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忠州乘船,沿江而下,两岸秀美如画,三个小时之后,在天城码头靠岸。夏阳在码头准备了些东西,然后和林雪坐出租车到了天子岩。
天子岩是一道断岩,传说蜀国皇帝刘备兵败东吴之后,曾在此小憩过,醒过来之后发现这里的地势形如一把椅子,大发感慨,天子岩因此而得名。
林雪终于见到了夏阳口中说的鬼赌王的坟墓,一堆泥土而已,旁边整齐地排列着三座大墓,正前面有几棵苍松,下面有一张石头做的桌子,还有四个石头凳子。
夏阳先用铁锹给鬼赌王的坟墓添土,然后摆上猪头肉、豆腐干和白酒,烧了一堆冥币,也给另外的三座墓前烧了冥币。然后对林雪说:“来,给师傅他老人家磕个头。”
林雪和夏阳跪在鬼赌王的坟墓前,一起磕了三个头。夏阳低声说:“师傅,我和我媳妇一起来看您了。”
林雪心中一颤,偷偷地看了夏阳一眼,夏阳说话的时候一脸真诚。林雪知道,自己的生命已经紧紧地与他联系在一起,他的痛苦从此就是自己的痛苦,他的幸福也就是自己的幸福。
祭奠完之后,夏阳对林雪说:“我们在这里多陪一会儿师傅,没关系吧?”
“嗯!”林雪温柔地点了点头。
“我们玩一会麻将,等天黑了就回天城去。”夏阳又说。
林雪笑了笑:“好。”
夏阳牵了林雪的手,他们坐在石桌子边,摆上麻将。
林雪好奇地问:“师傅的牌技真有那么厉害?”
“当然。”夏阳说。
“那师傅不是赢了很多钱?”林雪问。
夏阳摇了摇头:“师傅很多年前就不赌钱了,他收我当徒弟的时候,生活很清贫,偶尔教我几下,我到茶馆里去打牌,赢几十块,切点猪头肉和豆腐干,提一两瓶老白干回来。”
“师傅那么好的技术为什么不自己去打牌?”林雪惊讶地问。
“师傅说过,身有万贯,也不过一日三餐,他只要有猪头肉、豆腐干、老白干填饱肚子就行,睡觉的地方,能遮风挡雨就足够了。”夏阳缓缓地道,“以前我也不理解这点,现在我明白了,一切都是命运……”
夏阳一边说,一边起牌:“我给你做一手师傅最得意的牌。”起牌之后,夏阳把自己的牌斜了一下,虽然只斜了一下,但是林雪已经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的牌,是一副很杂乱的牌,而林雪手中是一副好牌。
“你说你这一手牌要做成什么?”林雪忙问。
“鬼赌王在这张桌子上连做了十局的牌。”夏阳认真地说。
“你牌那么烂,怎么可能?”林雪不信。
话音刚落,夏阳已经把牌倒了下来,赫然是一万到七万的对子。林雪并不是很吃惊:“你换牌了?你怎么换的?”
“这是师傅最拿手的一招:无影手,可以同时换多张牌。师傅说过,他这一招没有教过大师兄和二师兄。”夏阳接着把手法的诀窍说给林雪。林雪是一个聪明的女人,很快就掌握了要领。
两人在玩牌的时候,林雪听到远处有脚步声,忙对夏阳说:“有人来了。”
夏阳一脸的灿烂:“不出意外,是大师兄来了。”远远的,小路上出现了三个人影,前面一个男人魁梧高大,穿着黑色西装,戴一副墨镜,手里提着一个礼品盒,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
“夏阳,我就知道你在这里。”那个男人声若洪钟一般。
“大师兄!”夏阳亲热地喊了一声。
林雪听夏阳说起过,大师兄叫胡三元,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女人,一个三十多岁,一个二十多岁,都穿戴整齐,气质不凡。
“大嫂。”夏阳客气地对那个三十多岁,气度不凡的女人喊了声。
大嫂名叫陈凤凰,她对夏阳点了点头:“小师弟。”
“这个是我媳妇林雪。”夏阳忙给胡三元和陈凤凰介绍,林雪礼貌地喊了声:“大哥,大嫂。”
两人后面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珠光宝气,一脸傲慢。夏阳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胡三元神色自若地说了句:“这也是你们嫂子小洁。”
“嫂子。”夏阳和林雪迟疑了一下,客气地问候了一句。两人都明白了,这是胡三元的小老婆。这个胡三元真有本事,居然把两个老婆带在一起。
小洁点了点头算打招呼。
“老二没有来?”胡三元抬头看了看,疑惑地问。
“二师兄没来。”夏阳说。
“这个家伙搞什么名堂?”胡三元微微皱了皱眉头。
“可能二师兄忙事情吧,没空来。”夏阳说。
胡三元哼了一声,一脸不快,带两个老婆在师傅墓前祭奠一番后,胡三元对陈凤凰说:“凤凰,你和小洁、林雪切磋一下,我和夏阳有点事情要商量一下。”把夏阳拉到一边,兄弟俩说话去了。
陈凤凰亲热地拉着林雪的手说话,而小洁则冷冷冰冰,不发一言。
天快黑的时候,五人下山,回到天城,下榻在一家酒店。吃过饭之后,胡三元招呼夏阳和林雪:“师弟,弟妹,和你们两个嫂子切磋一下。”
“来呀!师弟,弟妹,让姐看看,你们的技术进步到什么程度了。”那边陈凤凰已经在酒店的茶几上摆上了一副麻将。
林雪和夏阳相视,微微一笑。
夏阳低声对林雪说:“两个嫂子的技术是一流的,难得和这么好的对手交流,你不要怕,正常发挥,打到什么程度就是什么程度。”
“都是一家人,又不赌个你死我亡,有什么好怕的?”林雪有点诧异。
“不。”夏阳正色地道,“麻将桌上没有一家人,你明白我的意思?”
