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候,蒙哥和娜仁忽然听到了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传来。他们赶紧爬起来,抬头往远处看。只见大约有十来个人骑着马,往这边冲过来。走近了蒙哥和娜仁才认出来,原来是贵由、阔端和阔出三个小王子以及他们的那可儿们。贵由的胸口上还缠着白布条,但他看到蒙哥和娜仁后,忽地从马背上一跃跳下来,拉住娜仁的手就往怀里拖,嘴里嬉皮笑脸地说:“这不是娜仁吗?走吧,和我们玩去!”
娜仁把手从贵由手中挣脱出来,大声说:“谁和你玩啊,我才不和你玩呢,我要和蒙哥弟弟玩!”
贵由斜着眼睛瞟了蒙哥一眼说:“和这傻小子有啥好玩的!”
娜仁走过去,拉住蒙哥的手说:“蒙哥弟弟才不傻呢,他是大英雄!大豪杰!”
贵由拉长脸,不屑地说:“啥英雄豪杰啊,不就是捡到一只死狼吗?我没去,我要去了,连豹子都能打一头回来。”
娜仁撇撇嘴说:“别吹牛了,你连马都驯服不了,把自己跌成那样,还打豹子?哼哼,窝囊废一个!”
贵由暴跳如雷,冲上来就给娜仁一耳光:“臭娘们儿,你骂谁是窝囊废?想和我玩的娘们儿多着呢,我一声吆喝,就来100个!大爷瞧得起你才和你玩,你个臭娘们儿,不识好歹!”
娜仁大哭起来,捂着脸,往远处跑去。
蒙哥把拳头攥得紧紧的,嘴里直喘着粗气。贵由看到蒙哥的样子,调侃道:“喂,傻小子,听说你要当大汗是不是?呵呵,我看你大汗还没当上呢,就开始像大汗一样玩女人了!”
蒙哥大吼一声:“我就是要当大汗,看你把我怎么样!”
“怎么样?”贵由也毫不示弱,“别以为你那天取巧胜了我,你就真是英雄了!哼哼,今天我不把你揍得跪地求饶,我就不是孛儿只斤家的后人!”
说着,他猛地向蒙哥扑过去,一下就把毫无防备的蒙哥扑倒在地上。但是贵由毕竟身体有伤,蒙哥很快就从地上翻起来,按住贵由。这时候,贵由大声喊他的两个兄弟:“阔端,阔出,你们给我上,给我揍这小子!”
阔端是个没什么主见的人,看到贵由和蒙哥打在了一起,不知该咋办,在一旁吓得大哭起来。阔出则冲上来,把蒙哥往旁边一拉。贵由趁势翻起来,提起拳头就狠狠地揍蒙哥:“想当大汗是不是?你小子还嫩了点儿,先问问我的拳头,看它服不服!”
一拳打得蒙哥鼻血长流。
蒙哥始终没有吭声,憋一把劲,又从地上爬起来,把贵由掀翻在地,提起拳头也要打。贵由吓得赶紧喊他的那可儿们:“兄弟们,快给我打呀!你们主人被欺负了,你们还愣着干什么?”
贵由的那可儿们一拥而上,从贵由身上拖下蒙哥,一时间无数的拳头脚头都往蒙哥身上打去。
阔端哭得更厉害了,阔出赶紧去拉那些那可儿们,急得大吼道:“别打了,要出人命了!快住手,别打了!”
贵由见蒙哥在地上一动不动,也怕了,赶紧冲他的那可儿们一声呼哨,那可儿们跟在他身后,翻身上马跑了。
阔端见贵由要走,也赶紧爬上马。阔出看见蒙哥一直伏在地上不动,心里不放心,想过去把蒙哥拉起来看一看,但是贵由在马上大声喊道:“阔出,还不快走?”阔出也只好翻上马背,跟了上去。
蒙哥一直扑在地上,起先被打的时候,他身上痛极了,头脑晕晕乎乎的,但是后来,他不感觉痛了,头也变得清醒起来。他听到贵由等人的马蹄声渐渐远去,直到没有声音了,才撑着地,慢慢爬起来。
蒙哥在鼻子上抹了一把,满手是血。他把血擦在身边的草叶上,但刚抹干净,鼻血又流出来了。蒙哥从地上扯来一些草叶,嚼烂了,搓成一团,塞在鼻孔里。手臂上到处是淤青,背上、屁股上都疼痛不已,但是蒙哥顾不了疼痛,他觉得那样伏在地上,窝囊极了,便努力站起来,把衣服往下拉了拉。鼻子里的血因为被堵住,竟流到他嘴里。他狠狠地往外吐了几口,他不喜欢嘴里有血的感觉。
天很快就黑下来了,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地亮起来,草原上的萤火虫也一闪一闪地亮起来。牧马人把马匹从栏里放出来,嘴里嘞嘞地吆喝着。马们快乐地奔来跑去,撵得萤火虫高高低低地四散飞舞,和天上的星星辉映在一起,组成一片迷离恍惚的景象。蒙哥呆呆地望着这一切,他全身颤抖着,心里充满巨大的委屈。他非常迫切地想把这委屈告诉别人,他想到了自己的父母,拔开腿,没命地往父母的家里跑去。
蒙哥跑啊跑,一口气跑到父母的毡帐前面。他看到父母的窗口亮着晕黄的光,就像冬天里一床厚厚的羊毛被,让他觉得非常温暖。他的眼泪一下就涌出来了,恨不得一步就闯进门去,扑到父母的怀里。
但是,在他正要伸手掀帐门的一瞬间,他停住了。他定定地站在那里,双脚像被生铁浇铸了一样,怎么也迈不开步子。
他听到他父母正在说话。他父亲似乎把刚出生的小弟弟抱起来,凑上嘴巴亲了一口。只听他母亲说:“看你,也不怕酒气熏到孩子!他那么娇嫩,哪经得住你满嘴酒味的熏濡!”
