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学生一巴掌
小林头一天上班，办公室的老师就纷纷朝他告状，在他住院期间，他们班从县区转来一个学生，把班级搅得几乎上不下去课，谁也拿他没办法，临时代理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教师，竟被气哭过好几回。
小林带的是高一重点班，听老师们这么一说，气得满脸涨红：“他叫什么名字？成绩怎么样？”
“叫陈康，成绩一塌糊涂。”
“这样的学生怎么会放到重点班，是谁把他弄进来的！”小林气愤地问。
“听说是分管教育的曹副局长亲自送来的。”
老师们开始七嘴八舌。有说他是局长的儿子，有说是局长的养子，还有人竟说是局长跟他情妇的私生子。这位局长叫陈昌明，也有人叫他陈老总，听说现在还在国外以考察的名义旅游观光，事情都是下面人办的。
这是一座煤城，整座城市都是由煤矿发展而来的，学校现在依然还属煤矿系统的重点中学，矿务局已经改为集团公司，局长也就是老总了，但人们还是沿用着过去的称呼。小林明白，这是本系统最高层的关系，进他们班是理所当然的，也是谁也阻挡不了的。
“好吧，我倒要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妖魔鬼怪。”
大家都知道小林治班是有一套的，看他如何对付这个学生。
上课铃声响了，林老师走进教室，同学们都高兴地鼓起掌来，唯有后排的一个学生没有鼓掌，面对同学们的掌声，他脸上还现出一种不屑的神情。这个学生林老师没见过，肯定是陈康了。随班长的口令，同学们起立跟老师互相问好，唯独陈康慢腾腾地站起来，嘴巴动也没动。
这些细节小林都注意到了，他没动声色，只简单说了几句便开始讲课。谁知刚开口说道：“这篇古文……”就听陈康那边极为夸张地打了两个喷嚏，打完以后，装作没事人一样。林老师心中有点冒火，陈康明显是故意的，全班同学都在看着林老师如何整治他。林老师忍了忍，压下火气继续讲课，就见陈康又趴在课桌子上，伸手去捅前面的女同学，那个女同学边扭身子躲开他的手，边用眼神朝老师求救。林老师不由喝道：“那个新来的同学，你要干什么？”
没想到陈康一点也不怕，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老师没事，我是问她要卫生纸的，感冒了，擦擦鼻子，没事老师，你讲你的课。”他眼里似乎没有老师的存在。
小林还从没见过敢这样对待老师的学生，他被激怒了，特别是那句“你讲你的课”更是令他怒不可遏。林老师一拍桌子，大声喝道：“你给我站起来！”
陈康像是根本没听到老师的怒喝，依然嬉笑着朝前面的女生要卫生纸。小林一步跨下讲台，飞快来到陈康面前，一把将他从座位上提了起来。
“妈的，你凭什么抓我领子！”陈康一边挣脱着老师的手，一边挥拳朝老师打去。小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躲过陈康的拳头，挥手在他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陈康傻了，同学们都愣住了，林老师也为自己的冲动感到吃惊。
停了片刻，陈康才捂着脸，大声喊叫着：“老师打人啦！我告校长去。”冲出教室。小林跟着也追出去，老师们听到喊声都跑了出来，看到陈康在前面跑，小林在后面追，忙拦住他。小林指着跑下楼梯的陈康：“我不管你是谁的儿子，今天就是要好好教训你，看你有人管没有！”
老师们把小林拉到办公室，都说他闯祸了。小林道：“我不怕！”
局长的故事
陈康并没有去找校长告状，可是校长很快知道了这事，把小林叫去，问了事情的经过，狠狠批评了他，叫他回去写份检查，课先别上了。
林老师被停课了，同学们集体去找校长为老师鸣不平。其实，校长也不想过分处理小林，虽说打了学生，但毕竟事出有因，林老师又是学校的骨干教师，深受学生、家长的好评。可是陈康已经不来上学了，上面知道了会是个什么态度，校长心里没底。
果然，分管教育的曹副局长很快打来电话，指示校长要严肃处理此事，同时，《煤城日报》也发了一篇文章，把林老师说成是经常体罚学生的恶魔，并配发“编者按”，叫全社会都来讨论。一时间，整座城市都闹得沸沸扬扬，不明真相者还大骂老师。报上又刊登了一些群众来信，有的信中甚至要求开除小林。学校开始还想为林老师讲情，可上面的压力太大，那位曹副局长还亲自发了话：“这种人一定不能留在教师岗位。”最后，学校只好作出决定，将小林调离教师岗位，由局里另外分配。
处分决定一下来，学校便炸开了锅，老师们都无心上课了。有的去找校长，有的去找报社，也有小林班的学生和家长去找校领导和局领导，然而处分决定依然无法更改。一些年轻的教师竟要集体罢课，但被老教师阻止了，最后，老师们决定给局里联名写信，不公正处理此事，就集体辞职。联名信写好后，全校老师几乎都签了名。
这封联名信引起了强烈的震动，局里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秀才们真要造反了。正当骑虎难下之时，陈局长从国外回来了。第二天，他来到学校，召开了全校教职工大会。坐在主席台上，陈局长语气凝重地说：“老师们，对不起了！”说着起身朝台下鞠了一躬，坐下来继续用低沉的语调道：“我今天来，主要是想给大家讲一个故事。”