林雪看夏阳那么认真,笑了一笑,点了点头说:“知道了。”
“老公,这个鬼茶几这么矮,怎么打牌呀?哎哟!我的腰……”那边小洁大小姐脾气大发,先踢了一脚茶几的腿,一边大发娇嗔。
“小洁,你究竟是腰疼,还是腿疼?”胡三元哈哈一笑。
“人家腰也疼,腿也疼,哎哟我的腿……”小洁装模作样地弯下腰去揉自己的腿。
陈凤凰却对这一切视若不见,因为她早习惯了。
四个人相对而坐,胡三元一本正经地对四人说:“两个是我媳妇,一个是我师弟,一个是弟妹,都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有多大的本领尽管使出来!”
陈凤凰、夏阳、林雪三人会意一笑,只有小洁高傲地板着脸。
“我可是当公正裁判的,铁面无私,谁动手脚被我发现了要罚五番,三个人就是十五番。”胡三元威严地扫了四人一眼。
“人家你也不放过?”小洁飞了他一个媚眼。
“你最要小心了。”胡三元说。
“哼!我就不相信你有那么狠心。”小洁娇滴滴地说。
“妹妹,这点我比你清楚,他真有那么狠心。”陈凤凰平淡地说了一句,一语双关。
“开始打牌,打血战,打五十。”胡三元说。
四人都是天天打牌的人,一天不打,还真的不习惯。而且喜欢打牌的人如果不打彩头,也不习惯。
牌起来之后,夏阳和林雪就按照平时的约定配合,首先是放弃一门牌,这个就很关键,如果夏阳放弃万字牌,那么,林雪就应该留下万字牌,以免两人手中都需要这门牌而相互牵制。当然,两人手中的牌足够好,那就另当别论。
然后就是把自己手中有什么牌的信息传递给对方,打血战不能吃,只能碰,而且碰为大,碰了之后还有机会开杠,还有可能做成四归一加番,所以这个碰就非常关键。
林雪和夏阳的约定是这样的:左手的三张牌表示牌的花色,一张表示条字牌,两张表示万字牌,三张表示筒字牌;右手的牌就表示手上有什么对子,如果是点数三,就在三张牌的位置稍微留一点缝隙,如果是点数五,就在五的位置稍微留一点位置,以此类推。
如果是番牌,红中在第十张的位置,发财在十一张的位置,白板在十二张的位置。东南西北在牌上无法立刻表现出来,就在右手的四根指头上表示出来,动一下食指表示东,中指头表示南,无名指头表示西,小指头表示北。
打牌的时候,不懂千术的人自然想不到这点。所谓千术,不说出来觉得高深莫测,说明白了也很简单。因为任何千术,都是人想出来的。
两人联手,就是尽量拆掉自己手中的牌满足对方需要的碰牌,如果下叫听牌,也要把自己需要牌的信息传递给对方,这个和刚才对子牌的传递信息一样,需要什么花色,什么点数,在什么位置,一目了然。
陈凤凰和小洁跟了胡三元,胡三元当然把自己的绝技都教了两人,两人联手打牌,配合得天衣无缝,两人碰了几张牌,小洁把牌无意地一合,就表示她下叫听牌了。
“对不起,大姐、师弟、弟妹,自摸,先走一步了哈!”小洁摸了一张七万,顿时眉飞色舞,把牌拿在手中在三人眼前炫耀了一番。
“小洁,你的袖里乾坤暴露了,把两张牌拿出来。”胡三元正色道。
“哎呀!老公,人家可是跟你学的,这点技术怎么能瞒过你的法眼,怎么就不放过我?”小洁气恼地瞪了胡三元一眼。
“我说过,我是裁判,公正严明,六亲不认。”胡三元挺了挺腰杆。
“真讨厌。”小洁从袖子里倒出了两张牌。
林雪没有看见小洁是怎么把牌藏进去的,夏阳是知道的,但是他没有说出来,陈凤凰淡淡一笑,坦然处之。
之后,连续打了十几局牌,林雪和夏阳只是在配合,一直没有出过换、偷牌的技术。这一局起牌之后,林雪手中有一万、二万、六万、七万四个对子,一张五万,一张筒字,三张条字。这是一手好牌,有做清一色的希望。
林雪把自己牌的信息传递给夏阳的同时,发现夏阳的手中有一对二万,一张七万。夏阳也清楚了她手中的牌,只是点头微笑了一下,表示全力支持。
“二万。”轮到夏阳出牌的时候,夏阳打出了一张二万。
林雪心领神会:“碰。”之后开了一张条字出去。
下一轮夏阳又若无其事地打出了一张七万。
