙古军很快被剿杀干净,而山下的蒙古军失去了有利地势,再也冲不上来。
没办法,汪德臣只能带着残军退回始关门阵地。这次进攻又失败了。
不过汪德臣并没有灰心,经过仔细侦察,他发现,并不是所有的钓鱼城城墙都建在悬崖峭壁之上,西北角的奇胜门两侧约100米处的城墙是在平地上修起来的。虽然也很高,但毕竟比在峭壁上修起来的低很多,云梯勉强可以够上去,而且门前是平地,地势开阔,可以集中更多的兵力。
于是,隔了一天,4月24日晚上,汪德臣再次组织进攻。这一次,他采用了声东击西的办法,佯攻护国门,而精锐部队却抬着云梯,悄悄摸到奇胜门旁边。
护国门战斗打响了,王坚吃了上一次的亏,这次不敢大意,亲临前线指挥防守。同时他派张钰巡查其他门,以免出现意外。
护国门的战斗打得十分胶着,从三更开始,一直到四更,双方都死伤惨重,但是在王坚的指挥下,蒙古军没能前进半步。
张钰奉王坚之命四处巡查。在巡查中他发现,由于守军连续作战,都十分疲倦,很多士兵手里控着弓,站着都睡着了。张钰很是不忍,但他别无选择,他只能把他们喊醒,严厉地批评他们,让他们保持高度的警觉,避免敌人偷袭。
这天晚上的夜非常黑,伸手不见五指。当张钰巡查到奇胜门旁边时,他的火把照见前面似乎有人影在晃动。张钰先以为是巡查的士兵,刚问一声“谁在那”,就感到手臂上一阵剧痛。原来一支箭已经射中了他的手臂,而周围的卫士也都纷纷惨叫着倒在地上。张钰一下就明白了,蒙古兵爬上城头来了!
张钰咬牙拔掉手臂上的箭头,大喊着指挥身后的卫士杀过去。
蒙古军已经有不少士兵爬上城头来了,双方的拼杀十分残酷。宋军发现他们的主帅张钰手臂受伤,仍然大喊着指挥,都深受鼓舞,拼死抵住蒙古士兵往城头爬。厮杀一直进行到天亮,宋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才把攀上城头的蒙古军全部杀死,并堵住蒙古兵从城墙上往上涌。
汪德臣垂头丧气地回来。蒙哥端上酒,亲手递给他,又厚赏他金帛。汪德臣赶紧跪在地上,不安地说:“合罕,汪德臣是败军之将,深有惭愧,怎敢接受厚赐!”
蒙哥笑着说:“汪德臣不用内疚,朕赏你,自有赏你的道理!这两次进攻虽然都没有成功,但至少说明一点:钓鱼城并非无懈可击,它有漏洞。只要能利用好这些漏洞,我们就能攻破它!”
汪德臣叹口气说:“可惜我们找到的护国门和奇胜门这两个漏洞,已经被他们堵上了。再要找,就更难了!”
蒙哥说:“不难,朕已经又找到它的一个漏洞了!”
“在哪里?”汪德臣赶紧问。
“就在奇胜门!”
汪德臣不解地看着蒙哥。
蒙哥解释道:“喏,你不是发现奇胜门处的城墙是在平地上垒起来,墙里面都是填方吗?既然如此,我们正好可以挖地道穿到城里去!”
汪德臣眼睛一亮,惊呼道:“挖地道?”
“是啊,”蒙哥说,“这可是咱蒙古人的三大攻城法宝之一。你知道咱蒙古人有哪三大攻城法宝吗?”
汪德臣说:“请合罕指教!”
蒙哥说:“轰城墙,垒围墙,挖地道。在攻打唐兀惕、金国及斡罗斯的时候,这是我们经常使用的方法,而且往往都很奏效。只是这钓鱼城地势很特别,垒围墙啊轰城墙啊这些都用不上。挖地道也不行,钓鱼城周围都是岩石,挖不动。但奇胜门那里不一样,那里是填方,可以下手。”
“好啊,”汪德臣说,“不过这事需要隐蔽进行,要是王坚他们知道了,只需守住洞口,往里面灌点儿水,我们就白费心机了。”
“当然,”蒙哥说,“除了地点隐秘外,我们还要继续佯攻,别让南家思人怀疑我们有其他企图。”
君臣二人商量好后,便依计行事,一边组织挖地道,一边在各个门前继续开展攻击,转移宋军的注意力,同时也寻求地面有新的突破。
不过,挖地道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一是地道入口要隐蔽,地道的路线就必须特别长,太长的话难度就特别大。二是所挖地道的地方虽然都是宋军的填方,但填方里大多还是大石块,要想打穿石块很不容易,要绕过去,又会增加地道的长度,而且曲曲折折的地道也不便兵力移动,反而会在进攻时形成阻碍。三是进入5月,四川这一带已经变得很热,钓鱼城又位于江边,大量的蒸汽涌上来,这种湿热的气候让蒙古人感觉很不舒服。而深陷在地下挖地道,简直就像在蒸笼里一样,连呼吸都有些不畅,更别说作业。
蒙古人自古以来的战争都有个规律,就是在秋天出兵,一直打到第二年春天。夏天到来的时候,他们往往会撤兵,躲在气候宜人的地方消暑。这一次,也有人向蒙哥建议,撤回六盘山避暑,等秋天到来、马肥粮足的时候再行进攻。
蒙哥断然拒绝。撤兵,不但四川已攻下来的那些山城可能全部丢弃,而且忽必烈、兀良合台也会纷纷效尤,不再努力。这样的话,整个战场形势将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自己不是白辛苦一场吗?更重要的是,止步钓鱼城已经受人嘲笑了,现在撤兵,不是更给人口实吗?那时候他蒙哥颜面何存?