老师们都愣住了，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林老师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陈局长，看起来，他还是挺和善，挺有气度的，并非是常听人们骂的那种脑满肠肥，拿着上百万的年薪，吸矿工血的贪官模样。
坐在主席台上的陈局长，开始讲他年轻时的故事。
“大学毕业后，我被分配到青龙山煤矿，那时候，新分配的大学生都要下井锻炼，在井下锻炼期间，我拜了一位年轻的矿工师傅，也姓陈，我俩一个姓。下井干活的时候，师傅处处照顾我，手把手教我。有一天，正干着活，突然遇到了塌方，师傅眼疾手快，用力把我推到了安全的地方，自己却被埋在煤石堆里，等工友们把师傅抢救出来时，他看着我只说了一句话：‘替我照看一下我的老婆和儿子。’然后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说到这里，局长嗓音哽咽，说不下去了，半晌才继续道：“那时候师傅的儿子才刚刚出生没多久，他就是那个捣蛋的学生陈康。以后我就把他当做自己儿子一样对待，因为他也姓陈，外面人都把他当做了我亲生的儿子。我总想着要对得起师傅，要报答师傅的厚恩，所以特别溺爱这个孩子，把他宠坏了。最近一段时间，我一直在国外考察，回来后才听说了此事。我认为这事的责任不全在班主任，是我没把孩子教育好，给学校带来了麻烦，给班主任造成了伤害，我对不起老师，也对不起我师傅，现在我代表学生家长，请求学校撤销对林老师的处分，我希望林老师和所有的老师，能帮我教育好这个孩子。”说完，陈局长再次起身，朝台下鞠躬。
会场上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老师们都被局长的故事和表态感动了，小林也被深深感动了。看来以前是误会了局长，骂错了人，想不到他们的局长，竟是这样一个重情重义，通情达理的好领导。
老师心中的疑团
散会后，校长把小林叫去跟陈局长见了面，局长安慰小林不要有什么顾虑，继续把工作干好，帮他教育好陈康。小林感动得几乎要掉下泪来，对局长说：“陈康一直没来上学，不知他现在在哪里？”陈局长说：“他上学时住在我那里，现在一定是在矿上跟他妈在一起，我来叫他回学校上学。”说罢拿出手机拨了出去，很快手机里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只听陈局长对那边道：“叫陈康回来上学吧……你放心，事情已经解决了……我现在就在学校，他的班主任就在我旁边。”
那个通话的女人肯定是陈康的妈妈，从陈局长断断续续的话语中，小林能感觉到她不光在关心着孩子的事，似乎还在担心着孩子的老师会不会受到处分。小林心中不由一阵激动，竟有些后悔对陈康的态度过于粗暴了。
林老师的处分被撤销了，陈康也回来上课了，不过，他好像是变了个人，上课守纪律多了，特别是上林老师的课，老老实实，再也没出现过捣乱的事。老师们议论说，看来还是打管用，不打不成材。
林老师却不这样认为，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与接触，他感觉陈康并不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妖孽蛋”，他先前的那些表现似乎有些反常，经过这次事件，他可能又恢复了原来的本性。
尽管陈康上课守纪律了，但考试成绩却是一塌糊涂。林老师注意到他平时还是挺爱钻研的，脑子反应也快，为什么会这样？他与其他老师交流，都有同感。他问陈康，陈康什么也不说，他性格倔强，沉默寡言，内心总像是隐藏着一个秘密，这叫小林心里有了疑虑。
一天，陈康提出要住校。林老师问：“你住陈局长家不是很好吗？”
“我不想住他家！”
“为啥？”
陈康低着头，再也不说话，林老师只好道：“我给学校说说看。”
小林把这事跟校长说了，校长说：“我问问陈局长，看他什么意思。”校长拨通了局长的电话，局长道：“他想住校就叫他住吧，锻炼锻炼也好。”
林老师为陈康办好了住校手续，又随口问了句：“人家矿上的学生没有办法才住校，陈局长家条件那么好，你干吗非要住校？”没想到陈康恶狠狠地说：“我不想见他。”林老师感到奇怪，难道是局长爱教训他。
有一回写作文，要求记述自己的一位亲人。作文交上来，陈康写的是《我的爸爸》。林老师心中一动，细细读来，读着读着，眼睛竟有些潮湿，忘记了圈阅和批改。陈康在作文里，把爸爸写成一个高大英俊、知识渊博的人，写爸爸上学时就是个高材生，大学毕业，工作不久就被提拔为技术科科长。他没写爸爸是怎么去世的，只写了对爸爸的思念……字里行间，情真意切，文笔流畅，感人至深。林老师没想到他文章写得这么好，不过他又感到疑虑，陈康作文里写的爸爸是谁呢？肯定不是陈局长，可他的父亲不是一个矿工吗，这是陈局长亲口说的，怎么会是一个大学生，一个技术科科长呢？
林老师叫来陈康，拿出作文本问他：“你作文中的父亲是真实的，还是你虚构的？”
“当然是真实的，都是奶奶告诉我的。奶奶只有一个儿子，小时候，奶奶天天给我讲爸爸的事。”随后，陈康又告诉林老师奶奶已经去世了，他眼里含着泪花，“我可想奶奶了！”
林老师心里一酸，终于把那句话问出口：“可我听说你爸爸不是你写的这样。”林老师忍不住讲了局长说的故事。
“他胡说！骗子！”陈康满脸通红，咬牙切齿：“我什么都知道……”说到这里，他突然打住，扭头跑了。
望着陈康的背影，林老师更加断定在他心里一定隐藏个重大秘密，他决定要解开这孩子心底之谜，不是因为好奇，而是为了他将来的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