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貌的女人
林老师决定去一趟青龙山矿,见见陈康的妈妈,他有个中学同学就是这个矿的,上中学时,他曾去他家玩过。
汽车的终点站设在矿工人村的门口,下了汽车,小林看到工人村还是十多年前的老样子,工人的住房显得更加衰败破旧,矿上的头头们都在市区分了新房。近年来,煤炭价格不断上涨,煤矿有钱了,头头们的年薪上去了,可工人们的工资待遇却没有改善。
陈康的妈妈是矿医院的医生,叫赵曼秋。矿医院就在工人村的旁边,林老师决定先去矿医院,打听一下陈康家。
进了门诊大厅,迎面碰着一位女医生,一打听可巧了,她就是陈康的妈妈。看着眼前的女人,小林不由暗自惊叹她的美貌。根据陈康的年龄推测,她应该在四十岁左右,可你根本看不出她的年龄,她皮肤白皙,面庞姣美,虽不加修饰,却风韵妩媚,医生的白大褂,遮不住她丰腴有致的身段,可以想象得出,年轻时她不知要迷倒多少人。
今天她刚好值班,弄清是孩子的班主任来了,急忙热情地把林老师领进值班室。
“陈康在家里?”林老师问。
陈康妈妈一怔:“没有,他很少回家,住校以后还没回来过,他又犯错误了?”
“没有,最近表现还好。”林老师没想到陈康会不回家,“我来是想了解一下陈康在家里的情况。”
“唉,这孩子叫我操碎了心,一见到老师我就害怕,就以为他又犯错误了。”她轻轻叹了口气。
“他从小就这样吗?”
“那倒不是,小时候还是很乖的,学习也好,都夸他聪明,谁知到了小学五年级,突然像变了个人,整天调皮捣蛋,不是老师找到家里,就是把我请到学校。上了初中,更是变本加厉,考高中分数不够,是他陈叔叔给弄到县里上的学,半学期后才又转回来的。”说到这里,她停下来,似乎在斟酌词句,“上回那事我听说要处分你,就打电话找曹副局长,说这孩子碰上你说不定就变好了,可他说事情定下来了不能改,我又给他陈叔叔打了电话……”
林老师想起了陈局长打的那个电话,道:“谢谢你,为我说情。”
“我应该感谢你才是,听说这孩子比以前好多了,我真高兴,要不是怕见老师,我早去学校了。”她的话是真心的。
“陈康是变了许多,他本质上并不是一个坏孩子,可根据他的情况,考试成绩不应该那么差。”林老师看着陈康妈妈,“我总感觉他是故意所为,他心里好像有个结。”
“什么结?”陈康妈妈怯生生问。
“我也想知道,这次来就是想向你了解一下,看看这孩子心里到底藏着什么。”
陈康妈妈脸色微微一红,低下头不说话了。见她这样,林老师拿出陈康的作文给她看,她边看边抹眼泪,林老师问:“陈康写的都是真实的?”她擦了擦眼睛,点点头。
“可为什么陈局长说救他的是个矿工师傅。”
“我也听他这么说过,我问过他,他说虚构一点,更显得与矿工贴心,他的生命都是矿工给的。”
对于这种解释,林老师想想也有道理,可细琢磨又没道理,他理解不了局长的心思。
“陈康好像不太喜欢他。”
说完这句话,林老师看到陈康妈妈浑身一震,面色也改了。这话他本不想说的,可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从见到陈康妈妈的那一刻起,他便隐约感觉她同那个陈局长之间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这或许就是陈康心底的秘密。作为孩子的老师,这是他不便问也不能问的,他只想告诉她,陈康的心结在哪里,希望妈妈能帮他解开这心结。
看到陈康妈妈没有接自己的话,他也就岔开了话题。又聊了一会儿,林老师提出告辞,陈康妈妈留不住他,只好送他出来。一路上,她眼睛红红的,似乎有很多话要对林老师说,可最终只反复说着一句:“林老师谢谢你,康康遇着你就有救了。”林老师表示他会尽一切努力帮助陈康,不过也要她的配合。她感激地点点头,与林老师互留了手机号码。最后她说:“我想留下康康的作文再看看,行吗?”