不,就是全蒙古劝他放弃,他也要把钓鱼城拿下来!
虽说蒙哥不断督促地面部队加强进攻,但是进攻的劲头却越来越弱。没有地方可以形成突破,所费的心思都是白瞎,而且造成很大的伤亡,大家的进攻自然就没有动力。天气闷热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在这样闷热的天气里,蒙古军的意志显得很是消沉,不能形成有效的攻击。他们都寄希望于地道早日挖通,所以,整个5月,蒙古人的进攻几乎没什么进展。
蒙古军的这种进攻状态让宋军疑惑不已。有一天,张钰对王坚说:“大人,您感觉出来没有,这段时间,鞑子的进攻都是不痛不痒的,他们在搞什么鬼呢?”
王坚说:“是啊,我也正有此疑惑呢!你看前一段汪德臣对护国门、奇胜门等地方的攻击,多么凌厉!而这几天,哪还是蒙古人的作风,连汪德臣也看不见了。他们不会又在声东击西,策划更大的阴谋吧?”
“我也觉得他们有阴谋,但我就是想不起来,他们的阴谋是什么!”
王坚顿了顿说:“张钰,这件事可以从两方面来分析:一是他们真的在筹划大阴谋;二是他们的三板斧已经耍完了,说不定已经打算撤军了。如果是第一种情况,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强各地的警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随便他们耍什么花招,我们都要冷静沉着地对待!鞑子一刻不撤军,我们一刻就不能松懈!不过,我个人更倾向于第二种情况。”
张钰不解地问:“为什么?”
王坚说:“你看,鞑子在这里呆了近4个月了,还没能前进一步,这严重地阻碍了整个战场的推进。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啊?我可能会先把这个地方放一放,只派一支军队守候,等到把其他地方攻下来后,再回过头来打。”
“是呀,我们都会想到这点,鞑子难道想不到?还有,不知道你读过孟珙大人写的《蒙鞑备录》没有?孟珙大人在书上写了,鞑子是很害怕热天的,这里这么热,他们能和我们熬下去吗?蒙哥发兵四川的时候,原本就想速战速决,在我们这里耗上四五个月了,还能再耗下去么?何况是一个御驾亲征的合罕,就算他不想走,他的大臣也会劝他的!”
张钰点点头说:“大人分析的有道理。”
王坚说:“我说这个,并不是说我们就可以因此放松防守,坐等鞑子走人。相反,我们更应该高度警惕,人之将死,更会垂死挣扎,何况是这群疯狗一样的鞑子!我的意思是说,即便他们是第一种情况,并非真的想撤退,我们也得促成他们撤退。”
张钰问:“怎么促成?”
王坚说:“这几天我都在观察鞑子安在石子山的营地。那居于中间的、最大的、顶子上金光灿烂的那一座,一定就是他们的合罕蒙哥的。擒贼先擒王,如果我们能把蒙哥给杀掉,你说鞑子撤不撤退啊?即便没杀掉,蒙古合罕千金之躯受此惊扰,还能呆下去么?”
张钰兴奋地说:“那当然了!不过,要杀掉蒙哥可不容易,蒙哥前面驻扎着那么多军队,说不定我们还没靠拢,就已经被鞑子砍光了。”
王坚笑着说:“蒙哥的帐前确实驻扎了大量军队。不过,你仔细观察没有?石子山前山的帐篷很多,后山却很少。这说明他们在那里的防守相对疏松。当然,他们也觉得我们不可能到那去!如果我们能想办法摸到后山上去,从那里攻上去,可就容易多了!”
张钰“嚯”一声站起来,说:“好啊大人!这事交给我了,让我带一帮兄弟摸过去,把蒙哥的脑袋提回来见您!”
王坚轻轻地把张钰按在座位上,笑着说:“这件功劳你就不要给我抢了!你的手臂刚受伤,如何能前往。我们分工,你负责全城的警戒,我去拿蒙哥!”
张钰说:“大人,这次去袭击鞑子合罕,必然凶险万分,还是让我去吧,您要有个三长两短,钓鱼城可怎么办啊?”
王坚说:“休说丧气话!真没了我,你就继续给我顶住!钓鱼城绝不能落入鞑子手里!”
张钰表情严肃,不再开腔。
王坚又说:“你的任务也不轻松!你必须谨慎、细致,不得有误!”
张钰点点头。两人分工,各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