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拖雷正忙着研究回回炮的事情。
虽然在忽里台上他向成吉思汗提了制造回回炮等攻城器械的建议,但是,回回炮究竟是什么样子,是怎么制造出来的,谁会制造回回炮,他完全是一头雾水。因为关于回回炮,他也只是听说。一些从西方花剌子模等国来蒙古做生意的商人曾向他吹嘘过,说花剌子模有一种抛石机,威力无穷,石头一抛出去,瞬间就可以把坚固的城墙打出一个大窟窿,但问他们回回炮是什么样的,他们也说不明白,因为他们也只是听说,并没有亲眼见过。
拖雷知道,要想造出回回炮,必须要搞一门回回炮回来,或者获得制造回回炮的图纸,或者找一些会制造回回炮的专家。
拖雷把这个任务交给了成吉思汗的四大怯薛长之一昔剌斡忽勒。
昔剌斡忽勒原来是蒙古克烈部首领,在成吉思汗统一蒙古的战争中,他率领他的三个兄弟一起来投奔成吉思汗,深得成吉思汗信任。后来他接替木华黎担任怯薛长,负责成吉思汗以及拖雷的宿卫。
拖雷之所以把探查回回炮的任务交给他,是因为他对西域的事情熟悉一些,而且他有个儿子叫孛鲁欢,是一个很有学问的青年,对西方的典籍文化多有研究,让他们父子俩出面,大约会出一些成果。
昔剌斡忽勒接受任务后,整天愁眉不展,因为他不知道该怎样下手。回回炮作为一种重要的战斗武器,花剌子模人一定会密藏在军火库里,严加防范,要想从花剌子模的军火库里把回回炮搞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算是搞出来了,那么大一个家伙,怎么运回蒙古呢?
制造回回炮的图纸也算是一个高级军事机密吧,可不是在街上就能随便打听到的。
孛鲁欢安慰他父亲说:“阿瓦,您不用担心,这件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昔剌斡忽勒丧气地说:“你在说绕口令啊?什么叫难?什么叫不难?你说得明白一点儿!”
孛鲁欢说:“阿瓦您别着急嘛!我读过一些西方人的书,比如说有一本叫《几何原本》的书就很有趣,里面讲到了很多线条啊物体啊之间的关系。从这些书中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凡是机械,都是由一些点和线相互作用产生力量而制成的。明白了这个道理,机械制造就不是难事了……”
昔剌斡忽勒不像他儿子那么稳重而有条理,他有些性急,便打断他儿子道:“你啰唆那些道理给我听干什么?我也听不懂!你就直说了,你知道如何制造回回炮了是吧?”
“我不知道。”孛鲁欢仍然不疾不徐地说,“但我想原理是相通的。回回炮是什么?它也就是一种抛石机,一种机械。不过是它能把更大的石头抛出去,抛得更远,力道更强而已。因此,我觉得我们的工作可以分两条路同时进行!”
孛鲁欢看了他父亲一眼。他父亲吼道:“你瞪我干什么?快说呀!”
“一是派些人装扮成商人,到花剌子模以做生意为名,暗中打听回回炮的事情。二是找一些现有的抛石机进行研究、改装,增强它抛石的威力。如果去花剌子模的人能够有所收获,那最好不过了;没有,我们对现有的抛石机进行了改良,也可以增强战斗力。”
孛鲁欢又说:“阿瓦,就让我到花剌子模走一趟吧,我去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线索。”
昔剌斡忽勒虽然觉得他儿子有些啰唆,但这好歹也是个办法,不过他不敢作主,便把这件事告诉了成吉思汗和拖雷。
成吉思汗一听很高兴,说:“好啊,朕听说花剌子模是近些年来西方迅速崛起的一个大国,它收复了呼罗珊、不花剌及撒麻耳干等地,最近又刚打败了实力强劲的西辽,朕正想会一会他们呢!而且你们不是说要朕和他们做生意,换取他们的药材和粮食吗?孛鲁欢既然愿意去,就让他先去打探打探,一边寻找制造回回炮的方法,一边了解一下他们苏丹(阿拉伯语,穆斯林统治者)的情况。时机成熟,朕便会正式派出使臣出访,和他们结成朋友。”
于是,孛鲁欢带了一队精明敏捷的怯薛,装扮成商人的样子,穿过西辽,到花剌子模去了。
同时拖雷和昔剌斡忽勒又从各地招来能工巧匠,改装军队里现有的抛石机。
拖雷正忙着,唆鲁禾帖尼忽然派人来告诉他,说蒙哥出事了,让他快回去一趟。
拖雷一听,吓了一跳,赶紧翻上马背往家赶。
回到家,拖雷见蒙哥好好地坐在凳子上,只是脸稍有些浮肿,其他并没什么,他不知发生了什么,忙问唆鲁禾帖尼道:“怎么了?”