林老师把陈康的作文本交给了她。
谁为他解开心结
从矿上回来,林老师问陈康为什么不回家。陈康说不想回家。林老师再追问,问急了,陈康突然道:“我恨他们,我爸爸就是他们害的。”
林老师一惊,他知道“他们”指谁。
“这话不能瞎说,你有什么根据?”
“反正我知道,总有一天我要报仇!”说完,就扭头跑了。
林老师不相信陈康说的是真的,可又不像是随便说说,他能够感受到他心中的仇恨,终于清楚了藏在他心中的秘密,难道……
赵曼秋给林老师打来电话,问儿子的情况,要林老师劝陈康回家,她想儿子。林老师似乎能感觉到她在抹眼泪,答应这个星期天一定要陈康回家。可是,星期一赵曼秋又打来电话,说陈康根本没回家。她几乎是哭着求林老师开导开导她的儿子:“我活着的唯一希望就是康康,林老师你帮帮我吧。”
面对她的乞求,林老师终于下决心道:“你想不想知道陈康心里藏着什么?”
“……你说。”对方有些犹豫。
“他说他恨你们,是你们害得他爸,他还说要报仇。”电话那边停止了啜泣,没声音了。“能把真实的情况告诉我吗,不然这孩子就给毁了……”
电话突然挂断了,林老师怔了一会儿,才放下手机。
又到周末,林老师叫陈康无论如何都要回家,看着老师生气的样子,陈康勉强点点头。
星期天的下午,林老师坐在家里看电视,突然电视里插播一条消息:今天下午四点多钟,一辆高级轿车从青龙山盘山公路上坠入悬崖,车中一男一女,均已死亡,事故正在调查中。林老师心中一惊,似乎预感到了什么。一会儿,电视下面又打出一条字幕:死者身份现已查明,男的为煤炭集团公司总经理陈昌明,女的为青龙山矿医院医生赵曼秋。
林老师跑到学校宿舍,陈康果真没有回家。林老师把消息告诉了他,并一直把他送上汽车。
第二天,《煤城日报》刊登了一则消息:集团公司老总陈昌明带病上青龙山考察,因刹车失灵,坠下山崖,不幸以身殉职,同车的还有为他治病的医生赵曼秋。
老师们议论纷纷,都说孤男寡女上青龙山考察什么,掩人耳目,欲盖弥彰。
下班的时候,门卫交给林老师一封信,信是从青龙山矿寄来的,他打开了信。
林老师你好!谢谢你为康康费了不少心,那天没有勇气回答你的问题,现在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和陈康的爸爸还有陈昌明,从小在青龙山矿一起长大,形影不离。高中毕业,我学了医,他们俩学的是采矿。大学毕业后,陈昌明通过父亲的关系,留在了局机关,他父亲是青龙山矿的矿长,而陈康的爸爸和我都又回到了青龙山矿。
他们两个都对我好。陈昌明在局机关,一直认为自己的条件优越,还多次告诉我,让他父亲想办法把我也调到市里来,他以为我一定会是他的,可我更喜欢陈康的爸爸。当陈昌明知道了我的感情时,误以为是自己不在矿上,感情疏远了,一冲动,竟要求调到矿上。
陈昌明调到矿技术科后,几乎每天都到矿医院来,我受不了了,对他产生了反感,很快就同陈康的爸爸确定了关系。就在我们结婚的那天,陈康的爸爸又被提为技术科科长。陈昌明彻底绝望了,他给我写了封绝笔信,说要先杀死我丈夫再自杀。我怕极了,又不敢告诉丈夫,只好去找陈昌明,看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竟有些怜悯他,我苦苦求他,叫他不要做傻事,没想到他突然像发疯一样把我按在床上……