“碰。”林雪又不慌不忙地喊了一声。
“弟妹,要做清一色是不?”小洁说。
“能做清一色的时候,我就不放过,嫂子,你可要成全我呀!”林雪笑道。现在她手中有七万和二万碰的对子,手上还有一对一万,一对六万,一张五万,已经有了十一张万字,剩下的是两张废牌,是该出手的时候了。
“你做清一色那么大,我可不敢成全你啊!”小洁手里摸了一张一万,她把一万摇晃了一下说,“弟妹碰了二万,这一万在我手中基本上就成了一张废牌,但是,如果你手中有一对一万呢?那可就麻烦了,所以呀,这张一万我可不敢打。”
真正的高手打牌,能够大体清楚对手需要的牌,有时候一张牌就能决定牌局的生死,摸到自己的弃牌,唯一能做的就是要把牌留下来,宁愿放弃这一局的输赢,也不能打出这张紧要的牌。
小洁拆了一张牌打。
轮到林雪摸牌,她手掌盖在牌墩子上的时候,闪电一般抓起了三张,看见第二张是张四万,而这张四万该是小洁摸。林雪把三张牌都摸了起来,两张没用的牌滑进了衣袖里,四万留在手中,神色自若地打出了一张废牌。
这种衣袖里藏牌的出千方法叫袖里乾坤。通常情况下,藏了牌之后为了不引起别人的注意,必须在合适的时候把藏在衣袖里的牌还回河里,但是今天,牌桌上有两个嫂子,旁边还有一个观战的大师兄,林雪自然不敢把牌还回去,还回去的风险太大了。
林雪出牌之后,陈凤凰、小洁都没有什么反应,这说明两人并没有发现林雪出千,大师兄胡三元也没有开口,算是过了关,只有夏阳对林雪会意一笑。
牌过了三人,陈凤凰摸了一张一万,万字牌是她没用的牌,所以,这张牌她必须要打。“弟妹,我送你一程。”陈凤凰笑吟吟地把一万打了出来。
“碰。”林雪喊碰,打出了最后一张废牌。这个时候,林雪已经下叫听牌了,三万和六万两边叫。
“大姐,这样的好事可不能随便做,人家清一色已经叫牌了。”小洁哼了一声,表示不满意,手里的一万还是没敢打。她不清楚最后一张二万有没有在林雪的手中,如果在林雪手中,林雪就很有可能碰了一万还需要一万和四万。
轮到夏阳摸牌,他神色自若地说了声:“我推一下牌。”把面前的牌墩子往前面移动了一下,这个动作再正常不过了,但是林雪却知道,这是夏阳暗示自己,他在上牌。
陈凤凰又打出了一张三万,这是林雪要和的牌,林雪假装考虑了一下,眼睛却落在夏阳的手指头上——夏阳的手指头微微动了一下,表示过。林雪心领神会,伸手摸牌,却是一张二万。二万本来是在夏阳的手中,而现在却到了牌墩子上,林雪就明白了,这是夏阳上的牌。
上牌,就是把搭子最需要的牌上到牌墩子上,让搭子摸起来,做成一局大牌。而且一定要上在间隔的一张上,不仅仅要上一张,还要换回去一张,这样的出千方法属于高难度动作,非一流的高手无法完成这个动作。
“开杠。”林雪把二万翻了出来。
他们这次血战开杠的规矩是在牌墩子前面摸牌,林雪摸牌的时候大家都看清楚了,是张三万,陈凤凰和小洁都认为三万虽然是一张好牌,暂时还不至于有什么危险,不过林雪已经微笑着扣了牌:“杠上开花。”
“啊……”小洁表示惊讶,“大姐放炮你还不要啊?”
“自摸是放炮的三倍。”林雪的这个理由足够了。
这一局结束之后,洗牌的时候,林雪就把藏在衣袖里的两张牌还回了麻将里,一百三十六张牌,每个人码十七墩,如果不还回去,差了牌,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玩了几个小时,林雪一个人大赢,陈凤凰、夏阳、小洁都输,胡三元嘴里没有说什么,嘴角却泛起满意的微笑。
散场之后,林雪和夏阳回到自己的房间,夏阳从后面搂住林雪,骄傲地说:“老婆,你今天表现特别好。”
“还不是你配合得好。”林雪回过头来,两人搂在一起,“大师兄有没有发现我们出千?”
“你猜呢?”夏阳反问。
“大师兄应该发现了,但是他并没有说出来。”林雪认真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