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上,段楚刚将雨伞撑在阳台就收到顾日发来的信息。
——不准管!!!
字里行间都透着命令。
紧接着又一条消息显示,来自同一个人。
——别忘记你下午说的话哦~
末尾还带着可爱的表情。
段楚觉得好笑,她是真累了,走路都觉得浪费力气,困,就想着能躺下好好睡一觉。
屋外雨声就像催眠曲,眼皮子沉的厉害,身体更是跟罢工似地,连手指都懒得动,大脑晕乎却又觉得异常清明,伴随着那呼啦催眠雨声,偶尔几声惊雷就跟数着节拍似的,震的人晕晕乎乎,模糊着几声细语不知是谁家的,有男有女,时而近如耳边时而又好似远在天边。
“......还在,别管......楚楚......”
熟悉的声音就好像在门外,细听却又什么也听不见。
似是有什么牵引着自己,绵软身体不受控制走到门边,俯下身子轻轻将房门打开一条缝,悄声往外看。
房门外不知何时站了三人,男人一脸严肃不悦,女人紧靠着男人轻声安抚,女孩脊背挺直,板着张略显稚嫩的脸似是在说什么。
“......楼下......雨,大雨......那种人,不配......”
即使隔得这么近,声音依旧断断续续听的模糊,身后大雨倾盆,雷声阵阵,她迫切想听的清楚些,没来由的烦躁愤怒,忍不住更加靠近一点......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存在,原本说话的三人突然转过头来。
电闪之下,那是三张冷漠的没有一丝表情的脸。
“咚咚咚!”
她突然心跳如擂鼓,似是隐隐有所感,狼狈转身朝窗边跑了过去。
快快快,再快一些。
心下似是有人在催促她,跑的再快总感觉还不够,还是太慢了。
窗帘刷拉掀开的瞬间,一道人影站在大雨中,瘦稍纤长带着满身伤的身影似随时都会被大雨冲倒,那人却是倔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仰起的脸看着她的方向。
电闪雷鸣下,那双点漆般的眼似是透着光,亮的吓人,就这么坚定的看着她,看着她......
“轰——”
猛然惊醒,段楚发现自己竟在沙发上睡着了。
屋外大雨依旧没有减小的趋势,甚至还打起了雷,一时间有点分不清身在何处,段楚坐在沙发上放空了一分钟才看清所在一居室的全貌。
多年挥之不去的噩梦,怕是要纠缠一辈子了吧?
这才多久没梦到,就以为不会再梦到?
段楚仰倒在沙发上,忍不住自嘲一笑。
“......”
外面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的趋势,似是要将这一年的雨水都降下,电闪雷鸣,煞是吓人。
灌木丛旁,高大的男人卷缩成一团,远远看着一动不动,待到走近,那人闭着眼,混在泥水中,阻隔的雨水形成及浅的水洼,几米开外,一把黑伞被风吹的仰倒。
段楚举着伞,居高临下抬脚踢了踢男人小腿肚。
“活着吗?”
哗啦雨水下,段楚声音有些模糊。
地上卷缩的醉鬼一动不动。
段楚就这么举着伞静立在雨中。
良久后,那一动不动的人才应了声。
“关你屁事!”
声音暗哑,断断续续的。
得,还活着。
段楚给气笑了,又踹了一脚,这次加大了力道,连带的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跑这来发什么酒疯,你他妈有种换个地儿啊,故意膈应谁来着!”
“老子想在哪儿喝就在哪喝。”
这次倒是回的快。
段楚瞥了他一眼,冷声道:“起来。”
“......”
泥水中人一动不动,再次恢复死寂。
“随你。”
段楚淡淡说道,这次连看都懒得看,扔下两字,拿着伞转身就走,顺便连那把吹倒的黑伞也收走了。
直到走进楼道,原本卷缩在地的人不甘心磨了磨后槽牙,一咕噜爬起跟上。
过猛的关系,身子晃了两晃,差点重新摔下去。
段楚走的快,男人一路不紧不慢缀在身后,身上水跟下小雨似的往下滴,脚上每走一步都可听见水声。
滴滴答答水声一直跟到门口,然后杵在进门的地方一动不动,脚下很快积水成了小水洼。
段楚头也不回,将两把伞并排撑起放到阳台上。
“杵在进门口做什么,要杵出门杵呀,我还能关个门。”
这么说着,一条毛巾扔了过来。
“赶紧滚!”
男人似是有些慢半拍,一声不吭,一个指令一个动作。
直到听见浴室关门声,段楚才停下手上忙碌动作,看了眼紧闭浴室门,轻叹口气。
当真是自作孽。
这么一声自嘲,段楚笑了笑,关了大门,任命拿拖把将门口到浴室那排水渍擦净,又将浴室门口那双泡水皮鞋给扔到了阳台。
庄扬洗的快,裹着毛巾光脚出来时时间过了才十分钟,头上还滴着水。
段楚看了眼他湿漉漉的头,再一扫裹在腰间毛巾,什么也没说,跃过人直接进了浴室。
等再出来时,庄扬单着身顶着个湿脑袋背对人躺在沙发上。
段楚过去踢了沙发一脚。
“你就不说点什么?”
