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雷去找阿剌海别,把准备召开忽里台会议的事告诉了她。阿剌海别惊讶地说:“四弟,我一个女儿家,监不监国都无所谓,监国也不过是挂个名,汗廷里的大小事情都是你和唆鲁禾帖尼在做。我只是奇怪,你真的愿意就这样把帝国的钥匙交出来呀?”
拖雷说:“二姐,不是我愿不愿意的问题。是时候了,蒙古帝国的汗位已经空了两年,国不可一日无主,无主,大家的思想就会乱,国家就会动荡,后果将不堪设想。”
阿剌海别说:“咱蒙古都两年无主了,不是还好好的吗?哪里乱?”
拖雷说:“乱的时刻还没有到来,它像天上的雷,都躲在云层里,但是春天一到,它就会滚出来了。”
阿剌海别说:“四弟,即使要开会,我也要推荐你。你的能力,你对国家的作用,大家心中都有一杆秤,这两年大家都看得很清楚的。”
拖雷给阿剌海别摆摆手,说:“二姐,我今天来,就是要告诉你,在忽里台会议上,千万不要推荐我。我们都应该尊重父汗的决定,尤其是你这监国公主,你的话对大家的影响是至关重要的!”
阿剌海别感动得泪水哗啦啦地流下来,她揉揉眼睛说:“四弟,你真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难怪父汗会那么疼你!”
镇海回叶密立后,立即把从拖雷和阿剌海别那里听来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窝阔台。窝阔台阴沉着脸,没有开腔。
却是脱列哥那忍不住了,她大声怒吼道:“这个拖雷,当这个监国当得很痛快是吧?难道他还想一直当下去,当到大汗不成?”
窝阔台赶紧阻止脱列哥那道:“你不要这么说四弟,四弟绝对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四弟说得对,事情原本就很复杂,我看再缓一缓吧……”
“还要缓到什么时候?”脱列哥那说道,“人生七十古来稀,你都要半百了!现在正是你大展才华的时候,再过一些时间,你都老了!我们还指望跟着你,见证那最辉煌最美妙的权力巅峰呢!”
“我看干脆拉起军队讨伐过去!”贵由在旁边插话道,“我们的兵力虽然少,但我们是正义之师,一呼百应,大家都会跟着我们干的!”
“谁让你说话来着?闭上你的嘴!”窝阔台教训道,“打?我窝阔台的箭头只对准敌人,从来不会指向自家兄弟!而且我果真和自家兄弟反目,你以为大家会帮助我们吗?恰恰相反,全蒙古人都会指责我们,结果只能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你说怎么办?”脱列哥那抱怨道,“难道就这样算了?放一个哑炮?”
一直在一旁没开腔的镇海说:“求人不如求己。我认为现在我们应该去联合各支宗王,尤其是去和反对王爷当大汗的宗王修好关系,争取更多的人的支持。”
镇海再次领受了这个任务。
镇海首先去找铁木哥。铁木哥是成吉思汗的幼弟,也是“幼子守灶”最忠实的维护者。这也是他反对窝阔台继承汗位的一个重要理由。
镇海说:“铁木哥王爷,按照幼子守灶这个习俗,其实,最该继承汗位的应该是您老人家,根本轮不到下一辈。”
铁木哥吃了一惊,红着脸说:“道理虽说是这样,但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呢……”
镇海说:“铁木哥王爷,就算您想过,您继承汗位也很困难啊!”
铁木哥愠怒道:“为什么?你的意思是我没有资格?”
镇海不动声色地说:“我已经说了,您是最有资格的人!但是,现在的人已经不按习俗来办事了,大家拼的是实力,也就是拥有多少军队。谁拥有的军队最多,谁就最有资格做大汗。”
“这么说,现在拖雷的军队最多,他最有资格当大汗了?”
“拖雷王爷有资格继任大汗,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很多人说的,尤其是拖雷王爷,他原本就是这么认为的。”
“既然大家都认定拖雷该做大汗,你还找我做什么?”