他父亲哈哈一笑说:“哪里就熏住了,这小子既然生在咱蒙古人的家里,就要会大碗喝酒,就要从小磨炼,像他哥哥一样,嘿嘿,小小年纪,竟然就能打狼!”
蒙哥见他父亲提到自己,很激动,忍不住晃了晃身子。
“虽说打到狼,却差点儿没把我吓死!”他母亲心疼地说,“唉,我总觉得对不起蒙哥,那么小就丢在三哥那里,也不知受没受委屈。”
蒙哥的眼泪哗啦啦又下来了。他真想立刻就把他无边的委屈向父母诉说,但是他的脚又一直没有动。他又听到他父亲说:“别妇人见识了!在三哥那里,他能受什么委屈,就算受一点儿委屈又算得了什么?谁受到的委屈有咱父汗受的委屈多?反过来说,父汗要没受那些委屈,能成为一统蒙古的英雄铁汗?”
蒙哥一下就不流泪了,他感到父亲的话就像是专门说给他听的一样,忽然就不再委屈了。他转身正要离开,又听他母亲说:“唉,搞了半天,你还没给孩子取名字呢!”
“早取好了!”他父亲说,“就叫‘忽必烈’!”
“忽必烈?”他母亲说,“好名字,和他爷爷一样!但愿我们这孩子也像钢铁一样坚硬而锐利……唉,给我倒碗热热的奶茶来吧,我口渴得很呢!”
蒙哥由于鼻孔被堵住了,又张着嘴跑了很长一段路,嗓子又干又腥,听到他母亲说奶茶,真想立刻就咕嘟咕嘟地灌一大碗,不过,他随即就转身离开了父母的毡帐。
蒙哥心里充塞着仇恨!贵由打了他,又欺负了娜仁,他必须报仇,以牙还牙,血债血还!尤其是他当着自己的面,给了娜仁一耳光,让自己一个男人丢尽了面子。他必须要把这个面子挣回来。
他又连夜往回跑去。他和贵由虽然都是窝阔台的儿子,不过因为两人的母亲不同,住在不同的毡帐里。他跑到贵由住的毡帐外面时,似乎有点儿冷静了。如果就这样冲进去,碰到贵由的母亲脱列哥那,他还怎么报仇呢?就算脱列哥那不在家,贵由身边有那么多那可儿,而且那些那可儿任何一个年纪都比他大,他不是复仇,简直就是自找苦吃。
得想个办法,既不让他的母亲发觉,最好还能把贵由单独约出来,到时候才能想怎么修理他就怎么修理他。
他在野外走来走去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个好主意。这个办法需要他的那可儿兀良合台等人帮忙,于是他连夜跑到兀良合台住的地方,用暗号把他约出来。
兀良合台等那可儿看见蒙哥受伤的样子,都很气愤,摩拳擦掌,要去帮蒙哥助阵。蒙哥劝住他们道:“你们怎么能去呢?不管怎么说,贵由是主子,你们要是打了他,他到大汗爷爷那里告你们一状,你们还不被砍了头?我不用你们帮我打,而且我的事情也不想靠你们来解决。我已经有办法了,你们只需帮我做一些事就可以了。”
蒙哥把他的计划给兀良合台等那可儿交代了一遍,让他们先回去休息。第二天,约定时间,依计行事。
蒙哥回家的时候,见昂灰还在门口转来转去,急得不行。见蒙哥终于回来了,她才拍拍胸口说:“我的长生天爷爷啊,你到哪去了呀小祖宗?我派了好多人出去找你都没找着,你阿瓦(蒙古语,父亲)和额吉又说你没回去过。好了好了,现在终于回来了!”