躺在沙发上的人一动不动。
得。
段楚呵笑一声,转身就走。
她还懒得听呢。
“你都不要我了,还说什么。”
声音嘶哑,闷闷的。
段楚原本都要关房门,闻言气笑了。
“那你倒是滚呀!”
“......”
沙发上的人再次一动不动,就好像一直都如此,刚那话不是出自他的口。
段楚也懒得跟他废话了,直接关门睡觉。
这一晚上段楚睡的并不好,不知道是不是淋雨的关系,头有点晕,半夜嗓子也疼,折腾了大半晚上实在不想动,几次睡睡醒醒下不但不见好,还越来越严重,最后实在扛不住准备起来倒杯水喝。
经过客厅到厨房时,段楚鬼使神差往沙发上看了一眼,空的。
真滚呢?
眼角却瞥见窗边影影绰绰倒影,一惊抬头,那神经病竟然大晚上不睡觉坐窗台上玩儿。
外面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窗户半开,窗帘迎风轻动,庄扬裹着毛毯坐在窗台上,一脚搁着,一脚吊着,低垂着眼望窗外,明明开着灯,若不细看,这人似乎是融入了黑暗中,挺壮一男的,这么一看却跟剪影似的单薄,好像随时都会飘出窗外。
段楚喝了水从厨房出来时,人还坐那儿在,本来准备不管不顾直接回房,那剪影突然扭头看了过来,狭长深邃的眼布满血丝,衬着外面夜色盯人时跟个鬼似的阴森。
那鬼还裂开嘴角冲她一笑,半个身子往窗外仰倒。
“就这样下去是不是就解脱呢?”
段楚对这惊人之语不发表意见,几步到阳台将那套湿透的衣服扔过去。
“既然睡不着就滚回去。”
庄扬愣了愣,凄然一笑:“不知道回哪儿。”
“那么多家,随便回一个!”
这次庄扬顿了顿,才缓慢说道:“......那些都不是家。”
段楚:“......”
段楚深吸一口气,问道:“你手机呢?”
不走也成,她找人来接。
庄扬手在湿衣服兜掏了个遍,除了几张名片什么都没有。
庄扬:“丢了。”
段楚:“......”
段楚:“丢哪儿呢?”
庄扬:“喝多了,忘了。”
段楚:“......”
感情还知道自个喝多了。
段楚没时间陪他在这儿玩忧郁,径直走到厨房倒水喝,一口一口慢慢喝着润桑,雨后寂静黑夜中,那人的声音异常清晰。
“方姨就是这么下去的,嘴角还带着笑。”
暗哑声音幽幽传来,段楚喝水的动作顿住,视线透着水杯看过去,男人嘴角依旧挂着笑,身子随着微风轻轻晃动。
“他们都不要我了,他说,你也是,你不乐意。”
“......”
段楚不知道他口中的‘他们’和‘他’分别指的是谁,唯一听明白的是最后那句是在说自己。
她知道庄扬是个神经病,心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接下来的话绝对不是会什么好话,自己该转身就走,脚下却跟生根了似地挪不开。
“她为了事业可以绑架儿子威胁丈夫,老头子为了钱可以舍弃妻儿,方姨......”缓慢的声音顿了顿,才继续道:“方姨终于解脱了吧,不用再数十年的面对我这样的人,她终于摆脱掉我了,恩,真好。”
明明是句‘真好’却听着像是在哭泣。
他的存在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多余的。
段楚不想听的,那一声暗叹却如同魔咒般契进了心,不受控制的揪紧。
不用想也知道那个她指的是谁。
——不都说因果报应么,听说庄扬小时候还没这么变态,是被绑架后才这样的,绑架他的还不是别人,是她亲妈,为此还阴沉了好一阵子,后来被老爷子送去了国外,毕业后就当了特种兵,可谁知道,走了几年后回来更加变态了。
难以想象,什么样的母亲会为了自己的事业去绑架自己的儿子来威胁丈夫。
段楚没有亲身经历过,却能从只言片语中猜想当时的情形,恐惧失望都不足以表达心情,何况是一个孩子。
而方姨又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呢?
一个在无助中给过他温暖的人,一个在外人看来温和善良的人,却又是什么让她选择死亡,让一个被她温暖十几年的人用‘摆脱’还解释她的死亡?