不久,我怀了孕,生下了康康,可他还多次来纠缠我,说孩子是他的。我狠狠骂了他,说要告诉丈夫和组织上,他才收敛了。然而没过多久,不幸的事发生了,他与陈康的爸爸一块儿下井检查工作时遇到了塌方。据他说是康康的爸爸推开了他,自己没来得及躲开,遇难了。我哭得死去活来,他发誓要照顾我一辈子,要把陈康当做自己的儿子,把我当做他的妻子。
他先是顶陈康的爸爸担任了技术科科长,后来又通过他父亲的关系调到局里当上了副处长,没多久,又调回青龙山担任了矿长,一路平步青云升到今天的位子。开始他信誓旦旦要与我结婚,可后来却变卦了,说影响不好,别人会说他占有了朋友和恩人的妻子,他答应永远对我母子负责,我没有办法,便成了他暗中的情人,因为我已离不开他,老人孩子都需要他的照顾。
他当矿长的时候,只给头头们加钱,对工人特别苛刻,矿工们一个月才拿千把块钱,动不动还要扣钱罚款,头头们舒舒服服,花着公家的钱吃喝玩乐,年薪还要拿几十万。工人们没有不恨他,不骂他的。
我俩的事全矿都知道,工人们骂他也骂我,说什么难听话的都有。陈康小的时候不懂事,大了听到那些话,知道羞耻了,常常用一种仇视的目光看陈昌明,对我也越来越反感。随着陈昌明的步步高升,他在外面的女人越来越多,我彻底看清了他的丑恶嘴脸,甚至怀疑丈夫的死是他预谋的。我提出和他断绝关系,他却不理会。
一天深夜,下着暴雨,他喝醉了,摸到我家,我跟他吵了起来。我问丈夫是不是被他谋害的,他竟一口承认了。原来当时我丈夫推开他之后,自己也可以跑出来的,是他故意踢倒了一根歪斜的支架,又一片塌方把我丈夫埋在了下面。他说都是为了得到我。我狠狠打了这个衣冠禽兽一巴掌,喊着要告他,可是他说他不怕,因为没人能证明。
可能那天晚上,康康听到了我们的争吵,那时候他上小学五年级,从那儿以后他就变了个人。我知道孩子恨我,是我给他带来了屈辱,叫他抬不起头来,他就用这种反常的行为来报复。当然,他更恨那个害他爸爸的人,他随他爸,性格倔强,认准了的事不会罢休,我真怕有一天他会作出极端的事来。陈昌明现在高高在上,我又没有证据把他告上法庭,谁也不会相信一个不洁女人说的话!我常常流着泪对着丈夫的照片问,我该怎么办?我活得不人不鬼,唯一的希望就是康康,盼他有出息,能像他爸爸一样,我不能眼看着康康被毁了。
林老师,你几次告诉我,这孩子心中有个结解不开,我知道你还有句话没说出来,那就是陈康心中的结唯有做妈妈的能解开,我决定用我的生命来解开孩子心中的死结。我已同那个人约好了,最后一次上青龙山……
看到这儿,林老师眼前忽然浮现出一幕像是影视剧中才会出现的镜头:汽车开到了悬崖边,一个女人突然抢夺男人手中的方向盘,把车引向深渊……
信的结尾写道:林老师,你是康康遇到过的对他最好的老师,陈康就拜托你了……
落款日期是两天以前,信纸上还有一片泪痕。
尾声
林老师再次来到青龙山煤矿,在青龙山下的一片墓地旁找到了陈康。陈康呆呆地立在墓碑前,墓地里埋葬着他的爸爸、妈妈和奶奶。林老师不知该如何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只是对他说:“知道母亲是怎么死的吗?她是为了你。”
陈康点点头,流着泪说:“我全知道了,妈妈留给我一封信,要我好好学习,大了要像爸爸一样有出息,做个好人。”
林老师一把搂住他,斜阳透过松林,披在他们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