唆鲁禾帖尼脸上泪痕犹在,抹着眼睛说:“你看看他的背!”
拖雷拉起蒙哥后背的袍子,上面黑成一片,高高肿起,也不禁吓了一跳,说:“蒙哥,你的背是怎么了?是打的吧?谁打的?”
蒙哥紧紧闭着嘴巴不开腔。唆鲁禾帖尼哭着说:“我都问他很多遍了,这个犟孩子,就是不开腔,所以我才把你喊回来。”
拖雷说:“不会是那天捕狼的时候被狼抓的吧?”
“不是,”唆鲁禾帖尼说,“那天他捕狼回来,我让仆人给他洗过澡。我看过他的身上,什么也没有。”
拖雷黑着脸,冲蒙哥吼道:“你快说!究竟是怎么了?”
蒙哥把脸别在一边,还是不开腔。拖雷生气了,在蒙哥屁股上拍了两巴掌。蒙哥痛得脸缩成一团,可他就是咬紧牙,不吭气。
唆鲁禾帖尼冲拖雷吼道:“他的背都伤成那样了,你还打他!”
拖雷怒气冲冲地在屋里走来走去,走了几圈后,冲仆人喊道:“去把兀良合台给我喊来!”
蒙哥见父亲去喊他的伙伴,不想他为自己的事情受责,赶紧说:“不用喊了,我说。这些都是贵由和他的那可儿们打的……”
唆鲁禾帖尼一听不禁大哭起来:“究竟为了什么事嘛?贵由为什么把你打得这么狠!他也下得了手……”
蒙哥不想说娜仁的事情,他觉得说娜仁的事情很难为情,于是说了另外一个原因:“因为那天,那天打狼回来,三伯说我将来可以当大汗,然后贵由就拦住我,问我是不是想当大汗……”
拖雷紧张地问:“你怎么回答他的?”
蒙哥说:“我说,我就是要当大汗,看他能把我怎么样……”
拖雷的脸黑得水都能流下来,表情吓人地又问了一遍:“你真的对贵由说你想当大汗?”
蒙哥愕然地望着拖雷,不知所措。唆鲁禾帖尼责备拖雷道:“你对孩子凶什么凶?这话最早又不是蒙哥说的,是三哥说的。三哥说得,我们孩子就说不得么?”
拖雷说:“三哥是三哥,三哥那是夸耀他,但他自认,那就是犯大错误了!”
唆鲁禾帖尼嘟囔道:“一个小孩子家,童言无忌嘛,能有多大个错误?话就是化嘛,一阵风就吹散了嘛……”
拖雷没有开腔,拉着蒙哥就往外走。
唆鲁禾帖尼说:“你要把蒙哥带到哪里去?”
“去给贵由道歉!”
“干吗去给贵由道歉?贵由打了咱蒙哥,咱还去向他道歉,世界上有这样的道理吗?”
拖雷没有搭理妻子,一把捞过蒙哥,夹在腋下,就往外走去。
唆鲁禾帖尼在后面喊道:“不忙走,先把蒙哥放下来,等我和他说几句话,你再带他去不迟!”
