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暖儿的办法没能吓退那个男孩,他依然每天出现在她面前。艾暖儿也不知道他等在哪里,会从哪里冒出来。她说不清对这男孩喜欢还是不喜欢,她只是不喜欢这种方式本身。她最近常做噩梦,梦中她变成了一只被追逐的小兽,惊慌地四处奔逃,总是在满心的惶恐和无助中醒来。
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向谁求助。告诉艾不多,会不会让他面临危险。告诉艾青平或是任海燕,从很多年前开始,她就不习惯依赖他们了。她还可以向谁求助?
艾暖儿现在很怕回家,希望老师晚一点、再晚一点下课。她徘徊在车站,等一趟趟车打眼前停下又开走,要下很大的决心才能登上车。爷爷的病将家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只有艾不多会担心她,怨怪她的老师怎么下课越来越晚,艾暖儿没法说。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下面一圈暗色,惊心。现在她上课经常会走神,不由自主地。这不是她要的状态。不知从何时起,她就告诉自己,路得靠自己走,好好学习是唯一的出路,可以让她顺理成章,又顺顺利利地离开家。她不能因为这个意外的插曲毁掉自己的人生。
当男孩又一次出现在身后,一股冰冷的气流在艾暖儿身体里涌动,慢慢热至灼烫。她能瞥见男孩擦过地面的影子,忽前忽后,幽灵一般。气流烤炙着艾暖儿的眼睛、喉咙、胸口,将她整个儿点燃了。
艾暖儿转过身,向下攥紧两个拳头,“你到底要怎样!”男孩停下来,望着她,脸淹没在暗影里,“我,就是喜欢你。”“可是我不喜欢你!”几乎在吼。两个拳头攥得紧紧的,指甲陷进了肉里。“我知道,以后你会……”
艾暖儿伸出一根手指头,坚定地竖在男孩面前,“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我不喜欢你,永远不会喜欢!”她把声音磨得锋利无比。男孩伸出手来,似乎想解释,艾暖儿一挥手,将他的手拨开。
这一刻,她忽然什么也不怕了。她从不知道自己的身体里有这么大的力量。男孩并没有被吓住,竟笑了起来,“扑哧”一声。这声音像一柄小锥子戳破了艾暖儿被气流鼓胀的身体,她咬紧嘴唇,眼泪扑簌簌掉下来,“你为什么要跟着我,你为什么要跟着我,我很讨厌你……”
哭腔里夹杂着绝望。男孩伸出手来,似乎要帮她擦掉眼泪,艾暖儿惊恐地挡开他的手,转身拼命跑起来。
女人突然出现了,挡在艾暖儿和男孩之间。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冷静,她面朝男孩,“干什么你,为什么要跟着她!”男孩有些不知所措,站在那里,呆怔一刻转身跑开了。女人转过身来,递给艾暖儿一张纸巾。
艾暖儿哽咽着,用力擦拭眼泪,可擦不干净,眼泪源源不断地朝外涌。女人无声地等了半天,艾暖儿终于止住了眼泪,看看女人,“谢谢。”女人微微摇头,轻声问,“你叫艾暖儿?”
艾暖儿一惊,身子一紧,“你怎么知道?”路灯光虚虚地从两侧照过来,她们正好站在两道光亮的交汇处,树影婆娑。艾暖儿只觉得女人的眼睛很大,很漂亮。女人欲言又止,冲她笑一笑,“我听人叫过你。”艾暖儿的表情松弛下来,冲女人一笑,“今天真是谢谢您了,太晚了,我要回家了。”
回到家,艾暖儿径直走进卫生间,将脸浸在冷水里。仿佛喷发过后的火山,身体冷寂下来,也显得异常空旷。艾不多拿自己画的几个“嘟嘟”系列给她看,很兴奋。艾暖儿心不在焉地点头。不知道明天会怎样……
男孩再没有出现。艾暖儿小心翼翼等待了几天,平安无事。心跳恢复到正常,晚上也不再做噩梦了。她猜女人应住在附近,每次上学放学都留了意,却没有遇见。日子恢复如常,风褪去燥热,渐带上了凉意,每天晚上听得见窗外一波接一波的风声,浩浩荡荡的,晨起地面铺满了枯脆的落叶。
艾暖儿突然收到一个包裹单,写的她的名字、班级。她满心好奇地拿着单子去邮局取出来。包裹很大,小心翼翼打开来,里面是巧克力、奶粉、干果杏仁、葡萄干和一套运动服,还有一个蝴蝶型发夹。艾暖儿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信或是纸条。她望着一堆东西呆愣了半天。这是谁寄给她的呢?
艾暖儿将包裹原样封好,带回家,艾不多接过去,“这是什么,谁寄的?”艾暖儿摇头。“是不是你原来的同学?你好好想想,这包裹单上像谁的字。”艾暖儿仔细想想,从小到大她都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也从来没有同学来过她家,毕业后就再没联系过。再说他们寄这么一包东西来干嘛。
任海燕将东西拿出来翻看了一遍,“真是怪了,这衣服不大不小,正合适你。谁寄的呢?”她给几个亲戚打电话,都说不知道包裹的事。任海燕坐下来,盯着艾暖儿,“最近你没认识什么人吧?”艾暖儿摇头,脑海里晃过那个男孩模糊不清的样子。
任海燕兀自琢磨了半天,末了说,“这东西来历不明的,先搁着吧。”
半个月后,又一个包裹来了。还是大大的一包,只是里面的东西稍有变化,海苔、麦片、鱼片、饼干,一件毛衣和一条牛仔裤。任海燕将一堆东西细细看了半天,语气毛燥燥的,“这什么人寄的啊,包裹里也没个只言片语的,打什么哑谜啊。”一再追问艾暖儿,有没认识什么人,艾暖儿摇头。
毛衣和牛仔裤,连同上次的一套运动服,任海燕下水洗了,放进艾暖儿的抽屉里。艾暖儿一直没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