庄扬似是没有看见段楚的变化,好像是陷入了回忆,明明不太美好的东西,嘴角那抹笑自始至终都没有落下过。
“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没用的?”自嘲一笑:“连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庄扬:“老头子吧,我挺恨他的,她是我跟他之间永远迈不过去的坎,而威远是加高这道坎的工具,我恨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毁掉威远,让他看着自己心血毁败,让他活在悔恨的痛苦中,他大概是病的伤到脑子,还想着我能继承他那破公司,笑话。”
庄扬半个身子随风飘动,眸光暗淡如拐角永远照不到光的地方,一声轻笑在这夜色中带着淡淡哀伤,如同受伤困兽,不得不弯下脊背,让人忍不住心悸。
段楚:“......”
一杯水喝尽,段楚眸色复杂的看着他,一时忘记言语,半响轻叹一声,放了水杯,自厨房走出,距离窗边两米处停下,柔声道:“过来。”
庄扬晃荡身子顿住,暗淡双眼中有亮光闪过,很快熄灭,盯着她看了半响才缓缓走了过来,试探的看着她,带着不确定和期盼。
段楚深吸一口气,嘴角眉梢带着笑,猛的抬膝砸了过去。
“忍你很久呢!”
“唔!”
庄扬毫无防备,加上段楚使足了力,疼的弯下身,脸都白了。
“以你的性格,真要整垮威远,直接在庄总病倒后置之不理就好,但然没有主动送上门收拾烂摊子的必要,所以,装装样子卖卖惨就成,别太过。”
大晚上被这一折腾,段楚觉得头更晕,连带着瞧这‘小白脸’更来气呢。
庄扬疼的整个人蹲在地上嘶嘶叫唤,没想到这女人下手这么狠,不甘心叫喊:“段楚,你还有没有心!”
话没说完,见段楚转身就走,也顾不上疼,就着跪地姿势一把将人腿抱住,神色暗淡。
“楚楚,我什么都没有了,你真对我这么狠心?”
段楚挣了下没挣脱,就不动了,只冷声说道:“不松就滚!”
“......”
庄扬惨白着脸神色奄奄的松开,只拿一双期盼的眼盯着面前人。
“楚楚......”
回应他的是干脆利落的关门声。
庄扬半跪在地抱着湿衣裳,看着紧闭房门,苦涩一笑,底喃:“是真什么都没有了。”
铁骨般的身子也经不起一来二去的糟践,隔着房门都能听见客厅咳嗽声,断断续续就跟老烟枪似的,偶尔压抑的哼哼两声,听着都着急。
段楚跟没听到似的,拿哼哼当催眠曲,直睡到日上三竿。
一个梦,段楚鬼使神差将人给领了回来,就跟魔怔了似地,半梦半醒间想,一定要轰走,轰不走就报警。
醒来时屋内安静一片,整洁的沙发上看不出有人逗留过的痕迹,茶几上放着豆浆油条和煎蛋,照镜子时发现脖子上多了枚锁骨链,白金的链子搭着个小指甲盖大小的柱形坠子,坠子上刻着‘dc’,段楚名字首字母,客厅垃圾桶里有个空掉的巴掌大小红盒子。
段楚暗道自己睡的是有多死,脖子上被挂了个东西都不知道。
‘哐哐哐’砸门声打断思绪,段楚解下坠子随手放在浴室去开门。
门外一脸焦急的顾日推开人直接冲了进来,跟斗鸡似地将屋内巡视了个遍,确定只有段楚一个人时松了口气。
“怎么不接电话?”
面对破孩子怒气冲冲质问,段楚进房间拿了手机才发现被人调了静音。
“......睡着了,没听见。”
“你!”
顾日气的失声。
昨晚上回去他就后悔了,想着庄扬那神经病就在楚楚楼下,担心的一晚上睡不着,要不是顾虑她最近越渐加深的黑眼圈,一早上就跑过来砸门呢。
见茶几上未动的早餐,顾日熄了火,转为担忧。
“你先吃,吃了再说。”
“......”
段楚这儿正后悔呢,肚子饿的咕咕叫,盯着桌上那些一点食欲都没,最后跑带厨房倒了杯水喝。
段楚:“有什么事,说。”
顾日嘿嘿一笑,不敢说自己是来抓那啥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到真想起个事来。
“老头子让我去市内几个大型酒店参观学习,我这什么都不会的,你陪我一起呗。”
估计是他家老头子嫌弃他成天在自家酒店晃悠坏自个儿好事,瞅着心烦,所以想找点事打发人。
段楚却不这么想,顾总就这么一个儿子,那是要继承家业的,自然想让其多接触,要让破孩子一个人去,指不定草草了事,犹豫数秒后点头同意了。
见段楚同意,破孩子乐的心情飞扬。
管他庄杨刘扬的,都是昨日红花,翻不起事儿,最后陪在楚楚身边的还是自己。
这么一想,豁然开朗,连带着有了食欲。
顾日:“早餐不吃吗,不吃别浪费,正好饿了。”
段楚:“......饿了就吃吧。”
顾日:“嘿嘿,就知道楚楚对我最好。”
段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