“问题就在这里了,”镇海趋前一步说,“假设拖雷王爷当了大汗,您说他会感激谁呢?他觉得这是天经地义,谁也不会感激。相反,如果是窝阔台王爷当了大汗,而您又在这个关键时刻和他站到了一起,那么他将把您作为登位的第一大功臣,对您的重用和赏赐都是非常可观的,那时候,您有了权力,有了财富,有了兵力,您想做什么事情还不容易吗?”
铁木哥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你原来是来给窝阔台做说客的!”
“我不否认我是窝阔台王爷的说客,”镇海说,“但是我讲的是道理,您可以自己去分析,这些话对您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对不对,铁木哥王爷?”
铁木哥若有所思地看着一个地方,没有开腔。
接着,他又去找郓国公主秃满伦,说及召开忽里台会议的事情。秃满伦不以为然地说:“现在四弟监国不是做得好好的吗?干吗又要重新开会推荐啊?”
镇海说:“公主,我知道您很感激监国王爷,但是,您要不提醒他开会的话,您不是为他好,是害了他呀!”
“我怎么是害了他?你倒说说看。”
“您不但会害了他,还会害了整个孛儿只斤家族啊!”
“简直是危言耸听!”秃满伦生气了,怒斥道,“镇海,你就不怕掉舌头吗?”
镇海笑笑说:“公主,我不怕,我说明白您就会让我的舌头好好呆在嘴里了!”
“你快说!”
“圣主成吉思汗一言九鼎,他的命令没有一个敢不执行的,这已经成为整个草原上所有蒙古人的共识。圣主早已指定窝阔台王爷为汗位继承人,这条命令也是全蒙古都知晓的。如今四王爷却以监国的身份治理着国家,虽然这是孛儿帖皇后的决定,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但是别人可不管这些,枪打出头鸟,谁要占着这个位置他们就会嫉妒谁,憎恨谁。所有的箭头都指向监国王爷,这些箭射不射出来,只在一念之间,您说监国王爷危不危险?”
“你说的是真的?”秃满伦不信。
“当然是真的。”镇海说,“据我现在了解的情况,铁木哥王爷、察合台王爷,还有拔都王爷都想取代监国王爷的位置,甚至当大汗。您说,这样拖延下去,将来会出什么乱子啊?”
秃满伦吓了一身冷汗,说:“你这么一说,四弟是挺危险的。”
她忽又自言自语地说道:“难怪二弟会给我说那样的话……”
镇海自然明白她口中说的“二弟”是指察合台。他虽然不清楚察合台给秃满伦说了些什么,但他感到,这应该是一条非常重要的信息。
镇海一回叶密立,就把察合台的事告诉了窝阔台。窝阔台诧异地说:“不会吧?难道二哥对继承汗位也有兴趣?”
镇海说:“我不敢确定,因为我并不知道他给秃满伦公主说了些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对这事很关注。我想,我们可以去试探他一下。”
“怎么试探?”
“就说请他敦促四王爷尽快召开忽里台会议,看他怎么说。”
于是窝阔台带着镇海快马加鞭地赶到虎牙思,察合台的份地在那里。
当镇海说明来意后,察合台想了想,说:“我想四弟一定是觉得时机还不成熟吧?要不,再等等吧?”
窝阔台和镇海对望了一眼。事情有些意味了,察合台为什么要想保持目前这种现状呢?难道他真对汗位有兴趣?保持现状,可以给他赢得时间,让他为夺取汗位做好充足的准备?
镇海感到,用不着琢磨那么多,不管察合台有没有觊觎汗位的心思,都要让他打消这个念头,让他和铁木哥一样明白,得到汗位的机会是非常小的。与其做那些无意义的空想梦,不如现在就站在窝阔台一边,联合起来,形成强大的对抗力量。取得成功后,虽然不能君临天下,但可以得到足够的好处。
镇海说:“二王爷难道没有看出,在这两年的时间里,四王爷利用他当监国的便利,大肆收买人心,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倒向他了吗?而您和三王爷却没有这个便利,和你们亲近的人则越来越少!”