拖雷只得把蒙哥带回来,丢在地上。唆鲁禾帖尼冲拖雷说:“你先出去,我们娘俩说话!”
拖雷没开腔,埋头出去了。
唆鲁禾帖尼搬过蒙哥的脑袋拥在怀里,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又揭起他的衣服,在淤青发肿的地方涂上药膏,温言软语地问:“蒙哥孩儿,很疼吗?额吉给你搽点儿药就会好了……”
蒙哥先前一直梗着脖子,现在他的热泪忍不住哗啦啦流下来了。
唆鲁禾帖尼轻轻地拍拍他说:“孩子,贵由打你,肯定是贵由不对……不过,你阿瓦带你去道歉,你是必须要去的……”
蒙哥其实也没为道歉的事在意,因为他也打了贵由,他觉得两个人已经扯平了,所以道不道歉都没关系。
“……因为,你说了一句坚决不能说的话,”唆鲁禾帖尼继续说,“那就是:你要当大汗!这句话说出便错了,你得为这句话道歉……”
“为什么不能说,额吉?”蒙哥迷惑不解,“难道你不想我当大汗吗?难道你不想我做得更好吗?”
“额吉当然……因而……呃,”唆鲁禾帖尼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讲,她只是再一次强调道,“总之以后你是坚决不能说的,闹不好,脑袋就要从脖子上掉下来,明白吗?”
蒙哥没有开腔,他不明白。
拖雷抱着蒙哥,驱马向窝阔台的毡帐跑去。
但是窝阔台并不在他的毡帐里,仆人告诉拖雷,窝阔台到脱列哥那那里去了,拖雷又赶紧抱上蒙哥往那里冲去。
还在脱列哥那毡帐外,拖雷就听见脱列哥那在高声尖叫:“就你窝囊,人家打了你的孩子,连鼻血都打出来了,你却吭都不吭一声!你还是不是王爷?你还有没有一点儿孛儿只斤家人的血性?”
只听得窝阔台慢条斯理地说:“小孩子闹口舌的事情,碰得流点儿鼻血又算得了什么?何必小题大做?再说了,蒙哥也是咱的孩子……”
拖雷狐疑地望了蒙哥一眼,蒙哥不开腔,埋下头来。
脱列哥那继续吼叫道:“蒙哥是你的孩子?谁是你的亲骨肉你分不出啊?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你不去,我去!我去找唆鲁禾帖尼,我去找昂灰!我要她们好好管教管教她们的儿子!”
窝阔台提高声音说道:“不许去!事情闹大了,闹到父汗那了,看你怎么收场!”
脱列哥那突然大哭起来:“孩儿呀……你是有人生没人疼啊……咱娘儿俩受尽欺负却找不到申冤的地方啊……”
贵由也跟着哭起来:“额吉,额吉,孩儿好疼啊……”
拖雷站在帐门外,似乎已经听明白了,原来蒙哥也打了贵由。他正不知该怎么办的时候,忽然窝阔台一掀帐门,从屋里走了出来。
拖雷赶紧笑着说:“三哥,你看,我把蒙哥这坏小子给你带来了!这小子打了贵由,我让他来给贵由道歉呢!”
窝阔台赶紧把拖雷往外推,边推边说:“小事情小事情,不值一提!小孩子闹点儿口舌,也值得道歉?算了算了,回吧!”
却是脱列哥那在屋里冷冷地说道:“鼻子打出血了还是小事情?要是这么打下去,把人家脑袋打开花了才值一提吗?”
拖雷有些尴尬,赶紧拉着蒙哥迈进门去说:“嫂子说得对,这孩子确实需要好好管教!这不,我把他带来了,让他给贵由道个歉!”
