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定街头的市声近年来越发丰富、生动,伴随着汽车的喇叭声,还有不时腾起的一阵阵鞭炮声,把康定的街头烘托得热闹非凡。
街市上的声响,康定原来也有。市声,从某种角度来说,是一种时代的反映,是一段历史的记载。一个时代、一个时期只能是那个时候的市声,市声没法超前,但市声却可以回忆。好些康定人都还记得,有姓甘名兴顺的汉子,终日挎一个竹条筐,串大街走小巷。嘴里不停地喊道:“白糖酥饺、窝子油糕、脆麻花”,其中的“饺、糕、花”的尾音都带个“儿”字音的余韵,喊得好香,听了就想买、想吃。还有一大汉,专卖“老陕锅魁”,其叫卖声不同凡响,一声“卖锅魁”,短促有力,十足陕味,绝不拖泥带水,气由丹田出,声震半个城。此外也还有……只是都有点远了,残存些在记忆里。
而今康定的声市声不是在谁的记忆里,而是在人们的现实生活当中。只要有耳朵,不用特别留心,天天,随处都有可以听见。
晨起,就会有人高叫:“油条”,一个人才走,另一个人又来了,也喊着“油条”。都知道这是把早饭送来到了家门口,但又觉得他们的这种喊法,过于简单,缺了那么点“艺术”的味儿。倒是另一位汉子,挑一担豆花,沿街大叫“豆花豆腐”。据说这汉子只是热天在康定,冬天就回内地去了。他的叫卖声倒还别具一格,因其嗓门略微沙哑,喊声中就有了一种苍凉的意境。尤其是他喊“豆腐”两字结尾,竟有一些悲壮的味道。让听到叫喊的人不由一愣,或是停下步来回望他一眼,在心里就祝他:生意顺利才好啊。现今康定在街头叫卖油糕的,好像都是妇女,她们的叫卖声,音区应在“高八度”以上,频率高不说,穿透力极强,虽隔数幢楼房、即使在双层玻璃内也听得明明白白,就如在你耳边叫喊。
叫卖声中最奇特的应是那一个小伙子的声音了。小伙子虽不是五大三粗,倒也将就壮实。他卖的是“凉粉”,到了一幢楼下,他歇下担子,喘上一口气,就用一种近似女音的嗓门、害羞似地喊道“凉粉”!这两个字出口极快、极短,马上他就会娇声细气地“说唱”一大段:卖呀,卖呀卖凉粉呀,要买凉粉的快点来呀!观其形,闻其声,常让人忍俊不禁。一天中,卖豆浆的、卖米包子的、卖酸奶子的、卖给卤肉的,你去了我来,叫卖声此起彼伏。小孩儿们最欢迎的是那些敲着“叮叮当”来卖“麻糖”的小贩了。“麻糖”很可能是“麦芽糖”的变音,小孩子们才不管什么讹音不讹音,他们就时常高兴怎么发音就怎么发音,卖“麻糖”的一来,他们就唱道:“叮叮当,卖麻糖,得了钱,讨婆娘”。这里的“糖”和“娘”发的音都是四川话中的去声,比如,把“糖”字的音就发成了“汤”字的音,听起来不仅合拍又押韵,还俏皮诙谐,充满童真,充满乐趣。
叫卖声未毕,叫买声又起。常见有人推一辆旧得让你寒心的自行车,车上有竹筐、绳索、麻袋一类。这些人且走且喊:收瓶子、收骨头、废书废报纸、破铜烂铁!也是一人刚去,另一人又来。他们喊得极其耐心,倒像是在念诗,是那种谱上自己喜欢的调子的自由诗。小孩子们一般都会摸仿着声调掺合进去,于是,星期天的家居院落里,楼上楼下成天都有有绝妙的合唱。
也有人不卖什么,也不买什么,但他们也来喊。比如:“爆米花”!喊声一入室,有小孩子的人家顿时不得安生,除非赶快把一碗米、或一把什么豆子塞在小孩子手中。也有人喊:修雨伞补鞋子;有人喊:补锅补盆子;有人喊:弹棉花,旧翻新;有人就用一串铁皮敲打着更有劲地喊道:磨剪子,起菜刀。喊声不绝于耳,但真的没有京戏里喊的那么好听,那么有滋味。
各种叫卖、叫买声成为了康定市声的主流,有人说,就是这些叫卖叫买声使康定拥挤不堪的菜市场得到了延续。也有人说,这就比坐等顾客上门来是一种进步,叫卖叫买声的背后就是一种竞争,这种精神代表的正是这个时代。这些话是有道理的,正是这些上门来叫卖叫买,大大方便了人们的生活。有些关注经济生活的人士,对康定的市声也有了兴趣,他们说,这其中有学问,值得研究、探讨一番的。要发展“第三产业”、“服务行业”,就少不了对市声所带来的各种情形进行了解;他们还注意到,在康定的市声中少有康定本地人的嗓音。康定有很多人不屑于在那里边合唱,他们甚至看不起那些敢于在街头上叫喊的人们。这真是很耐人寻味的现象。听了别人一席话,不由得对这些杂乱无章的市声肃然起敬,同时还隐隐约约感到,这市声将会越发宏大,敢参与市声合唱的人将会更多。是市声送走了黄昏,是市声迎来了黎明,是市声回应着时代,是市声呼唤着将来!