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失踪了。艾暖儿回到家才知道,奶奶在屋里一遍遍转悠,坐不下来。一见她就拉着她的手哭诉起来,“这死老头子,说出去转转的,转到中午都没回来,我巴巴地等了一下午,心里那个急呵。你说,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艾暖儿拉着奶奶的手,好不容易让她在沙发上坐下来,可她又马上站起来,跑到窗前看看,打开门来看看,在屋里转磨过来转磨过去,一副抓不着头绪的样子。
艾青平任海燕和艾不多陆续回来,都是一脸阴沉,小区里四处问过了,居委会问过了,派出所问过了,交警部门问过了,附近的两家医院问过了,电台电视台报社也去过了,电台马上播了两遍寻人启事,电视台在播游标,报社要等明天见报。
任海燕和艾青平轮番安慰奶奶,“说不定他跑去哪个老同事家了,正喝酒呢,喝好就回来了。”
“爸不是总想晚上出去玩吗,怕我们不让,玩尽兴了就会回的。”奶奶窝在沙发上,直叹气,“这个老祖宗啊,这个老祖宗啊……”
一晚上大家的耳朵都竖着,院子里有点响动就不约而同跑去开门。艾暖儿做完作业已是深夜,在床上辗转半天才睡着,醒来赶忙跑去里屋看,床上一丝不乱,奶奶坐在窗前,头发被晨曦映得一片亮白。
艾暖儿记得自己小时候,爷爷奶奶喜欢拌嘴,为给她吃苹果泥还是苹果汁,为把窗打开透气还是关上避风,都要争执半天。带她出去玩,一个要往西头去看关公祠,一个偏要往东头去江边玩。一个要给她买糖葫芦,一个说这东西街边摆的不知有多脏,暖儿的肠胃哪受得了。总之,走一路吵一路,一天不吵都稀罕。如今,不见了一个,另一个就像单飞的鸟儿,去了一半精气神。
中午,艾暖儿给家里打电话,任海燕在家。“爷爷还没找到,奶奶急得不睡也不吃,人都快虚脱了,现在小区诊所输液。你爸跑交警部门和医院去找了,还没消息。”艾暖儿电话这头听着,心里潮乎乎的,如果爷爷真找不到了怎么办呵。她不敢想。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急急奔回家,铁门虚掩着,客厅门也是,屋里闹哄哄的。艾暖儿推开门,一眼看到沙发上坐着的爷爷,奔过去,“爷爷,你去哪了,把人急死了。”爷爷望着她不说话,呵呵地笑。艾不多将她拉到一边,“爷爷跑去关公祠了,说昨晚就住在那里。”
“那么远?”艾暖儿咂舌。“说打的去的,”艾不多一吐舌头,“老糊涂了。”
任海燕特地熬了老鸭汤,一家人围了一桌。艾青平拿出存了几年的一瓶酒,又拿出两个小酒杯,“爸不能喝酒,”任海燕指指胸口提醒他。“没事。”艾青平满上两小杯酒,“爸回来了,高兴。”
似乎还是春节的时候,一家人坐在一起吃过团年饭。大半年过去了,这还是第一次。任海燕给爷爷奶奶一人夹了一只鸭腿,两个老人又分别夹给了艾不多和艾暖儿,艾暖儿刚要夹出来,任海燕伸过筷子拦住了,“趁热吃吧,现在学习紧,看你瘦的。”艾暖儿不知怎么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她埋下头装作细细吃那鸭腿。
晚上十点,艾暖儿还没做完作业,任海燕端了热腾腾的鸭汤来,“先喝汤,最近学习辛苦吧,家里事情多,也顾不上你,每天在学校多吃点饭。”艾暖儿不知说什么好,“嗯”一声埋头喝汤。
任海燕坐在旁边看着,伸过手来摸她的头发,艾暖儿一躲,汤荡出来洒在桌上,任海燕赶忙起身去拿了抹布来。艾暖儿要接过去擦,任海燕不肯。艾暖儿偷眼看任海燕的表情,似没在意,心里松一口气。
很久了,她已经不习惯和任海燕这么近地坐在一起。她不知道刚才下意识的一躲,任海燕注意到没有。躺在床上,艾暖儿睁大眼睛望着墙上一团虚虚的光影,斑驳的层次,凉冰冰的,看似一动不动,却又像在轻微地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