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小飞是位撰稿人,图书公司编辑,根正苗红的80后直男,贫,痞,皮,爱好是王朔、王小波以及调戏小姑娘。
他来找我时以为我是个文艺作者,正如我以为他是个文艺编辑,相互客套了能有一首诗的时间吧,礼貌周到,像光天化日之下的人民教师和学生家长——各怀心事,又不得不给足了面子。
我的手指确实很多时候不受大脑控制,聊着聊着就甩开膀子撒起欢儿来了,没想到正对了他的路数。
他对待作者的方式是一直跟你唠,唠到破马张飞底线节节崩溃你的真实人性逐渐水落石出的时候,戛然而止,说,哎,你适合写什么样主题的?他用玩世不恭的态度让我打开心房,继而去挖我人性里面的东西。他觉得我应该有另一种可能性,这让我觉得有趣,同时也有感激,因为他会激我,逼着我挑战和认识我自己。
很顺畅的开场,按照正常事态发展思路和逻辑,我们接下来应该有许多思想上的火花,跟礼炮一样绽放在黑暗的夜空,说不定真能搞出什么传世巨著来呢。可惜,他找我之前我早已和人有约,也就是说,我明目张胆地放了他的鸽子。
他气啊,却也不能拿我怎么样,算是“不打不相识”,既然知道我这么浑蛋,他也真没什么思想包袱了,反而因知道了彼此差不多都是这路货色而徒增了些许亲切。
他问我,你好好一小姑娘为什么这么浑蛋啊?我说我隔三岔五就得跟人表示一下我真不是什么好人,因为很多人是这样的,当他看到你的一点点善良,他就期待你全部是善良的。他哈哈大笑,表示同类啊同类。
渐渐混熟了,有些事我跟别人不太好意思启齿,跟他就觉得无所谓。反正才子骨子里都有清高和傲气啊,虽然他一定不乐意我这么说他,但是没关系啊,我后面还有更难听的呀。
那会儿,有个疑问在我心里纠结许久不得要领,我就去问他,哎,你说,我前男友到现在都不把我落在他那儿的东西给我是怎么回事?说过好几次了是很重要的东西,你从男人的角度给我分析一下!
我是这么想的,要想对付男人,你必须得听男人的,不听流氓的话必然要吃流氓的亏,所以我在他跟前虚心无比。
他的回复是“我的天!”吓我一跳,接着是“他聪明啊!我他妈怎么没想到!当初我前女友让我把东西给她送过去的时候我还傻乎乎地拿着她的东西坐了二十几个小时硬座!当初我要是不送,她必来取!只要人能来,我就有留下她的可能啊!”一种失策的语气。
谁管你前女友啊?我现在关心的是我前男友,哎,真不好意思继续说了,他已经沉溺在他失策了的情绪里。
这是自我跟他认识以来第一次听他提起前女友,往后又断断续续不经意地提起过那么几回,提呗,谁还没有个念念不忘的过去啊,没有能算活过吗?谁不是动不动就经意不经意地把前什么给挂嘴边上了,我们这样的人,正直三八芳华,正有大把明天,谁相信流氓会去追忆什么似水年华,谁相信浪子会是什么痴情种子。
有天赫然看到他发了博文,用了个酸气逼人的名字,叫《你不懂女人,不配做情种》。我一边打开一边缓冲一边想,一个大男人写这种题目能写什么啊!打开了一看,哟,是大半夜睡不着觉怀念前女友的。我一向对这种文字感兴趣,因为我总是期待着我前男友什么时候也能写篇文章来怀念怀念我啊,显然他没有,那么我就只好在别人的文字里意淫了。我赶紧冲了杯咖啡,带着莫名其妙、幸灾乐祸、喜滋滋的心情来阅读。文字是有力量的,也是有技巧的,我是个写文的,所以对各路五花大绑的招式十分敏感,更感动于一种朴素,以及那种不为写而写的难得,有人味儿。
那话是怎么说来着,你永远也不晓得你多爱一个人,直到你看到他跟别人在一起。
“三年的时光,是可以让一汪清水一样的情感变得浓稠如血的,血浓于水,女人轻易不会舍弃,除非,除非身边这个男人确实足够奇葩,不然不会轻易放弃。在和前女友W分手后的很多个日子里,我都希望分手这件事儿只是一场梦,当午夜梦醒,她还在我身边,我还能揉她的头发,刮她的鼻子。但是,很多个午夜醒来后,我发现梦太不可靠了。永远当女人的孩子,确实是一件幸福的事儿。可我没有想过,当母亲是一件累人的事儿!她总有累到要离开的时候。”
每个男人曾经都是男孩子,把一些字眼看得太严重,绝不肯轻易用在女孩身上。然后他们会逐渐成为那些看上去漫不经心,又偷偷摸摸在内心里充满期待,期待一个他们梦想的女人来填补生命空白的大叔。
有后悔,有想念,有走了万里路后累到坐下来娓娓道来的坦然,说不定他就是这样自私自恋自负呢,还是她坦诚公开透明,抑或根本就是缺心眼儿。他把皮肉翻开,把心掏出来晾在太阳底下,像晒被子杀螨虫,什么走过路过的,爱看不看,不在乎。写完自己还觉得挺不好意思,不想让人看到他认真的那一面,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跟我说,看来还是写这种男男女女的口水文有人看哪。
想说切,别装了。可是,悲壮的确是英雄的事,我们这种人,只配叫悲惨。
失去过的人更知道自己要什么,分过手的人更认识自己的爱情。不到别离,不知深浅。
以前他说男人很多时候不善于表达,我并不相信。我想,你要说那些终日埋头实验室的理工男还情有可原,你们这些搞文艺的还敢说自己不善于表达,那太不要脸了。后来渐渐发现,皮好扯,真情却常难启齿。
树洞里不是没日没夜地扎着一大堆你我他吗?在他看不见听不着的地方,拼命说想他。
有类人表面上看似漫不经心,内心却等待已久,等待某个美好的人来填补生命里随年轮增长而错过的情人节,填补每个孤独落寞的灵魂。
有时我想,或许人生全无逻辑,或许人生的逻辑全然非我们这样的傻瓜可懂。那些所谓大雨磅礴的青春,不知为何,总是像拧在一块儿的毛线,没头没尾,理不清道不明,既织不成毛衣,也不好意思把它扔掉。
人生的一切,似乎的确有着什么内在的联系,如果一定要说出某种联系,那或许可以说,一个人在每一个今天所成为的人,都是由每一个昨天形成的。这听起来像屁话。不过我们每个人逐渐在众人面前展露的那副德行,可以说过去里的每一天也别想逃脱什么干系。
失恋是痛苦的,然而最痛苦的还是你没有经历过这种痛苦。
每当梦里是你,醒来惊见半床寒月,觉得梦里的人好像不可能是你,应该是别人扮成了你闯进来。
明天,太阳照常升起,爱的依然在爱,恨的依然在恨,怀疑的总是怀疑,无知的永远无知。
耳边永远是些零碎的声响,一切都没有变,只是每次醒来,你都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