说着,就喝令蒙哥道歉。蒙哥本来听了他母亲的话,也准备说声对不起的,但一抬头,看到贵由躺在床上偷笑,看见自己看他,又“哎哟,哎哟”叫起来,声音拉得长长的,非常煽情。
蒙哥脸涨得通红,把脸别到一边去,紧闭嘴,不开腔。
脱列哥那见蒙哥不开口,又在一边说道:“哟,怎么能让人家道歉呢?人家是大英雄的嘛,连狼都打得死,就打个人,算什么嘛!”
拖雷脸一黑,举起手冲蒙哥喝道:“你道不道歉?你再不说,我一巴掌把嘴给你打开!”
脱列哥那说:“拖雷王爷我劝你还是别动手!我听说人家都宣称要当大汗了。要是当了大汗,即便你是阿瓦,怕也得小心一点儿……”
拖雷忽然把蒙哥转过来,让他的背朝向脱列哥那,把蒙哥背上的衣服撩起来,露出又黑又肿的肌肤,大声吼道:“嫂子你就别说了,你看看蒙哥这个背,都是贵由打的,这又怎么说?”说着,他的语气中忽然有了泪声。
窝阔台赶紧过来看蒙哥的背。一看,气不打一处出,抄起一根鞭子就朝贵由扑过去:“还说你是受害者,没想到你对兄弟这么狠毒!”
脱列哥那赶紧冲过去,一把把贵由扑在身下。窝阔台气急败坏地说:“都是你惯的,连我都差点儿蒙蔽了!快走开,再不走开,我连你一起打!”
拖雷赶紧拉住窝阔台的手,说:“三哥,算了!打架其实都是小事,咱蒙古人从小在刀口上滚,哪有不打架的?我今天带蒙哥来道歉,其实还不是因为他和贵由打架,而是他居然自称要当大汗!你想想,这样大逆不道的话,能说吗?”
“是三伯说的,又不是我说的……”蒙哥突然开腔辩解道。
窝阔台一怔,突然哈哈大笑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哈哈,蒙哥说得对,这话确实是我说的,这又有什么呢?咱孛儿只斤的后人就该有这样的豪气嘛!”
拖雷正色道:“三哥,你可不能这样宠他,本来他只是说说而已,可是这话要让父汗听到了,父汗还不生气?”
“父汗不会生气的。”窝阔台把蒙哥一把揽过来,摸着他的脑袋说,“好了好了,我们都不要说了。我就喜欢这孩子,你别说,他在下一代中确实是一个出类拔萃的人物!”
脱列哥那把床铺拍得山响,大声吆喝贵由赶紧躺下来,别碰着受伤的鼻子。
两个小孩子的事情,因为拖雷的息事忍让以及窝阔台的大度宽和,就这样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小孩子没长气,不久,蒙哥和贵由,包括他们的那可儿们又常玩在一起了。
巴而术回国的时候,娜仁向父亲请求,想留在曲雕阿兰玩一阵子。巴而术也就由了她,让窝阔台的第一个妻子孛剌合真代为看管。
娜仁于是经常去昂灰那,和蒙哥玩耍。贵由经过那一场风波后,虽然也想再找娜仁,但因为娜仁经常和蒙哥在一起,他找不到机会,渐渐地,也就失去了兴趣。
孛鲁欢到花剌子模不久,就有了重大的收获:他虽然还没有搞到与回回炮有关的资料,但他竟然到了花剌子模的皇宫,见到了苏丹摩诃末。当孛鲁欢给苏丹讲了成吉思汗统一蒙古,战胜唐兀惕和金国,攻陷金国中都的事情后,摩诃末对蒙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他说:“朕早就听说成吉思汗是蒙古草原上一个很有能耐的人,你这么说,朕倒想见见他。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来见朕吧!”
孛鲁欢听摩诃末的话,明显是把自己放在君而把成吉思汗放在臣的位置,心里很不高兴,正想刺他几句,摩诃末的儿子扎兰丁赶紧说:“父皇,儿臣觉得这样不妥,还是让儿臣先带人去拜访拜访成吉思汗吧。如果成吉思汗愿意,我们再请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