她看见蒙哥满脸是伤和血迹,又吓了一跳,忙问他究竟怎么了。蒙哥没有说真话,他说是骑马摔的,已经没事了,不用担心。昂灰见蒙哥轻描淡写的样子,也没在意,只帮他把脸洗了,涂了些药。蒙哥胡乱吃了几口饭,便支支吾吾去睡了。
第二天一大早,蒙哥的一个那可儿来到巴而术住的毡帐,对娜仁说:“娜仁公主,蒙哥王子让我来请您去玩,他在草原里等您。”
娜仁听说蒙哥约他,高兴极了,赶紧收拾齐整跟去。
在草原深处的一块小山坡上,娜仁果然见到了蒙哥。当她看到蒙哥脸上有很多伤口又肿着的时候,心疼得一下就哭了,用手轻轻地摸蒙哥的脸说:“蒙哥弟弟,你怎么了?这是昨天贵由那坏小子打的吗?疼不疼啊?”
有那可儿在跟前,蒙哥很不好意思,他别过脸去说:“不疼。娜仁姐姐,昨天贵由打了你,今天我要你把那一巴掌还给他!”
娜仁知道蒙哥要把贵由约来后,赶紧说:“蒙哥弟弟,算了吧,我不想见贵由,我只想和你玩。”
蒙哥恨恨地说:“哪能这么便宜他,不行,血债血还!你不用担心,到时候你按照我给你讲的办法行事,他就不会再报复你了……”
于是蒙哥如此这般地给娜仁交代了一通。
过了一会儿,看见兀良合台和贵由远远地过来了,蒙哥和他的那可儿赶紧到山坡后面躲起来。
兀良合台远远地冲娜仁喊道:“娜仁公主,您要见贵由小王爷,我给您带来了,我先走了!”
贵由喜得赶紧对兀良合台挥手:“走吧走吧,你赶紧走吧!”
贵由见到娜仁,激动得满脸通红,说:“娜仁,兀良合台说你想见我,让我一个人来是不是?我来了!我来了!”
娜仁不看贵由,皱着眉头说:“贵由,你昨天为什么打我?我是让你来给我道歉的!”
贵由嘻嘻一笑说:“好的,道歉道歉道歉!”
娜仁说:“那你自己打自己一巴掌,算我还你的。”
贵由赶紧在自己脸上拍了一巴掌,说:“只要你和我好,别说一巴掌,打十巴掌都可以!要不,你来打我一巴掌?”说着,就伸手来拉娜仁的手。
娜仁把手一甩说:“谁打你呀?好了,咱们两清了,你可以走了!”
贵由说:“怎么能现在就走呢?我们还没玩过呢!”说着又来拉娜仁的手。
这时候,蒙哥从山坡后面转过来,冲贵由大声喝道:“贵由,你想干什么?”
贵由呆了呆,冲娜仁怒冲冲地吼道:“好啊,臭娘们儿,原来你约了奸夫在一边,专门消遣老子!”
蒙哥说:“贵由,你乱说什么,谁是奸夫?我是刚好从这里经过,看见你又在欺负娜仁姐姐,我才阻止你的!”
贵由说:“你既然是偶然路过的,就到一边凉快去,这是我和娜仁之间的事情,与你不相干!快走开,走开!”
蒙哥恨恨地说:“让我走开,可没那么容易!我们既然撞上了,我就正好讨还昨天你欠我的那笔血债!”
贵由有些怕,说:“蒙哥,你想干什么?你可别乱来!”他自从受伤后,胸口就一直疼,虽然吃了药,但似乎还不见好转,而且时不时会发生手足痉挛的症候。这时候,他的手和脚忍不住又抖了起来。
蒙哥看到贵由手脚发抖,不禁哈哈大笑道:“哈哈,贵由,你也有怕的时候?你要怕,昨天就不该打我!你既然打了我,现在再怕也迟了!”
贵由争辩道:“谁怕你了?谁怕你了?怕你就不是成吉思汗的后人!”但是他的手足却不听他的指挥,还一直抖个不停。
蒙哥说:“你是成吉思汗的后人,我也是!你天不怕地不怕,我也懂得血债血还!我今天不多要,我只把你给我的还给你就是了!”
说着就猛冲过去,把贵由扑倒在地,一屁股骑在他肚子上,提起拳头就往他鼻子上砸去。贵由赶紧伸手护脸。蒙哥连砸了几下,没砸到,便回过手来,作势在他绑着绷带的胸口上送上一拳。贵由护痛,赶紧又腾出手来护胸口,脸就亮了出来。蒙哥运足力气,不偏不倚,一拳砸在贵由的鼻子上。顿时,贵由鼻腔里的鲜血热腾腾地涌了出来。
蒙哥不再打了,一翻身从贵由的肚皮上下来,跨过贵由,拉了拉自己的衣服,理了理脑袋周围的头发,昂首挺胸地往远处跑去。他不再理贵由了,甚至也忘了站在一旁呆呆发愣的娜仁以及躲在山坡后面随时准备冲出来助拳的兀良合台等那可儿。
娜仁扔了一张帕子给贵由,大声说道:“快把鼻血包住!”然后朝蒙哥离去的方向拼命跑过去。
蒙哥跑得很快,娜仁有些追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