镇海顿了顿,又说:“尤其是二王爷您,您掌管扎撒,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这个国家不是由监国在管理,是由扎撒在管理,也就是您在管理。但是二王爷您一向铁面无私,得罪了很多人,与您亲近的人越来越少,二王爷,您不感到委屈吗?”
察合台是个比较单纯的人,听镇海这么一说,他果然觉得前途无望,委屈万分,整个脸都皱在了一起。
镇海接着说:“其实您的委屈,最了解的莫过于三王爷了。但是三王爷了解,也爱莫能助,因为他不是大汗。如果他当了大汗,对二王爷这种国家的实际管理者,是肯定不会亏待的,是不是三王爷?”
窝阔台赶紧说:“镇海说得对。我们蒙古帝国之所以对外战无不胜,国内安宁繁荣,二哥作为掌管扎撒的人,功劳自然是非常大的。将来国家的所有事情,我都会征求你的意见。你的意见就是扎撒的意见,只有在扎撒约定的范围内,我们才能实施行动。”
窝阔台话锋一接过来,就已经以大汗自居了。
察合台却没有听出窝阔台话里的意味,他感动地说:“好啊!三弟,我们现在就一起去找四弟,给他晓以大义,尽快召开忽里台会议。如果他一意孤行,闹得兄弟反目的话,放心,无论怎样我都会站在你身边的。”
正当窝阔台和察合台商量着要去找拖雷的时候,不料拖雷已经找上察合台的门来了。他看见窝阔台也在那,不禁一愣。不过他迅速就明白过来了,乐呵呵地抢先说道:“原来三哥也在二哥这里啊,正好正好,我一并说了,免得跑两趟。我来这里,是想和二哥商量,召开忽里台,推举三哥登汗位的事。”
拖雷说完,才端起桌上的水杯咕咚咕咚喝水,竟一口气把一大杯水喝得干干净净,嘴里还直嚷嚷:“唉,为早点赶过来,跑得急了,口渴死了!”
窝阔台和察合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有些呆了,竟不知该说什么。
拖雷见两人不开腔,又说:“就开会推举三哥为大汗的事情,我已经给拔都带了信去,要他积极支持。拔都表示,一切都听我的安排。看来,最主要的四家人意见都基本一致了,现在召开忽里台会议,取得成功的把握比较大。不过,二哥三哥也要知道,蒙古的皇亲国戚、王公贵族、部落首领,这个人数太庞大了,光是我们四家说了还不算,如果大家都反对,事情也做不成,所以为确保万无一失,我们还要做很多工作。”
镇海见就拖雷一个人说,窝阔台和察合台一直没有接茬,赶紧接话道:“嗨,我们正在这里谈论我们蒙古帝国这两年在四王爷的治理下国泰民安,都在赞扬四王爷您出众的文治武功呢!”
“是啊,”窝阔台红了脸说,“四弟确实很有治国之才。这次召开忽里台,就该推荐四弟继承汗位……”
“三哥你不要说了!”拖雷赶紧阻止窝阔台继续说下去,“你不用谦让,在治理国家方面,我和你比较,还差了一大截,而且你是父汗钦定的汗位继承人。以前是条件不成熟,我作为幼子,勉为其难维持了两年,现在该还给你,你大展宏图的时候到了!”
窝阔台一把把拖雷搂在怀里,用力地拍打着他的背,激动得有些哽咽:“四弟,谢谢你!三哥无地自容,三哥无地自容啊!”
察合台则哈哈大笑,说道:“好了好了!三弟四弟,大家也不用推了,就按四弟说的,我们同心协力推举三弟登位吧!”
镇海则比较冷静,插嘴道:“监国王爷,您说,有什么办法可以统一大家的意见呢?”
拖雷笑笑说:“这几天我也在反复思考,我想了一个主意,不知道管不管用。因为二哥和我都是父汗遗嘱的见证者,我们的话对大家来说至关重要,所以,我想以我和二哥的名义,给各支宗王写一封信,向大家陈明父汗遗嘱的情况,大家见我们都有了一致意见,即便有反对的,也会慢慢把思想转变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